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送亲
天亮的时候,城中果然飘起了杏花,漫天的杏花,纷纷扬扬地洒下。
“看来春天要来了。”蔚秀崖看着飘进院子里的杏花感叹到。
“师姐。”千绛在这时跑了进来,这院子是他曾经和谢挽凌住的地方,现在他拿着灯笼走了进来,那灯笼昨日被苗肆扔在了街道上,是他去捡了回来。
千绛走到谢挽凌的身边,将灯笼放在她的手心,谢挽凌看见他回来,眨了眨眼睛,:“师弟。”
千绛冲她一笑:“师姐,是我回来了。”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众人都是一惊,紧张地拿起武器。赵故遗走了过去,开门缝看了一眼,然后开了门,蓝多一下子冲了进来,将赵故遗全身上下量了一遍:“公子,你没事吧?”
众人见到是蓝多,便又收回了武器,放松下来。
“城中的恶鬼已经收完了,就只剩下那些金人了。”赵故遗,“我让蓝多带了一些人手来,我们去那座宅院看看。”
赵故遗给蓝多使了一个眼色,凑近问:“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当然,公子,也不看看我蓝多是谁。”
赵故遗回头对唐琬:“琬,你和师妹就留在这里吧。我留下几个人来保护你们。”
他们一行人去了之前发现金人的那座宅院,可是,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他们顺着那个机关,走到了下面的地下室里,结果,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连带着那些药丸也不见了,只剩下了那一池子的花。
“人呢?”赵故遗皱眉道。
赵瑗:“难道逃回金国了?”
蔚秀崖:“我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快就结束。”
赵故遗派人将那一池子的花全部毁了,然后他们离开了这座院子。他朝赵瑗行礼,道:“王爷,我们准备回绍兴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你们这就要走了?”赵瑗有点感伤,他看向蔚秀崖,“你的箭伤还没好,本王命令你养好伤再走。”
蔚秀崖一怔,他朝赵瑗拱手道:“多谢王爷厚爱,那我就再留几日吧。”
“公主还有东西要给你呢!”赵瑗。
“什么东西?”蔚秀崖愕道。
“那日公主与我,公主府她恐怕是回不去了,但是里面有一样东西,她希望我去取出来送给你,好像……是一幅画。”
蔚秀崖突然想起,曾经月赵所的那幅他偶像的真迹,本以为她是开玩笑的,原来她真的有啊!他对着远方:“多谢公主成全。”
唐琬在院子里没等多久,他们就回来了,可是却只有赵故遗一个人走了进来。他走到她的身边,郑重地:“琬,与我一同回绍兴吧!”
“啊?”唐琬惊讶地抬起头,“可是,可是我并不想答应你。”
唐琬不肯跟他走,他心中痛楚:“琬还是觉得我比不上你那个表哥,对吗?”
她使劲地摇头,哭着:“不是这样的,公子天人之姿,自是无数女儿的如意郎君。琬儿只不过是一个被人休掉的弃妇,自知配不上公子,还请公子不要再提这件事,琬儿不配。”
唐琬又:“公子大可不必因为抢亲那事愧疚于心,那终究是琬儿的错,是琬儿欺骗了你。”
“你知道,我不是因为愧疚。”他抬眸道。
唐琬一怔,眼底带着一缕诧异。
“那日,我们被金人围困,你舍身救我,随后下的那句话,我始终铭记于心。问这世间的女子,有几人能出那样的话?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他顿了顿,继续到:“现如今这个天下,并不是儿女情长的天下。可是,我却想要与你一同走下去,不管能走多远。”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他不仅有要守护的山河,还有要守护的人。
唐琬流下了一行泪,她没有办法拒绝这样一个男子。她爱慕了表哥十几年,可是此时此刻,在听到面前这个男子的表白之后,还是动容了。
她哭着:“公子,琬儿希望你好好的。与我在一起,于你,是污点。我不希望别人因为此事来诋毁你,来中伤你,你值得更好的。”
“我不在乎。”他用坚定的语气。
这样的坚定,是她在表哥身上从未见到的。
当母亲辱骂她时,表哥没有坚定地站出来保护她;当面对外人的指指点点时,表哥也没有坚定地站出来相信她;当母亲要休掉她的时候,表哥也没有坚定地不。
他对自己的爱,总是那么的不坚定。
然而,今天她却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那份坚定。
他的眼神彻底将她击垮,她跟着他走了出去,而在那外面,早已有一顶红色的花轿在等着她。
唐琬登时愣在原地:“这……”
“这是我让蓝多提前准备好的,我一定会把你风风光光地迎进门。”
这真的令她太过震惊了,门外的长街上,站着两排长长的迎亲队伍。这阵仗,比她当时成亲的时候还要大。大红花轿由八个人抬,轿身红幔翠盖,上面插着两根红色的旗子,写着龙凤呈祥,四个角上挂着大红色丝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花轿的,脑子里一直处于惊诧中,感觉这一切都不是很真实,直到坐在花轿里,她掐了一下自己,才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天哪,这也太疯狂了吧!
她竟然这样疯狂地答应了他的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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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赵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团红,她的头被一块红色的绸布盖住了。她正疑惑剑,想要抬手去将布扯下,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怎么回事?
为什么动不了了?
她现在好像是坐在马车上,好像又不对,似乎是轿子上。忽然,外面刮起了一阵风,窗帘被风吹开,她头上的红盖头飘起来一个角,她看见轿子外面飘满了杏花。
满城的杏花,这样的盛景,每年只能见到一次。
杏花真的开了,他也走了吧!
昨晚抱着他哭,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有一朵白色的花瓣飘了进来,落在她的腿上,可是她却摸不到。那是一朵纯白色的花瓣,躺在她的红色裙子上,看起来是格外的美。
杏花在最初还是一个花苞的时候,颜色是纯红色的,而当它开花之后,颜色就会逐渐变淡,等花落的时候,就成了纯白色。
真是个神奇的植物。
就像爱情一样。
由最开始的热情似火,变成了最后的平淡如水。
可是,无论是红色还是白色,它们都是极美的。
突然,外面有一道硬生生的声音在拦轿子,是要检查。九哥仍旧没有放弃抓捕她,还在派人在城中搜查她的身影。月赵听见了外面赵故遗的声音,他在与那个士兵商谈,轿子也被放了下来。
赵故遗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自己身上会穿着红嫁衣,盖着红盖头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将军,这里面是本王的新娘子,本王此次来临安就是为了迎她回府。您呢,是奉命行事,本王理当配合,但是……您也知道,这新娘的盖头啊,只能新郎官才能掀。这要是提前给掀了,又或是被别人掀了,这婚姻呐,可是会被不幸伴随一生的。明将军,您应该也不想毁了本王这后半生的幸福吧……”
“王爷,看你这话的,这同为朝廷命官,我怎么能做出破坏王爷婚姻幸福的事呢?”
明将军走了过来,掀开了轿帘,看了一眼里面,确定只有一位新娘后又放下了轿帘,高声道:“放行!”
然后他又对赵故遗:“王爷,我就在这里恭贺王爷喜结良缘,琴瑟和鸣,百年好合,就恕我不远送了。”
他们顺利地出了城,离开了临安。
月赵坐在轿子里动弹不得,这事越想越怪异,她又忆起昨日,苗肆的那句话,什么为自己安排了最好的姻缘。
难道,这就是他为自己安排的最好的姻缘?嫁给赵故遗?
他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做!
他难道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他吗?
疯子!又发疯了!
迎亲队伍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好像是在吃饭。本以为赵故遗会过来送饭的,可是蓝多却成亲之前是不能够见新娘的,所以饭就由蓝多送了进来。
他撩开帘子,将饭放到了轿子里的矮桌上,:“夫人,饭我放在这里咯!”
夫人???
这还没成亲呢,就叫夫人了?
蓝多这子以前不是最害怕谁抢了他的公子吗?怎么这次,妥协了?
月赵张了张嘴,发现嘴巴虽然可以张开,但是却发不了声音出来。
他放下饭就走了出去,月赵只觉心累:你放那儿,我也吃不了呀!
她现在根本就动不了,就别提吃饭了。
忽然,轿子里多出了一个人,她几乎不用思考,就用感觉,就知道那个人是苗肆。
她心中激荡,他还是出现了!
他坐在一旁,手就放在腿的旁边,从她这个角度,只能够看见他的左手。而月赵的右手,也垂放于身侧,刚好就在他的手旁边。
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她就可以碰到他的手了。
她好想牵起那只手,紧紧地牵住。
可是,她却怎么也动不了。无论,她的心中多想使力,她的身体都没法动弹。
她触不到他的手。
那一刻,她内心底处,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明明近在眼前的人,为什么会感觉那么的远?
为什么,她只是想牵他的手而已,就这么难……
他忽然掀开了她的红盖头,月赵直愣愣地看着他,这个傻子,只有新郎才能掀新娘的盖头,他是不是不懂!
她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在流泪,看不见自己满眼的泪花,她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红木盒子,他轻轻开,从中取出一只发簪来:“你要的簪子,我带来了。”
他抬起手,将发簪插在了她的头顶,银白色的发簪与她今日的扮并不是很配,但是他还是觉得好看。
月赵像个木偶一样盯着他,她现在好后悔,要是那天她收下了这支簪子,就好了。
他又拿出了一个烤红薯,拨开了皮,喂到她的嘴边。这是他自己做的,他已经试过了,味道没问题。
“怎么不吃?你不饿吗?”他问。
月赵此时只想回他一句“饿死算了”。
他的手始终放在她的嘴边,没有移开,其实他对自己也是很温柔的吧。月赵最想念的还是他们当初被匪寇抓到封灵山的时候,他温柔地喂自己吃饭。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时候害他被抓的女孩,他对自己没有怨恨,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是清澈的,是明亮的。
那个时候,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
她张开嘴,咬了一口红薯,那感觉仿佛味同嚼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吞下去的。就一直嚼,一直嚼,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烤红薯可以这么难吃。
原来,人在悲伤欲绝的时候,是真的没有食欲的。
那个时候,被关在炉子里,每天都很痛苦,可是每天有他来给自己送饭,那仿佛就成了心中唯一的盼头,她在黑暗深处,期盼他能来。
她眸子垂下,看见他的手腕上露出了两排深深的齿印,她很是心疼,又自责,那红红的印子,全是自己咬的。
他在那里曾经被暗无天日的关了七年,没有人来看过他,也没有人记得他,他的心该多么凉啊!
若换做是她,也会恨死那个欺骗自己的人。
可是,她不明白,他那么痛恨自己,为什么还要日复一日的来给自己送饭呢,还把他的手给她咬?
真的只是为了渡妖气吗?
其实,他一直有一颗温暖的心吧。
他待自己,也是温柔的吧。
月赵抬起眼睫,注视着他,心中很是不舍他的离去,她吃得很慢,他也不催促她。其实,她只是想多看看他而已。
队伍又再次启程,轿子又被人抬了起来,颠簸的路途又开始了。可是,他却没有走,他凝着她的脸,缓缓开口:“从今天开始……你就又可以做回一个平凡人了,像以前一样开心无虞。”
“嫁你最想嫁的人。”
“做你最想做的事。”
“以后……我可能……都不会再来看你了。”
他一字一句地,月赵的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流。她看见他为自己又盖上了红盖头,然后,他就消失了。
喜庆壮大的迎亲队伍慢慢离去,苗肆站在后面,目送那群队伍离开。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那日的花毒确实很猛,比起人间的毒药来,毒性不知高出了几十倍。
他从怀里取出那一撮头发,那撮断发是与月赵第一次见面时,在画学的顶楼上,她割断的。他一直都放在身上,留了这么多年。
仿佛看到它,就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一样。
他目光灼灼地凝着手中的青丝,:“以后,没有我这只妖怪,你也一定要开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