第41章 管天管地管太子听小曲。……
秦烨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好不容易回了南疆, 陆言和去和南疆军几个将领饮酒未回,屋里只有几个从定国公府带来的厮。
秦烨连个话的人都没有,挥手屏退了下人,几道气劲灭了屋内烛火, 自己躺在床榻之上, 闭目安寝。
他自幼习武常在军中, 休憩寝卧的习惯调得极好, 平日里躺在床上只需数息数下, 便可沉沉睡去。
但今日横竖睡不着。
别数息了, 秦烨只要一闭上眼睛, 眼前就浮现出那个人来。
锦绣富贵里养出来的雍容雅致, 举手投足的风流清贵,望着人时,眉眼中似有熠熠光辉, 让人多看一眼, 都以为是攀折。
偏偏, 那样身材单薄仿若经不起半点风雨的人, 还会懒洋洋的歪在榻上,用信手捻住的一枚闲子,护住他。
秦烨一度强行服自己,他是分不清情丨爱与忠诚的关系。
因为太子诚心待他,因为太子生得俊美绝伦又生性高洁,比之棠京城中御座上的那位高出太多太多,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拜倒于下, 交付一世忠诚。
可今时今日他才彻底想明白,哪家的忠臣能每日琢磨着太子的床榻上有没有人?
一想到不知是哪里来的乱花野草会或青涩或活泼的陪着太子笑,甚或斟上两杯酒含笑喂到太子口中, 那人也不推拒,轻轻浅浅的抿上一口。
而后红烛高照……
他只觉得他想杀人。
不对,那太监的是乐馆里的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那种,若太子真的只是想听几首曲,可又怎么好?
就算一时心血来潮,以太子温和的性子,步步为营的做法,不定会先和中意的美人谈天地听曲观舞,等到诸率卫查清楚了出身来历,确定身家清白后才……
那也不行!这等边陲之地奸细遍布,谁知道出身来历能不能伪造的天衣无缝?
秦烨总算找到了个服自己理由,一翻身坐起来就想拔腿去疏影阁,却又停了动作。
真要去管太子房里的事?
就算正经拜了天地祖宗的太子妃,去掺和这些也能被扣上一顶善妒的帽子,遑论……他还是个已经退了婚的、陆某人嘴里的“外室”?
秦烨心里又给陆言和狠狠记上一笔,然后沉沉叹了口气。
去吧,僭越了;
不去吧,念头不通达。
片刻后,他望着窗外疏影阁的方向,似乎又能听到那里丝竹管弦的热闹,眸光微暗。
去他的,管不了这么多了!
秦烨豁然起身。
——
疏影阁中歌舞未停。
因着齐朝严谨皇室子弟入秦楼楚馆,谢恒在棠京城中一直很收敛。
实际上也是,顶头有一个惠帝看着,旁边有个晋王虎视眈眈,纵然他也想见识些古时歌舞,却也犯不上去冒这个险。
即便如今这满室的歌舞乐伎有好几个是周夙供出来的南周奸细,他也不怎么在意。
堂下就有诸率卫精锐,顾明昭佩剑站在他旁边,且这几个人入屋时都有探查过武功根底,并无高手在内。
谢恒听了一曲歌舞,信口与那领头的花魁,花名唤作‘流毓’的聊了两句乐谱,就见云昼低着头进来,附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陈太医到了,可要宣进来吗?”
???
谢恒疑惑的看了云昼一眼,问道:“孤今日没传太医,谁去把陈太医叫来的?”
云昼就懵了,他讷讷的道:“不是您让定国公通传的吗?适才屋外伺候的时子来禀告,是定国公赴宴回来特意交代的。”
这些日子秦烨三不五时的就要过问太子的身体,偶然太子忙得狠了记不起请平安脉,他也会问过太子的意思后派人去传太医,东宫的人都快习惯了。
谢恒皱了皱眉:“把人叫过来,孤问问。”
等那以为自己会错了意传错了话的太监瑟瑟发抖的进屋回完话,谢恒就沉默了。
凡事莫要过度?
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而且……就算孤想做那档子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管天管地管太子听曲?
谢恒哼了一声,示意那太监退下,旁边一直察言观色的云昼觑视着太子的脸色,见状道:“殿下,可要让陈太医先回去?”
谢恒犹豫了一下,眼底悄然浮现出秦烨抿着唇不赞成的模样。
这人性子里颇有点洒脱不羁的任性,底气又很足,他从没见秦烨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过,倒是前几日他嫌药苦没喝几口,惹得秦烨眉梢眼角都沾了几分愁绪。
屋内歌舞升平,谢恒却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听进耳中,只是垂下眼睑,道:“不必,来都来了,让他进来吧。”
等陈太医拿完脉,照旧了几句劝太子少劳累多休养的话,谢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吩咐顾明昭放完赏赐将人送出去,就见云昼又是脚步匆匆而来。
“殿下,定国公来了,”云昼道,“是想跟您商量要事。”
谢恒怔了一下。
这当口,哪里来的什么要事?总不可能是南周过来了?
不过此时夜色已深,这样平素他早已歇下的时辰,若依秦烨的性子,断不可能无故搅扰。
秦烨从外间进来的时候,没走两步便瞧见了内里情形。
太子精神鲜有的不错,右手手肘撑在美人榻上的引枕上,另一只手拿着两张宣纸,饶有兴致的看着歌舞,脸上带着点浅浅的笑意,见着他来,点了点头稍作示意。
秦烨的目光极隐晦的扫视了一遍全场。
很好,没有特别好看的。
他心中一时雀跃,却也不曾真正的高兴,攥紧了半夜的心稍稍好受了一丝半点,却仍旧沉甸甸的,宛如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煜之夜半前来,可是有要紧的事?”
云昼给秦烨拖了张软椅过来,秦烨坐了下来,终于觅到机会宛如明示一般的看了看周围。
谢恒颇有些遗憾的摆了摆手。
屋内丝竹之声立时止歇,一片慌乱的收拾器具之声响起,自有东宫首领太监招呼众人出去,原本热闹的院落霎时间空荡了一半。
秦烨又看了一眼顾明昭。
不等太子发话,看到秦烨目光的顾明昭翻了个白眼,拉着云昼并上几个内监宫娥出去了,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室内一片静谧,望着太子投过来的疑惑而专注的目光,秦烨抿了抿唇,道:“南周在明郡颇多眼线奸细,尤其在这等歌舞坊市,殿下万金之躯,不可轻易涉险。”
他得严肃正经,倒惹得谢恒眨了眨眼。
“就这个?”他道,“之前遣了太医来,也是这个意思?”
秦烨点了点头。
“孤怎么觉得,煜之过于紧张了?”谢恒轻轻笑了一下,指了指外面道,“顾明昭守着呢,外边还有不少诸率卫精锐,不妨事。”
“不,”秦烨一向不是多话的人,这会却像找个由头似的,坚持道,“顾明昭并非先宁国公亲自教养,武功远逊其兄,诸率卫那几人虽非庸手,但并不在殿下身前十步,若有高手刺杀,只怕来不及。”
他得认真,谢恒也不辩驳,点头道:“那可怎么办?孤称病不出,在南疆少也要呆这么一两月,总要有些消解解闷的才是。”
这话就纯是玩笑了,谢恒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若非周夙那几句供词也绝不会在此时赏玩歌舞,只是瞧着秦烨如此紧张,心下一动随口调侃。
“臣陪着殿下。”
秦烨喉头微动,一双眼睛想去瞧谢恒,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不敢瞧。
他没去解释这个‘陪’字是如旁人一般随同护卫,还是旁的什么意思。
他只能一鼓作气的将想的话出来。
“等解决了徐道晏和杨崇,臣日日陪着殿下。”
——
次日,秦烨屋中。
陆言和陪着另一名身着将官服饰的将领进来,两人皆是有些精力不济的模样。
无他,昨日久别重逢,秦烨麾下几名将领都是喝了个仰倒,今日若非一早就有秦烨亲卫来叫人,只怕睡醒起来还得接着喝。
“公爷这一大早的能有什么事啊?来了三个亲卫了,一迭声的催。”陆言和一进门就找了个座坐下了,他如今脑中还有些昏沉,路都走不大稳。
陪着陆言和进来的将领名唤严宣生,是秦烨留在南疆的嫡系心腹,也算得上是南疆军的二号人物。早前秦烨回京杨崇任代总督,便是他孜孜不倦的跟杨崇别苗头。
严宣生的脚步比陆言和稳上一点,却也没好到哪里去,揉着额角道:“少几句,你是皮子又痒了等着公爷陪你切磋武功?”
“去你的。”陆言和骂了一声,还要再,动作却突然停住了,连腰背都不自觉的挺直了三分。
严宣生回头,果然见秦烨一身轻袍软甲,身形潇洒的走来。
三人分别坐下叙了几句话,秦烨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了出来。
严宣生接过看了一眼,讶然道:“徐道晏带着他麾下人马回防奚城了?这反应够快的。”
明眼人都知道,太子跟定国公带了两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入了明郡,南周不可能不绷紧神经,奚城是南周要塞,临时加派驻兵再是自然不过。
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徐道晏。
陆言和晃了晃脑袋,冷笑道:“看来南周新君赏赐徐道晏的那个侯爵不怎么值钱啊,奚城这么个首当其冲南周诸将都不愿意来守的地方,第一个派的就是他。”
秦烨点点头,淡淡道:“这几日准备准备,过几日咱们把徐道晏的脑袋提回来,挂在明郡郡城门口。”
“让众人看看什么是叛国通敌的下场。”
与一门心思深挖密谍底细想把南周密谍司连锅端了的谢恒不同,秦烨的思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只要南周还在一日,奸细就是杀不尽的。
通敌叛国?
敢触者皆杀,带着人跑去南周也没用。
陆言和和严宣生的酒硬生生被他这云淡风轻的两句话吓醒了。
他二人对视一眼,心知秦烨从不开玩笑,却还是愣了一下。
严宣生道:“陛下本就忌惮公爷,如今咱们又擅动兵马,岂非又招棠京嫉恨?”
陆言和道:“公爷,您原来不是咱们先在郡城内搜查戒严一段时日,等两个月咱们再去徐道晏吗?”
意料之中的反应,秦烨却不怎么在意,摩挲着手中的茶碗,眸色一片沉凝。
“那位本就忌惮我,如今我既然自请回来这一趟,就没算安安稳稳的待在明郡。”
“何况……这不是心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