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封府
屋外雨声淅沥,伴随着似有似无的雷声。
苏婵的意识渐渐被唤醒。
床边有人在拍她,焦急地着什么。
她仔细辨别了一下,那人似乎是在喊她:韫,玉。
那是年少时父亲为她取的字,除了故去的双亲,鲜少有人这般唤她。
而这声音,莫名地有些熟悉。
似乎,是她那多年前便郁郁而终的母亲的。
苏婵睁眼,朱红色的床顶映入眼帘,她怔愣少许,有些不敢相信般,起身,便见苏夫人跪坐在榻边,神色凝重。
“母亲?”
苏婵半晌反应不过来。
这屋内的陈设久违地熟悉,床头那只插着青梅的白瓷瓶,分明是她年少闺中的物什!
烧灼的气息充斥鼻息,苏婵看着屋内的暖炉,记忆渐渐回到闭眼前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
宁静的御书房顷刻之间烈火灼灼,苏婵意识到不对时,身子已经绵软不听使唤。
她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声响,抬头,便看到赵琳琅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陆暄有什么好?”
他质问,“他究竟哪一点,值得你护他至此?”
苏婵后背已全是汗,面上却不动如山。
赵琳琅俯身抬起她下巴,男人俊郎的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
唯独一双黑眸翻腾着什么,他语气低沉:“你看看我。”
“你护着的那人,他屠我赵家满门。”
“我父兄叔侄,皆重刑加身,含冤惨死;”
“赵家女眷,被发卖青楼,痛不欲生;”
“我母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剜去双眼,活活折磨致死。”
“身为太子,他残暴至此;而作为太傅,”赵琳琅眼里迸出恨意,手上的劲几乎要将她捏碎般,“你凭什么还要为他,跟满朝文武针锋相对?”
苏婵听着赵琳琅的声声质问,低低笑起来,满眼讥讽。
她想起早听得家里的丫头门前那株银杏又落了一地金黄,她瞧不见颜色,只能凭着年少时的记忆想象秋天的样子。
十多年了,她双眼不辨五色,皆是拜赵琳琅所赐。
“你赵氏儿郎卖国求荣,死有余辜。”
苏婵平静道,“走到今日,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太子。”
“苏韫玉,”赵琳琅眸色深沉,“你可以恨我。”
“但当初,是你父亲求我娶你的。”
听及,苏婵攥紧双手,神色终于有了波动。
当年她尚在闺中,苏世诚受舞弊案牵连,为了保她,定下了她与赵家的亲事。
赵琳琅是苏世诚的得意门生,虽是寒门,但生得一副好相貌,科举又高中探花,在京城谋了份不错的官职,过得也算风光。
苏婵与他,本也算得上一对璧人。
本以为那时的赵家,会是东窗事发后她的容身之所,却不曾想,此案竟由赵琳琅一手策划。
因怕走漏风声,苏婵被软禁于深宅之中,不得天日。
思及此,苏婵冷笑,“他当年也是猪油蒙心。”
“还有,赵大人今天觉得冤枉,我苏家当年——”
“就不冤枉了?”
“苏家新回忆社区,百年世家,三代不参朝政,不涉党争。我父亲一生痴于学问与教育,清高一世,被构陷与魏王府结党营私,自挂宫墙以证清白;”
苏婵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情绪,“他出殡那天,苏府上下四十余人推着棺柩城前哭喊苍天无眼,满城哀恸;我母亲更是迎着暴雨抱着他的灵位,恳求官府还他一个清白。”
“而这桩桩件件,赵琳琅,”苏婵盯着眼前那人,一字一顿:“皆出于你。你一生坏事做尽,如今不过因果报应,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太子?”
“那是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提起恩师,赵琳琅脸上没有丝毫愧意,他松开苏婵起身,“可陆暄是太子,国之储君。行此暴虐,便是德不配位。”
苏婵浑身无力,眼底有冷意,哪怕明知自己将要绝命于此,还是脱口:“你动他试试?”
赵琳琅大笑出声,以胜者一般的姿态睥睨着她,“弹劾的奏本早已递到御前,你死了,如今的满朝文武还有谁有能力帮他?”
“苏韫玉,没了你,他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
苏婵回想那时,再看如今的闺中景致,竟有些恍惚。
像做梦一般。
守在她榻边的妇人一身藏青锦衣,朱唇轻启,神色焦急地着什么。
苏婵来不及去听,只是在唤了一声“母亲”后,扑入苏夫人怀中,眼中带泪。
再想开口时,声音却已经哽咽。
苏夫人微微一怔,似乎是察觉到女儿的情绪,不由缓了神情,手轻拍她后背,“做噩梦了?”
苏婵“嗯”了一声,手臂再度收紧。
不会再发生了。
前世那样的惨案,不会再发生在苏家了。
她要带父母远离京都和朝堂,远走高飞,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了。
然而苏婵还没来得及开口,屋外丫头就慌里慌张地闯进来,“夫人,官兵封府来了!”
苏婵倏然抬脸,“封府?!”
记忆里苏家唯一一次惹上官兵,便是她十六岁那年震惊朝野的国子监舞弊案,苏世诚涉嫌泄题被立案调查。
苏府被封半月,父亲半月未归,好不容易捎了个信回来,却是让母亲做主定下了她与赵家的亲事。
苏婵大致捋了一下,也就猜到苏夫人一早叫她是为了什么。
科举已经放榜,寒门出身的赵琳琅高中探花,他是苏世诚的学生,当年得知苏家有难,特地上门“雪中送炭”来了。
捋清前因后果之后,苏婵冷静开口:“封就封吧,让苏府上下都去院子里呆着,好生配合。”
丫鬟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夫人。
苏夫人虽也有些吃惊,但对苏婵的做法表示赞同,点头,“就按姐的去做。若有人私自逃跑,不用约束,交给官兵处理就行。”
得了这话,丫鬟才赶紧去照办。
苏婵睨了苏夫人一眼,不等她开口,“赵家派人来亲了,是吗?”
苏夫人没否认,脸色也不大好,“赵家那儿郎仰慕你许久,如今他成了探花,与你也算匹配,自然是……”
“让他走。”
苏婵语气有几分生硬,倒是让苏夫人有几分怔愣。
原先她瞧不起赵家寒门出身时,苏婵反而对此不甚在意,苏夫人还以为苏婵对那赵琳琅也是满意的。
“母亲,你让他走,”许是意识到什么,苏婵缓了语气,“读书人骨子里都有几分傲气,您原先已拒过赵家多次,难道还指望他这时上门是来施以援手吗?”
“况且官府尚未定论,父亲尚且清白,您不觉得赵家这时上门亲,有些蹊跷么?”
苏夫人张了张嘴,犹豫着没有出眼下劫难非同寻常,怕是轻易躲不过去,将她嫁人,可免遭一番罪责。
清楚父母算的苏婵握住苏夫人冰凉的双手。
这些年父母遵从家训不涉朝堂,可苏世诚身为国子监五经博士之首,门下皆是宦官子弟,怎能真正独善其身?
苏婵手紧了紧,语气近乎恳求:“母亲,您信我,行吗?”
“您好好在府上呆着,什么事都不要做,也不要见任何人。我保证七天内,父亲一定平安回来。”
……
稳住苏夫人之后,苏婵坐到镜前乔装了一番,让人搀到府门前。
官兵立刻将之拦下。
苏婵没话,手帕掩唇剧烈咳嗽,脸色苍白。
扶着她的丫鬟带着哭腔,“求求大人,我家姐病重,得找大夫!”
着,苏婵往后一个踉跄,两个丫鬟死死架住,方才没让她倒下。
“求求大人,”丫鬟边哭边恳求,“我家姐自幼多病,每月都要去看大夫的。今日还未来得及出门,各位官老爷就上门来了……姐的救命药没了,若不赶紧找大夫,会没命的!”
官兵皱眉,视线落到苏婵身上,着实一愣。
那女子一身青白华衣亭亭而立,饶是病着,也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气质淡然,好似那幽谷里的清兰一般。
因不便见外男,她戴了面纱,只露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一番咳嗽后,那双带了几分忧虑的眼里沾了水汽,额顶通红,看得人好生怜惜。
虽是奉命,但看着这般美人正受着病痛,官兵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忍。
“行了,赶紧去吧,”官兵摆手让道,语气僵硬,“一个时辰之内,赶紧回来。”
丫鬟连连道谢,搀着苏婵出府了。
另一个兵忍不住凑上来问:“头儿,就这么放了,出事怎么办?”
那人嗤笑,“病秧子美人,还能翻天不成?”
离开苏府之后,苏婵利落地摘了块牌子扔给其中一个丫鬟,“你带人去后门守着,今夜子时,定有人想翻墙离开。你赶在官兵发现前将人拿下。”
“切记,不要惊动任何人,包括夫人。”
带出来的两个丫鬟都是苏婵的心腹,一句话也没多问,立刻去照做了。
另一个跟着苏婵,问:“姐,那咱们现在去哪?”
苏婵神色从容,“长公主府。”
长公主陆怀淑是平邑侯肖时的妻子,因肖侯爷长年镇守边关,陛下体恤长姐身体娇弱,特让她留在京城。
起来如今的陛下,还不是后来的那位。
大约就是这两年的时间,如今这位陛下听信谗言,算对兄长魏王斩草除根,长公主本想置身事外。
奈何,魏王妃是肖侯爷的胞妹,他从边关捎了封家书,请长公主帮衬一二。
结果这封家书落到陛下手里,成了魏王和平邑侯篡位谋权的铁证。
而巧的是,此前魏王爷请长公主出面替苏世诚过几句情,故而苏世诚也被成了谋权的帮凶。
站在长公主府门前,苏婵抬头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恰好这时长公主府的门人出来了。
苏婵轻吐一口气,平静踏过了门槛。
心中却琢磨着,她前世虽与长公主有往来,可那也是因着彼时各自的立场和利益,如今的她一无所有,长公主凭什么听信她一个丫头的话?
门人引她到长公主院前停下,苏婵点点头,让自己的人等在外头。
进到里面,苏婵隔着屏风看到倚在榻上的长公主。
大抵是刚起不久,长公主并未梳妆,长发散落,姿态慵懒,与记忆中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苏婵垂眸行礼,“民女苏婵,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哟”了一声,笑,“只当是哪家的夫人约我牌来了,没成想,竟是个女娃娃。”
苏婵没应声,走到屏风前低头跪下。
长公主早已退去左右,屋内只她们两个。
“你胆子挺大。”
长公主坐起身,丹凤眼微眯,“这个时候来找本宫,也不怕本宫把你撵出去。”
苏婵低头,“惊扰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其实她在府门外等了一段时间,看到魏王府的人出来后才让人递了门帖。
“行了,客套话本宫听得腻烦,”长公主开手里的金扇,漫不经心:“为了舞弊案来的?”
“是。”
苏婵如实回应。
国子监三月末的考核,有几个学生的成绩异常,经人举报,是提前拿到了考题。
而上月的出题官,就是苏世诚。
这事本来不与长公主相关,奈何她那顽劣的侄儿陆暄是苏世诚的学生,今儿一早魏王府便捎信过来,让她帮衬一二。
长公主摇着金扇,神色还带了几分刚醒的迷离,“苏先生的为人世人有目共睹,清者自清,你为着这么点事来本宫府上,反而不妥。”
“行了,先回去吧,”长公主下了逐客令,“在这儿呆久了,会给我惹麻烦。”
苏婵低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民女此行,并非要给殿下添麻烦。而是希望殿下不要出面,不管谁来找殿下,苏家的事情,殿下就当不知情。”
她语气很轻,不卑不亢。
长公主却听得笑出声,“这话倒是稀奇。苏府被封,你费劲周折跑来找本宫就是为了多此一举?本宫和你苏家非亲非故,凭什么你认为本宫会替你们出头?”
苏婵没有回答。
只是向长公主道过谢,便离开了。
她相信以长公主的聪慧,假以时日,会明白她的意思。
走出院门后,苏婵正算从侧门离开,就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声洋洋洒洒的少年音——
“姑母,我给您送酒来了!”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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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一:《碰瓷山匪后我跑不掉了》娇憨美艳白切黑公主×外表谪仙内心糙汉山土匪
秦桑随母在山野里生活的那些年,自在逍遥。
唯一不便的,就是那些占山为王、四处作乱的土匪总时不时来骚扰,安全得不到保障。
秦桑生得貌美,母亲和村里的其他长辈总提醒她,不管在哪,见着这些人了一定要绕着走。
后来母亲病逝后,秦桑才知自己的生父——原是当朝皇帝。
皇帝愧对于秦桑母女,决定将秦桑接回皇宫加封公主,予她荣宠。
失去庇佑的秦桑立刻拾掇好东西下山,一心想着远离那帮草菅人命、杀人如麻的恶魔。
然而没当几年公主,边疆告急,秦桑被心狠又昏庸的老皇帝送去和亲,而后孤零零死在异乡。
弥留之际,她看到那个自己避之不及的男子银枪白马、踏着血和的黄土急急而来,心翼翼地拥她入怀,贴着她的脸颊哑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重活一世,秦桑处理完母亲的丧事,趁着接自己的宦臣还未上山,连夜翻墙——跑了。
她决定去投靠宋岁,那个未来替新朝下了半壁江山的兵马大元帅,她曾经趋之若鹜的土匪头子。
管他灭国不灭国,她再也不想客死异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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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岁虽是个土匪糙汉,但生如谪仙,稍微拾掇一下,也是个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郎。
可无论扮得多么花枝招展,山下村庄的那个娇花一般的姑娘回回见着他都扭头就跑。
宋岁一脸挫败,在寨子里关了几天后,痛定思痛,正算下山偷师那些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却见那姑娘背着一个满当当的包袱,自个儿跑上了门。
秦桑心跳如擂鼓,面上却强作淡定,“你的马刚刚吓着我了,你得对我负责!”
宋岁看着拴在门口马棚里的乖乖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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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芜出身将门,十六岁那年随父征战抵御新朝,誓死捍卫谢氏王庭。
后来,父兄皆被俘入敌军大营含愤自尽,阿芜血染竹林,倒在了她十八岁生辰那天。
两眼一睁,阿芜已然十八岁零三个月,是新朝宰辅谢冬蔺的义妹。
她记不得先前所发生的种种,只听得旁人都道——
那位权倾天下的谢首辅,是个数典忘祖、阴诡狠辣的奸臣。
*
阿芜不信谢冬蔺是奸臣,还背着他把骂他的人揍得鼻青脸肿。
事后阿芜偷偷看向满脸阴鸷的谢冬蔺,咬咬唇,大着胆子伸手轻抚他紧皱的眉心。
“你别不高兴。”
“他们骂的那些话,我是不信的。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是吗?”
谢冬蔺淡淡地笑着,手背轻抚着她的脸,一字一顿——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