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红棺
夜色深沉,浓得如泼下了一层墨。
长街上,有两个人在疯狂奔跑,其中还有一个是伤员。赵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众多的恶鬼,道:“为什么我都有符了,它们还跟着我们跑?你这符是不是不管用啊?”
蔚秀崖因着跑了这么久,脸色灰白,肩膀处又渗出了血来:“它们那是因为闻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才跟来的。”
赵瑗看着夜空上密密麻麻的鬼怪,忧愁道:“那怎么办?这么多,我也不过啊!”
“不过,也得!”蔚秀崖扇开手中的折扇,一道青光闪过,从折扇里飞出几枚青针,飞向那群恶鬼。
有恶鬼被击落,也有恶鬼死扑了下来,赵瑗立即用长剑去横挡,用力抵挡它们的魔爪。
蔚秀崖在手中捏了一个诀,然后注入到他的剑中,那把剑立马就震退了那些鬼。有些不死心的鬼还伸出了长长的舌头来,一心只被蔚秀崖身上的血吸引,还想再次扑上来。
赵瑗满目恐惧,这还来……
就在这时,从前面和后面各出现了一道剑光,一红一白,两道光在空中相遇,夹击那些恶鬼。
那些恶鬼一时不察,被剑光击掉落在地上,又悻悻然飘走了。
那一前一后两人跑了过来,来到他们身边,蔚秀崖这才看清,原来是赵故遗和千绛。
“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几日,你去哪儿了?”赵故遗担心道。
千绛一脸怅然:“我带师姐去看病了,师姐伤得很严重,恐怕以后都好不起来了……”
“那师妹人呢?”蔚秀崖看他身后没有其他人了,问到。
“我回来的时候,见城中出事了,便将师姐送去了公主府,让唐仙女帮我照顾。”千绛又问,“刚才那些鬼是怎么回事啊?”
“也不知道是谁偷走了画,把这些鬼放了出来……”蔚秀崖叹了一口气。
千绛:“不定就是那只妖他自己拿走了画,放出了这些恶鬼出来呢!”
“不,我不相信偶像会这么做!”蔚秀崖坚定道。
“修牙师兄,你可别忘了,师姐是被谁人所伤!师父又是被谁人所伤!你也别忘了,他就是一只实实的妖!”
赵瑗在这时插了一句嘴,“你们在什么呀?我师父怎么可能是妖呢?”
“这没你什么事,闭嘴!”千绛睨向他道。
赵瑗一脸不可置信,“你竟然敢叫本王闭嘴!”他转头看向蔚秀崖,怒火相向,“蔚秀崖,这就是你的好师弟!”
蔚秀崖一脸无奈,赵故遗向前一步,对着赵瑗略表歉意地拱手,道:“王爷,师弟没有来过临安,不懂与人交往的礼仪,若是冒犯了王爷,也是我这个师兄的错,没有教好他,我代他向王爷道歉,还请王爷见谅。”
赵瑗摆摆手:“罢了罢了,反正这几日遇见你们后,我也没了礼仪了。现在,还是想想如何抵御这些鬼怪吧!”
蔚秀崖:“我们去找偶像,他一定有办法!”
赵故遗:“事不宜迟,赶紧去找公主吧!”
******
月赵一直跟着苗肆身后走,不知不觉间竟走回了公主府,她感到诧异:“我们回来做什么?”
“睡觉。”他很随意地道出这两个字来。
“哈???”月赵愣住了,她不再往前了,而是拉住他的衣袖,“这个时候回来睡觉,不太妥吧?”
他转过来看她,黑色眸子像在暗流中浮沉不定:“你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一只妖怪,却不敢跟一只妖怪同寝吗?”
“同……同寝?”月赵的眼睛跳了一下。
“你不愿吗?”
月赵灿笑了一下,学着他以前的话:“与妖怪美人同寝,何不乐哉?”
他闻言笑了笑,忽然望向公主府门前的那口红色棺材,悠悠道:“花都开了,该共眠了。”
“啊?”月赵看到那棺材上面的花确实全都开了,俨然是一片盛景啊,棺木上绿草红花,藤蔓垂吊,香气馥郁,就算是真正的坟头也没有如此盛景吧。
苗肆忽然勾住她的腰,将她带进了棺材里,棺盖一合,她就见不到光了。
苗肆将她抱在身上,这样幽闭的空间,又让她想起两年前,和他一起被关进棺木里的时候,她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他有这么多的情仇恩怨,也没有想过再有一天,能和他再次在棺材里同寝。
“我们不去抓那些鬼了吗?”她问。
他抚着她的头,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今天,就安心地在这里睡一觉吧。”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睡?为什么不去房间里睡呢?”
“嗯?你想去房间里睡?”他这话问得很轻飘,似有若无地在撩动她的心。
月赵的脸微微一红,嗫嚅道:“房间里肯定比这里好。”
“房间里有什么好的?”他不依不饶地问到。
“空间大啊。”
“要那么大空间干嘛?”
“这里这么,怎么睡嘛?”月赵反问道。
“闭上眼睛就睡了。公主殿下莫非还想要干点其他什么事吗?”他的声音有一种蛊惑的力量,让月赵失了智。
“我……我……我真没有想。”她吞吞吐吐地回答。
他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叹了口气道:“今晚可能不能回去,我们得在这棺材里待满六个时辰。”
“为什么?”月赵不解。
他陷入了沉思中:“还记得那天我们走过的万年轮吗?此棺名为千年棺,是我特地为你种的,鲜花盛开的时候,代表它成熟了,只要我们在这里面共眠六个时辰,我们那荒唐的人妖婚姻关系就解除了。”
他顿了顿:“从此你就自由了,与我这只妖怪再无任何的关系。”
月赵一听,吃惊地坐了起来,试图揭棺而起:“我要出去!!!”
苗肆长臂一揽,将她又勾了回来,扑到他的胸膛上:“出去干什么?你不是一直不想嫁给我这只妖怪吗?”
“娶都娶了,哪有解除这么一?”月赵作势还要冲出去。
他却将她禁锢在身边,安静道:“听我的话,解除吧。”
她在黑暗中勾了勾他的手,碰了碰他的指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解除不可?你不是你要娶我吗?”
他的眸子一闭,言不由衷地:“因为,我想取回我的半条命。”
“啊?什么意思?”
“上次我们一起走过万年轮,你我结为一体,我被迫分了半条命给你,现在,我想把那半条命取回来。”
他轻悠悠到,其实他撒谎了,他这么做不是想取回那半条命,而是因为,他们走过万年轮后,彼此的生命就相连在一起了,假如她死了,他也会死,若是他死了,她也会死。
上次他中了那神秘花朵的毒,那花毒性极强,饶是他回森林里逼了几天几夜的毒,仍然没有把它逼出来。
他知道自己可能命数将尽了,所以,才要与她解除关系,他不想害死她。
月赵听到这件事很震惊,她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他们自那次成亲后,他就给了半条命给自己,她大方道:“这命本来就是你的,你要拿回去就拿回去吧。”
她乖乖地躺了下来,靠在他的身旁,闻着他身上甜腻的味道,心中觉得安稳,却又难受:“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就连这点关系都没有了?我们再也不能够成亲了?”
他苦涩一笑:“我仍旧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朋友……”月赵在嘴里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她要的不是这个关系啊。
她忽然觉得很难受,很难受。为什么他宁愿要回半条命也不愿意娶她呢?
“你就不能送我……”半条命吗?
她没办法出口这句话,他已经失去八条命了,其中七条是自己害没的,其中一条是她的爹害没的,她哪还有脸让他再送自己半条命。她不能,她实在是不能。
“什么?”苗肆问。
月赵整理了一下声音,不想让他听出自己的哽咽,道:“你上次不是要送我簪子吗?簪子呢?”
“我扔了。”
他完后,月赵却在他的身上摸了起来,他再次道:“我真的扔了。”
月赵的手一顿,停在他的腰际,她眸子一冷,过了很久后,她才:“你这里还疼吗?”
她的手靠在上次她刺过他的地方。
苗肆微微一笑,这种被关心的感觉真的太令他沉醉了:“不疼了。”
月赵又伸出手去摸他的后背:“那后背呢?还疼吗?”
他捉住她的手,安抚道:“不疼了,哪里都不疼了。”
月赵躺在他的身边,扬起嘴角笑了笑,笑得很凄惨,自我安慰地讲:“你看,你今天穿了红衣,我也穿了红裙子,那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弥补上次的洞房花烛夜了?”
他十指嵌进她的手里,与她十指紧扣,道:“你算,就是算。”
她又:“苗,你不是过要给我送终吗?等我死后,你就把我葬在这具棺材里好吗?这样,我就算是与妖同寝八百年了。”
“你没有人会记得你,我一定会记得你的。”
“在你剩下的那八百年寿命里,我会一直在这里面记着你。记着你的味道,记着你的声音,记着你的体温,记着你的泪痣,记着你的笑容……”
“答应我,好吗?”
苗肆喉头一动,眸子发酸,良久,才淡淡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