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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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苏婵将将望过去,视线相缠不过一瞬,陆暄便匆忙别开,扭头没入了人群之中。

    苏婵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就被方才躲在一旁被吓了个半死的新任监丞挡住问询:“苏姑娘,没、没事吧?”

    新上任的监丞是个瘦瘦高高的青年人,名张谊,二十六七的年纪,与先前督学的学正徐惊复同样来自纠察司,但其为人胆怕事,混到这个位置,还得多亏张父肯花钱点。

    听到他那真假参半的问候,苏婵只是礼貌点头,“无碍。”

    围观的监生也大着胆子上前关心,苏婵也不过笑了笑,“都回去上课吧。”

    便背过身,离开了。

    ……

    另一边。

    “靠!这娘们儿怎么刀枪不入?这也不怕那也不怕,难不成真要老子去抓条毒蛇过来?”

    崔颐鸣坐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嘴里叼了根草,烦躁地薅了把头发。

    周围同伴里有几个怕事儿的,不禁劝他:“崔哥,要不就……算了吧?”

    “是啊,闹就算了,万一真闹出人命来……”

    崔颐鸣也有点怕事情闹大,但就这么放弃,心里又有点不痛快似的。

    正琢磨着,突然听见同伴惊慌失措地喊了声“世子”,跟着崔颐鸣就被人揪着衣领提起来。

    陆暄眼神冰冷,语气满是讽刺,“作弄个姑娘,你孬不孬啊?”

    陆暄五官虽生得似其父,却并不像他那样儒雅随和,加上他脾气不好,不少人私下里都畏惧他得很,崔颐鸣也不例外。

    因而见他这般,崔颐鸣方才的气焰顿时消失不见,求生欲极强地拉拽着陆暄的手,艰难否认:“我、我没有……”

    “你当老子傻?就你他妈恨不得跟曹文修穿一条裤衩的狗屁交情,除了你,谁还干得出这等不要脸的腌臜事儿?”

    话落,陆暄用力一提,几乎是把人摔在石桌上,崔颐鸣顿时眼冒金星。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陆暄已经举起拳头,崔颐鸣下意识用胳膊挡脸。

    眼见就要砸下来,众人忽然听得一声厉斥——

    “不许架!”

    陆暄倏然停下了动作,将将要砸下去的拳头握紧在半空中,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

    苏婵上石阶,看着扭成一团的二人,沉声令道:“放手。”

    知道苏婵是在他,陆暄手轻轻一颤,看着身下崔颐鸣那恶心的嘴脸,忍了半晌,终还是作罢。

    崔颐鸣逃过一劫,赶紧和同伴们灰溜溜跑了。

    陆暄也要,台阶刚下两步,便听得身后那人又是一声:“站住。”

    语气不复往日温柔,听得陆暄心里又酸又涩,偏生还是乖乖站在原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身后人沉默片刻,突然问:“生气了?”

    陆暄下颌绷紧,听得那人似乎是往前了几步,轻叹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柔了许多,“这事儿他本不在理,你刚那一拳若是砸下去,他受了伤,不占理都会变得有理,到时候你也得挨罚。”

    “……心疼吗?”

    “嗯?”

    陆暄背对着苏婵,掌心攥了一把汗,“我挨罚的话,你心疼吗?”

    苏婵愣了愣,突然笑了声:“这是问的什么话?”

    “自然心疼了。”

    陆暄背脊一僵。

    片刻后,绷紧的神色终于有了松动,他垂下眼眸,在苏婵看不见的地方低低笑开,好像笼在心头多日的乌云突然便被逐散,久违地洒进了阳光。

    但他心里的这一点变化,苏婵自然是不晓得的,她看了他背影一会儿,又问:“病好些没?”

    陆暄“嗯”了声,掩唇假咳,嘴上却道:“不要紧了。”

    完,又咳了几声。

    见苏婵似乎没什么反应,陆暄咳得更厉害,躬着腰,好像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

    下一刻,一阵熟悉的清香钻入鼻息,额上便覆了一片柔软。

    陆暄止了咳,手轻轻按压着自己胸口,低着头,不让苏婵察觉到他微扬的嘴角。

    苏婵只碰了一下就离开,另一手背在身后,“不烫了,一会儿叫裴逸给你弄点枇杷水。”

    “哦,好,”陆暄看向不远处已然石化的裴逸,踢了颗石子砸过去,“听到没?”

    完才觉察到不妥,陆暄赶紧补咳了两声,继续装着弱不禁风的样子,眼神偷偷瞄着苏婵的神色。

    裴逸膝盖一软,“哎哟”一声,“听到了,听到了。”

    但脸色仍旧灰白,尤其视线落在苏婵的手上,他呼吸都快停滞了。

    她的手方才抓过蛇……

    抓过,可怕的毒蛇……

    苏婵没注意到裴逸的神情,她右手拢在袖里,淡淡笑着,“那我去忙了,你乖一点?”

    “哎!等一下。”

    陆暄见她要,立刻伸手拽住她方才摸过他额头的左手,双方都怔愣了一下,而后陆暄跟烫着了似的,下意识松开,耳朵有些发热。

    苏婵倒是不怎在意,温声道:“有什么事,可以来清阁找我。”

    “真的?”

    “嗯,”苏婵笑,“随时。”

    ……

    虽然苏婵及时制止了,但敬贤亭发生的事儿还是被好事之人告到了张谊那里。

    于是午时方过,陆暄和崔颐鸣就被叫到了绳愆厅,苏婵也在。

    张谊望着底下站着的两人,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一时也理解了上一任监丞为何会乌纱帽不保。

    好在今儿那位世子爷心情还不错,被人告上绳愆厅,也还算配合,张谊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崔颐鸣就先指着陆暄愤愤道:“监丞大人,他我!”

    他把自己领子往下扯,露出脖子上大片的红,“这里!都是世子的!”

    张谊立刻头皮发麻,看也不敢看陆暄的,“无缘无故的,世子你做什么?”

    崔颐鸣张了张嘴,余光瞥见旁边陆暄揣着手盯着他瞧,似笑非笑的,那表情好像在“我看你能出什么花儿来”。

    “……我也不知道。”

    崔颐鸣嘴巴跑得比脑子快,完自己都不太确定似的,重复:“我也不知道,世子我做什么。”

    一旁陆暄听了这话,终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

    张谊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他这会儿满头是汗,底下谁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只好投了个求助的目光给苏婵。

    虽,苏婵瞧着也不像是会帮他的人,可人都坐在这里了,大几句话,应当……不至于不肯。

    觉察到目光后,苏婵抬眸,不过一瞬就挪开,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是不想掺合这事。

    张谊只好开口,“苏师长怎么看?”

    听及,陆暄和崔颐鸣也顺势望过去,后者脸上不禁浮出了几分心虚,立刻别过视线,一时间也不好再继续话。

    反而陆暄瞧见苏婵一副被迫营业的样子,觉得好笑,嘴角刚弯起来,便见苏婵看了过来,似乎是发觉他在偷笑,眉心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陆暄便收了笑,冲苏婵耸了耸肩。

    “世子自己,”苏婵两手交叠托着下巴,并没有理会张谊的问题,“你人没?”

    语气漫不经心的,却又隐了几分故意,好像是在计较他方才的偷笑。

    还真是个记仇的姑娘。

    陆暄眼底也带了笑,面儿上却轻哼:“我可不过他,才不会自讨苦吃。”

    崔颐鸣:“……?”你还能,得再瞎点吗?

    “苏师长,他明明动手了!你不是都看见了?如果不是你经过阻止,我都被——”

    “我大病初愈柔弱得很,你可别仗着你不过就冤枉我。”

    陆暄断他,还不忘掩唇咳了几声。

    柔弱,得很。

    你,不过。

    崔颐鸣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几个词儿是从陆暄口中出来的。

    “干嘛这么凶地看我?我的不是事实吗?”

    陆暄全然不顾要被气炸的崔颐鸣,看向苏婵,一脸无辜问:“不对吗?”

    崔颐鸣眼里透着绝望。

    果不其然,苏婵在沉默了片刻后,应了声:“对吧。”

    语气颇有几分无奈,还夹带着不被人觉察的纵容与宠溺。

    纵容他,在公正至上的绳愆厅胡作非为,明知他在假话,而不拆穿他的谎言。

    “所以喽,都是误会嘛!”

    陆暄拍了拍崔颐鸣的肩膀,笑容灿烂,“咱俩,不是好同学吗?”

    崔颐鸣:“……”

    这个向皆大“欢喜”,张谊赶紧道:“同窗之间难免有磕磕碰碰,误会开就好,开就好。”

    于是这事儿成了乌龙,张谊私下里把那个告恶状的人了一顿就算了了。

    崔颐鸣跟吃了嘴苍蝇似的,气得不行,从绳愆厅出来后就自个儿生闷气去了,蹲在池塘边半晌,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警惕回头,见是苏婵,脸上顿时露出不屑的笑来,讥讽嘲笑:“没想到啊,自恃清高的苏师长竟与世子沆瀣一气,真是世风日下。”

    着,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心不古啊!”

    她并没有理会崔颐鸣的嘲讽,平平了句:“那条蛇很可爱。”

    崔颐鸣蓦地转过身,眼里有惊慌一闪而过。

    苏婵轻轻一笑,笑意却不抵眼底。

    “但,若还有下次,为师可不会像今日这般客气。”

    “你可明白?”

    作者有话要:

    拉手手了!

    发现了吗因为世子怕蛇,所以苏婵抓过蛇的那只手全程背在身后。(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这样,反正我怕蛇,如果有人抓过蛇又来碰我,就会有点像裴逸那样的反应)

    以及,苏婵真的!只对世子温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