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还是该给个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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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太子出言邀他在疏影阁住下后, 秦烨一直晕晕乎乎的。

    有句话怎么,幸福来得太突然。

    而随着他的来了就不走了,疏影阁里也着实忙乱了好一阵子。

    漫在这郡城中的杜若园里,就是在棠京城里的东宫, 太子身边的宫女太监, 也没有这样的经验。

    让定国公住稍间?然后呢?

    按什么规矩安置?

    东宫近臣?好像轻慢了一点。

    太子宠妾?这就更不对劲了。

    末了, 还是云昼撇了一眼在廊下叽叽喳喳的一众宫女太监, 压低声音道:“去去去, 胡些什么!”

    他将几个胡乱话的太监斥责了一顿, 自己也忍不住心里嘀咕。

    瞧殿下和公爷这样, 偶然对视一眼双方都能红了耳尖的, 是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

    当年那场退婚本来就是演的,如今要不然按太子妃的规制服侍好了?

    可是咱们齐朝历史上,也没有太子太子妃未曾成婚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道理啊……

    云昼想着想着, 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

    于是, 在秦烨晕晕乎乎的去了稍间时, 受到了空前的待遇。

    他自己虽是出身世家, 但幼时父母不睦顾及不到,稍长些年岁时又性格冷僻且混迹军营,身边伺候的人从来不多,以清静为宜。

    可眼下这场景……秦烨眼一瞧,觉得这屋里的人数站位都挺有讲究,瞧着比太子屋里少一点, 却也没少上许多。

    这无论如何, 不是外臣的仪制待遇。

    应当是太子吩咐的吧?

    秦烨保持着恍惚的状态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后换了身轻便的常服,正犹豫着大好时机要不要去太子眼前多晃晃, 就有宫娥来传话,言道太子请他一同进晚膳。

    除去太子头一次入府时那一桌腥气的鹿肉鹿血,这还是两人头一次一同用膳。

    明知道是因为同在屋檐下的缘故,秦烨还是心里隐隐担忧起来。

    太子这个人吧,平时瞧着宽和大度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实则有些时候还是挺记仇的。

    得是怕给谢恪床榻上安排人伤及无辜,否则等着谢恪的就不是往脸上招呼了。

    要是真给他也搞一桌子鹿血鹿肉,他这样常在军旅吃过苦的人,吃下去也没什么。

    但此物大补,若是真吃了下去,又心思浮动,哪日当着太子的面流点鼻血什么的……

    岂不将自己暴露的一干二净?

    他这么担心了一路,直至到了膳桌旁,才放下心来。

    太子显然没他想象的那么记仇,也不曾心眼的摆成两桌,做出君臣不同席的姿态来。

    因不在宫中,布膳时也不怎么讲究东宫仪制,膳桌上只摆了二十多个碗碟,但瞧着仍旧很是精致丰盛。

    谢恒原本坐在一旁拿着本文书在看,瞧着秦烨来了便搁下,扬眉朝他笑了一笑。

    秦烨心神一荡。

    在这之前,也不知是心里压着事还是旁的缘故,太子虽然也是神色淡淡不显愁苦,偶尔一笑时,那笑意也未曾到得眼底。

    今日,却当真有种展颜一笑的明艳。

    皎皎如月。

    谢恒不曾察觉对面人眼底汹涌的情绪,他自幼家教极好,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这时却又觉得,两相若真就这么安静的吃着饭,又多少有些浪费。

    “若是待在疏影阁中沉闷,煜之也可出去转转,不过如今城中封城大锁,街市上只怕也没什么新鲜玩意。”

    太子吃饭的姿势极文雅,连偏了头问他的侧颜都好看的不得了,秦烨这时才不想去什么城里转转。

    明郡郡城里他也是待过两年的,论起来比棠京还要熟稔许多,这看惯了的城中风貌……哪有待在太子身边令人心旷神怡?

    他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望着眼前人脱口而出道:“殿下可陪我去吗?”

    ??

    谢恒轻轻眨了眨眼。

    这提议突如其来,他倒也不是很抗拒,左右自到了郡城,一直关门闭户的缩在这杜若园里,的确不曾出去过。

    不过……太子的目光转向了珠帘后的桌案上。

    那里,还搁着满桌的南疆文书和棠京来的各式奏报,是今日的分量。

    秦烨也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到了那一满桌的东西,而后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

    他是武官,虽则统管南疆一应军务,甚至身上还挂着天下兵马副元帅的官衔,但素来不爱管这些除了仗之外的俗务。

    镇南都护府蓄养得有很多幕僚,除非十分紧急需要拿主意的军情,他一概是撒手不管的。

    出问题?

    那就出问题呗,只要他守着南疆压着南周,一切自然有惠帝和理政堂那几个经验老辣的大学士擦屁股。

    所以,定国公大概是不能理解这样的案牍劳形的。

    秦烨收回了目光,很是没心没肺的道:“奏折文书这种东西,是看不完的,如今城中安定,棠京之事鞭长莫及,今日看与明日看也没什么差别。殿下每日里都拘在屋中,总要出去走走才是。”

    得很有道理。

    谢恒想了一想,也就点了点头,了句:“也好。”

    他既点了头,一直密切关注这边动静的云昼就不得不开口了,很是“委婉”的道:“殿下,这几天夜里凉,太医叮嘱了您不能吹风的。”

    ……

    秦烨也想起了什么,暗自自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开口话,就见对面的人似乎顿了一顿,眼底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那模样,像是被人挑起兴趣的孩子,又被戛然制止后的扫兴。

    他心下有些好笑,倒也不曾言明,只是抿唇笑道:“如此,要不然待会晚膳过后,臣陪殿下下棋吧。”

    今日谢恒已然瞧了大半天的书折,若无人提及还好,真要有人提了,他心下也有些痒痒的,并不想看桌案上那些繁冗事务了。

    不过这明郡不比棠京,倒也没什么娱乐项目,且眼前这人又老念叨着什么南周密谍,搞得他也不好再招乐伎来观赏歌舞。

    “也好,”谢恒勉强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似的,“煜之还记得,上次咱们下棋时是什么样的?”

    ……

    上次?

    上次他起初存着相让的心思,结果连输了三局,第四局时面上绷不住放了句狠话,言道若再输便任太子处置,然后抖擞精神认真下棋。

    结果……

    幸亏那时惠帝身边的太监来了一趟通知太子赴宴,否则还不知如何收场。

    秦烨干笑一声,神态没什么异样,宛如刚刚想起一样:“上次还欠了殿下一个赌约,可惜时间不够被宫宴断了,今日正好再续上。”

    谢恒挑着眉眼瞧他,问道:“一局定胜负?”

    秦烨想点头,但半天没点下去。

    半晌,他顶着太子灼灼的目光,做出思索的神色。

    “三局两胜。”他。

    谢恒没忍住,哧笑了一声。

    秦烨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也跟着挑起眉头,道:“那若是殿下输了,可怎么好?”

    谢恒托着下巴,上下量着对面的人,回想起秦烨的棋艺,很是大度的一摆手:“煜之什么就是什么。”

    片刻后,膳桌上的碗碟被尽数撤了下去,两人移步到了摆好棋盘的坐塌旁各自坐下。

    秦烨捻着棋子,心中所想与上次颇不相同。

    上次他快要投子认输时,颇为恼恨自己一时莽撞轻易许诺,心想着太子本就心悦于自己,若是开口要些有的没的,可要怎么好?

    这次他坐在这,想的却是,他若输了,太子会不会开口要些有的没的?

    要是会,那可太好了。

    他若赢了,又找太子要些什么?

    这么一想,好像输赢都还不错?

    快两个时辰后,随着一点烛花爆出的轻响声,秦烨瞧着眼前的棋局,颇有些郁结的投了子。

    到底是哪个坊间传闻的太子自幼学棋不上心以致学艺不精?

    荒谬!

    秦烨有些郁闷的瞧着太子气定神闲理所当然的姿态,很是干脆的道:“好了任由殿下处置,殿下便是。”

    他这样愿赌服输,倒让谢恒犯了难。

    谢恒只是想起这人上次放了大话快要输棋时跑得贼快的模样,出言调侃而已。

    真要寻个什么事情给秦烨做?

    他蹙着眉头想了一会,俊美的面容染上几分苦劳的色彩,而后眼神一阵乱瞄,终于在看到桌案上一个描金彩绘的盒子后,眼神亮了一亮。

    “煜之不如帮孤回封信吧。”

    心下浮想联翩暗自紧张的秦烨:?

    “回信?”秦烨掩去心底的莫名,问道,“不知是何人的信?”

    谢恒伸手招了招,云昼连忙上前取了个盒子,开后双手递到太子手中。

    那信已然启封,却又被完完整整的放了回去,如此郑重的放在太子桌案上,来信之人定然身份贵重。

    且不能敷衍。

    谢恒拿出信笺递给秦烨,笑道:“母后的,孤想了许久都不知道怎么回,今日早些时候还为此头疼。”

    秦烨本来已经将信接到手中,闻言将要展开的动作一顿。

    皇后写给太子的信,他一个做外臣的,怎么能轻易看?遑论替太子回信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从奚城回来,太子待他似乎更加亲近了不少?

    有种逐渐越界步步试探的感觉。

    秦烨唇角不受控制的牵了一下,信却仍旧捏在手里,未曾展开。

    他道:“殿下才给皇后娘娘和国舅写了信,这封信当不是回信吧?若非事涉端王,此信应当不难回,我岂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谢恒轻轻笑了一声,忍笑道:“无碍,此信与你息息相关,看看无妨。”

    他顿了一下,又道:“回起来……也不是很轻易。”

    息息相关?

    秦烨实在想不通,深宫中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会给身在南疆的亲儿子写一封和他自己息息相关的信。

    商量怎么笼络他?

    没有道理啊。

    怀着十二万分的疑惑,秦烨借着烛火一脸郑重地展开了信。

    片刻后,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信纸是齐朝皇室专用的洒金宣纸,信上是一手很漂亮的簪花楷,信尾还落了赵皇后的私印,应当不是伪造。

    可这信上的内容……

    怎么如此乱七八糟!

    赵皇后,她反复思量之下,还是觉得南疆荒僻,娇弱女子长途跋涉之下定然难捱,让太子珍惜枕边之人,切莫慢待。

    更别再什么“身强体健、苦不着”之余的混账话,要学着关切体谅一二。

    赵皇后还,太子年岁渐长,却迟迟未曾议亲,皇室久无后嗣实在不妥,无嫡子前妾室皆服避子汤的规矩可以先免了。皇嗣为重,想来未来的太子妃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不会介怀。

    赵皇后最后嘱托,她左右思量,觉得宫女既然已经蒙了幸且身家清白,还是该给个名分才是,让太子将那宫女仔细带回来,一回宫便下旨册封。

    一封信写了近三页纸,只用两句话问了太子身体如何可有不妥,连南疆的事情都没怎么问,全在关心这‘宫女’了,拳拳爱护之心几乎溢出纸页。

    知道那个蒙了幸的宫女是谁的秦烨:……

    怪不得太子发愁这信怎么回。

    他看这封言辞恳切的信看得头皮发麻,已然可以想见太子初阅时是个什么表情,

    想必很是精彩。

    “煜之答应的事,应当话算数?”谢恒撑着手肘量着秦烨,见他脸上神情变幻完了,终于浮现出一点平静,才问道。

    “算数……”秦烨闭了闭眼,应声道。

    他又想了一下,心里逐渐有了计较,而后朝着扬起那张信纸,露出个笑来。

    “臣怎么回,殿下都会原样寄回棠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