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臣就这么见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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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烨言出必践, 又存了几分做戏做全套的心思,当真与南疆军几名将领“切磋”了半日武功。等回到营帐用过晚膳,已是月悬中天。

    唯一逃过一劫的陆言和替他解了披风松了软甲,又麻利的递了盏茶上来, 轻声道:“之前在府中查出有异动的那两人中有一人今日在公爷的饮食中动过手脚, 不过瞧不出是什么毒物。”

    “都护府那边递了消息来, 是这几日杨崇好几个幕僚在他书房中来往频频, 还有人递了好几封密信进去, 为恐草惊蛇, 并不曾截下抄录。”

    秦烨轻哼一声, 用锦帕沾了水擦了擦自己手上适才动武时沾上的尘土, 不曾放在心上一般:“知道了,继续让人盯着就是。”

    又过了片刻功夫,帐外早前得了吩咐的亲随掀了帘子入帐, 送了件理完好的玄色长衫来, 陆言和眼睁睁瞧着秦烨妥帖仔细的换上, 便是一阵头疼。

    他量着秦烨脸上的神色, 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公爷,太子殿下修习的那门内功如今也算入门了,您实则不必这样天天去盯着的……”

    “若来往频繁,再是多高的武功,也多少会落下破绽,这日后天长地久, 不在这一时三刻的。”

    实际上, 从南疆军开始细微调动后,秦烨就从日日住在杜若园变成了偶尔歇在城外的中军帐,只会在白日里去跟太子问一声安, 全当做了表面功夫。

    今日太子跑来城外中军帐发了一次脾气,若按秦烨以往的性子,就更不会回杜若园去住着了。

    然而,陆言和只瞧秦烨身上这身“夜行服”就知道,公爷大概又算靠翻墙潜入杜若园,去教导太子内功修行了。

    这可是南疆、明郡郡城,秦烨十年前还没当上总督的时候就横行无忌的地方。

    如今时常靠翻墙用轻功走路。

    这一天天的,图什么啊?

    当年老侯爷催着自家公爷苦练轻功的时候,大抵没有想过公爷会用它来和太子交流感情?

    秦烨却不答。

    你懂什么?

    婚约都退了,太子又加冠有两三年了,且没有孝期在身,等从南疆回了棠京,赵皇后能不张罗着寻个太子妃?

    不着紧一些,哪里来的天长地久?

    这般想着,他只确认身上装束并无差错后,吩咐了一句:“守好中军帐,若有紧要之事,派人来杜若园寻我。”

    ——

    疏影阁中,谢恒正盯着弦窗下鎏金香炉中一缕袅袅升起的青烟出神。

    这几日他也不曾闲着。

    光是瞧着前几日周夙供出来的那些人的近况奏报已然颇为繁杂,更不必,他还去找都护府几个文官要了南疆的各类年记户籍账册来瞧。

    横竖都是自家的地盘,在京中突然指明要起这些来惹人注目,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看白不看。

    不过,这些东西一时是看不完的,谢恒信手又翻了一页,脑中已经记不进去什么,他只是将脑袋撑在手肘上,心里随意的飘过一个念头。

    也不知道秦烨今日会不会回来?

    这念头刚一闪过,谢恒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对这人投注的注意力过于多了,就听弦窗外一声轻响,本就站在屋外守门的顾明昭啧了一声,亲自给秦烨推开了门。

    谢恒量着那人一身玄色的夜行衣扮,将心头那点奇异感挥之脑后,笑了一声,招呼他坐下。

    秦烨入屋前心里还总是闪过今日太子眉眼凌厉、咄咄逼人的锋锐。

    他从未见过太子这般作态,即便明知那时是演戏,双目相对时竟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此时见他如平时一般温和浅笑,他愈发觉得座上这人眉眼如画,眉梢眼角都是不尽的清俊矜贵,念及自己私下里那些绮念旖旎,心下竟有些乱麻麻的。

    既欣喜于眼前人当真是稀世奇珍,又总是惴惴于这样的稀世奇珍竟会青眼于自己,上下犹豫踌躇,总归害怕这一场心动沦为缕缕妄念。

    秦烨落了座,喝了半盏太子亲自斟的茶汤,暗地调息数下,终究强行将那点绮思压了下去。

    两人当真探讨了几句那门内功心法,谢恒天资本高用功又勤,是以进展神速。秦烨细致耐心的解释过后,又是闲谈几句,才到了今日之事。

    秦烨道:“向奚城动兵之事已大致完备,也就这一二日功夫便可动身。若按之前的预估,快则臣出发后一日内,慢则两三日,杨崇定然会动手。”

    “只是……”他话的语调少有的带上几分隐晦的忧虑,“殿下到底冒险了些。”

    秦烨不清自己更希望杨崇动手还是不动手。

    私下里,他也从最近的各方线报里得知杨崇与南周有所勾结,若能名正言顺除了此僚,再斩了徐道晏,南疆当能安稳上一阵子。

    可若杨崇当真动手,他不在,留太子一人在此?

    纵然事前已有诸多准备,纵然知道眼前之人心思深沉手段内敛,他还是止不住的害怕。

    刀剑无眼……万一呢?

    谢恒却没半点留意到身边人的心绪起伏,只掰着指头算计:“杨崇这些日子接了不少密信,想是也快耐不住性子了,今日孤才去了中军帐一趟,又从杜若园调了一千精锐出去,他若真存了旁的心思,这几日也该暗地里上门给孤表表忠心了。”

    “比如……从他那抽调些人马加强一下杜若园的防卫?”

    秦烨心里想的与他不同,闻言勉强笑了笑,正要接口,却听屋外有侍卫急步而来,禀告道:“禀殿下,南疆代总督杨崇求见。”

    ……

    谢恒与秦烨极快的对视了一眼,均是有些意外。

    这人来得有够巧的?

    秦烨本就心绪烦乱,这时更是眉头紧蹙,甚至心头生出些许戾气来。

    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如今他与太子每日见面的时间本就不长。

    每日里只能从城外翻墙进,这容易吗?这会居然还有人来?

    反正此人勾结南周已是既定事实,要不不等证据确凿一网尽,现在直接给他干掉算了?

    也省得太子留在城中危险。

    秦烨这么胡乱想着,却见谢恒在一瞬间的惊诧之后,动作极快的在整个房间内扫视了一遍,而后目光落在了稍间的珠帘之后。

    他已然晾了杨崇这许久,今日又才和秦烨这个正牌南疆总督吵了一架,今日杨崇漏夜来见,按是该见上一面的。

    那稍间里另搁了一张罗汉床,本是预备给太子的‘屋里人’用的,这几日空置着,若让秦烨进去避一避,应当合适?

    总比请人到自己住的卧房避着好?

    无需言语,秦烨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他有些不高兴的抿了抿唇,彰显出几分明显的情绪外泄来。

    他是刀山血海里淌过的人,只是一个奚城而已,原本不放在眼里。一个惠帝强行提拔上来南疆代总督杨崇,就更不在意了。

    但只要事涉太子,他总是克制不住的多谨慎着意几分,这几日每每心烦意乱,本就性子躁些,只是一直强自压着,并不显露而已。

    谢恒瞧着秦烨并不动作,正有些疑惑的想要开口,就见身侧坐着的人突然长身而起,凑到了他的跟前。

    咫尺之间,他瞧见这人越发贴近了,在他耳畔吐字清晰的开口。

    “臣就这么见不得人?”

    离得太近了,谢恒能轻易嗅到这人衣袍处清冽的熏香,是在河西巷宅院时他所钟爱的。

    也能轻易瞧见,这人眼底化不开的炙热。

    谢恒眼睛眨了眨,无瑕细思话中含义,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目光,无目的的往别处看去。

    无需铜镜,他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红了,只怕连耳尖也红透了。

    这人这是在干什么!

    这种时候,你见不见得人你心里没数吗?

    不对啊,这是能见不见得人的问题吗?见不得人你就可以靠孤这么近吗?

    谢恒有些恼,心下却并不生气,只故作凶悍的恨恨的瞪秦烨一眼,可那白皙俊美的面容染了一层淡淡的绯色,瞧着毫无杀伤力,甚至有些……

    色厉内荏。

    秦烨一句话出口,也觉得自己有些草率了。

    难不成要将已然准备好的辞提前?

    可他还没准备好,而且这也太仓促了些。

    一片暖黄的烛光下,秦烨喉结滚了滚,尽力忽略自己胸腔中如若擂鼓的心跳,继续试图凑近了一点点。

    谢恒往身后的引枕退了些许,但实则已没有什么后退的空隙。

    两人几乎凑到了一起。

    “别见他,就已然安寝了。”

    那声音有些沙,像是压抑了许久才出来的,低沉悦耳,像是要传到人心里去。

    谢恒觉得自己像是在艰难抵御妖妃诱惑的明君。

    可不见的话……这人想些什么?

    谢恒只觉他的理智像一叶在海浪中翻滚的扁舟,在狂风暴雨中努力屹立着,但支撑的颇有些辛苦。

    他甚至觉得即将要出口的话是一种残忍。

    “不行。”

    秦烨的眸光暗下去,很克制的退后了半个手掌的距离,不再贴得那么近,勉强给谢恒留了个腾挪转移的空间。

    谢恒的心空落了一瞬。

    明明这人什么都没做,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未曾如何变化,可他为什么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来一点点委屈?

    这么正常的行事,这么勤政的举动,怎么感觉如同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谢恒强忍着不再去看秦烨,嘴里些什么几乎未曾思考:“你先去稍间待着,就一会。”

    “孤忽悠……见完杨崇就来瞧你。”

    秦烨的眸光又亮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