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眼看着, 好不容易在船上熬过十来天,终于到了京城。
一大早,姜夏等人才下了船, 便见码头上排了好几辆马车, 上头都挂着“楚”家的名牌,有拉人的, 也有拉行李的, 还有不少仆从跟随马车左右,无不都是来接她的。
果然看得出丞相府家大业大,非同一般。
上了车, 马车渐渐往城中驶去。
姜夏还是头一次来京城,忍不住好奇的从车窗往外瞧。
但见街道上, 行人车辆明显比泗州多的多, 民居房舍密密麻麻, 酒楼商铺亦是鳞次栉比,相当热闹。
她忍不住感叹, “京城果然不一样,如果把我们的食为先开在这里,客流量应该会更大!”
山君忍不住吐槽,“得了吧,你那丞相爹能叫你开店?”
姜夏,“……”
也是。
尽管还没见面,但仅从这些日子从与胡嬷嬷, 庞管家等人的相处中, 她便已经能猜到丞相府的大致氛围了, 定然是处处事事讲究规矩。
而自己的亲生父母,只恐怕比胡嬷嬷更甚。
然而来都来了, 她十八年来一直盼望的目标就在眼前,怎么也要先见一面再。
实在不成,远香近臭,她还回泗州便是。
眼看着,马车驶过城中最热闹的街区,渐渐停在了一处恢弘的宅院前。
丫鬟们扶她下了马车,胡嬷嬷与庞管家在前引路,仆从们有人抱着猫,有人端着鱼盆,陪她一同进了去。
大队人马又走过一条条游廊花道,入到了一座精致的院落中,多余的仆从留下,她被引着进了门,来到一个暖和又华丽的花厅中。
厅的上首坐了一位端庄的贵妇人,年约四十,其身侧侍立着丫鬟婆子十几人,十分壮观。
姜夏心间一顿,难道,这就是她的……母亲?
果然,便见庞福与胡嬷嬷上前行礼,道,“夫人,的们将二姑娘带回来了。”
话音落下,那贵妇从坐榻上起身,几步来到她面前,将她仔细量一遍,又忽的一下将她抱进怀里,颤声道,“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不论如何,这十八年来还是头一次被母亲抱,姜夏也忍不住湿了眼眶,试着唤了声,“母亲……”
母亲则抱着她哭,“老天愚弄我,叫我的骨肉在外头流落了十八年啊……”
丫鬟婆子们忙劝道,“夫人,二姑娘平安回来,这是喜事啊!您瞧,二姑娘的眉眼多像您!”
府里上下早都知道,这真正的二姑娘在穷乡僻壤的山村里长大,所以都在脑海间都提前将姜夏想象成了黑黝黝,灰头土脸的模样。
哪知现如今一瞧,只见她皮肤又细腻又白,眉眼灵秀非凡,身上的梅花锦背绒袄裙,也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非但不土,反倒漂亮的亮眼。
楚夫人也将闺女又仔细看了看,终于擦了擦眼泪,道,“你父亲正在前院等你呢,快随为娘去见过父亲。”
姜夏点头道好,跟着母亲出了花厅。
又是一阵穿堂过院,一行人终于来到丞相府的前院。
姜夏被母亲领进一间更为宽阔的厅堂,只见内里摆了许多书籍,看来庄重严肃,有一身穿圆领袍子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头。
楚夫人道,“相爷,我们的二丫头回来了。”
边,边拿帕子擦了擦眼。
姜夏此时也是心间激动,这便是她的丞相爹了!
这可是本朝顶厉害的人物,丞相楚弛!
只不过,原以为父亲也会如母亲一般,将她抱在怀中痛哭一场。
哪知,她的丞相爹仍是威严的坐在椅子上,只抬目将她量了一遍,面上并没过多什么神色波动。
淡声道,“回来就好,等会儿叫弟弟妹妹们都来认一认。”
楚夫人应是,便将姜夏领出了房门。
姜夏,“???”
这就完了?
虽她早已经预料到,自己的丞相爹可能不会如姜林抱花一样,但这也太冷淡了吧!
带着失望,姜夏又跟着母亲回到了花厅。
丞相府里其他的孩子们陆续过来向她行礼。
姜夏这时才知道,家里原先有一个大姐,便是胡嬷嬷先前在船上提到的和顺王妃。她是老二,眼下是最大的孩子。
底下还有一个年纪与她差不多的庶妹楚美兰,既府里的三姑娘,是姨娘刁氏生的;十二岁的弟弟楚鹤林,楚家大公子,则是她母亲生的。
另外还有一个六岁的妹妹楚心兰,五岁的弟弟楚延寿,分别是两个侍妾生的。
原来除了她,丞相爹还有五个孩子,远不像姜林只有花一个闺女。
啧,如此看来,冷淡也能找到原因了。
几人上前唤过二姐姐,亲弟弟楚鹤林一脸公子哥的样子,对她也并未有太多热情,庶妹楚美兰则老是悄悄量她,叫人不太自在。
另两个豆丁皆是一脸懵懂,甚至还问大人,“为什么又来了一个二姐姐?”
叫乳母丫鬟们一脸尴尬。
虽兄弟姐妹,但头一次见面,家中规矩林立,都不太热络。
等认完了亲,也就差不多中午了。
姜夏与这些兄弟姐妹在母亲房里吃了顿饭,楚夫人又给她安排了些丫鬟婆子,众人就各自先散了。
~~
一路来到家中给安排好的院子里,见房中烧着地龙,并不冷,姜夏便脱了厚披风。
丫鬟们忙要上前来服侍她,她却嫌麻烦,叫众人先下去了。
关上门,她耷拉着脸,一下倒在床上。
山君跳上床来瞅她,“怎么了丫头?不高兴么?”
姜夏叹了口气,“有点累,这里跟我从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山君老成道,“高门大户都是这样的,面上讲礼仪,实则人情淡漠。不喜欢咱们就回去呗。”
姜夏点了点头。
得,还是她自己的院子自由,这里一重重的规矩,一张张陌生的脸孔,这叫人压抑。
衣裳不太舒服,头上的首饰簪子也重,她又起身换了衣裳,去到梳妆镜前卸下首饰,一一放进首饰盒里。
正巧看见了瀛昼给她的白玉戒指,她想了想,拿起戴在了手上。
因是“定情信物”,她自觉十分贵重,从前只好好收着,从没戴过。
如今既然决定要回去,干脆就戴在手上,待明日便去向父母交代自己定了亲的事,早点回江南吧。
她正这么想着,却听红梅在外头禀报,“姑娘,刁姨娘跟三姑娘来看您了。”
三姑娘?
姜夏一顿,这庶妹不是才见过面,这么快就又来看她?
她道,“请进来吧。”
紧接着,便见红梅将楚美兰引了近来,身后还有一个妩媚的妇人,想来就是那位刁姨娘了。
姜夏正要开口个招呼,耳朵里却忽然冒出一阵声音——
【烦死了,才见过面便又来给这个乡下丫头行礼。】
这声音明显是楚美兰的。
【这乡下丫头是什么路数,我们还不知道,当然得过来瞧瞧。】
这声音则是刁氏的。
然而,姜夏看得清楚,这母女俩分明并未张口。
正奇怪着,耳朵里忽然又响起瀛昼的声音。
【带着指环,你便能听见凡人心间所想,也可以用心神与本君对话。】
姜夏恍然,在心间回应道,【原来如此,你想的可真周到!】
瀛昼,【那是自然。】
姜夏悄悄瞥了一眼鱼盆里傲娇的金鱼,先迎接这母女俩。
方才刁姨娘并未去楚夫人房中,此时,红梅便介绍道,“这位是刁姨娘。”
姜夏礼貌微笑,“姨娘好。”
刁姨娘一副和善的模样笑道,“听二姑娘回来了,我便请三姑娘带我来看看,姑娘这些年在乡下受苦了。”
【啧,果然如美兰得一样,这乡下丫头怎么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乡下模样?不成,看来这可是个对手!】
姜夏悄悄听在耳中,继续淡定微笑,“谢谢姨娘挂念。”
刁姨娘又道,“知道您要回来,三姑娘可高兴了,这些日子成天盼着船赶紧到,还早早就给你备好了礼物。”
着悄悄给楚美兰使了个眼色。
楚美兰只好也开口,“听江南不似京城这般冷,我还担心二姐姐没有准备厚实衣裳,所以给二姐姐准备的了些衣料,姐姐可别嫌弃啊。”
语罢就叫丫鬟抬了些衣料上来。
【屯着用不完的料子,正好有地方发了。】
刁姨娘赶忙又道,“三姑娘想着若是做成袄子还不一定合适二姑娘的身形,便将这些好料子直接送来了,您想穿什么样子的衣裳,请裁缝来家量身定做就好。”
【糟糕,这乡下丫头的身材怎么一点也不粗壮?看着比美兰还挺苗条!】
姜夏面不改色的谢谢,“妹妹太客气了,你看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给你。”
楚美兰笑道,“二姐姐跟我客气什么,咱们都是亲姐妹。”
【切,谁稀罕乡下东西似的。】
着,楚美兰又在房中量了一圈,忽然看见了窝在床上的山君,一时兴起,走到近前瞧了瞧,道,“这只猫是姐姐从江南带来的吗?以前倒没见过。”
着还伸手,算摸一摸。
姜夏道,“是啊,是我养的在乡下抓老鼠的猫。”
话一落下,山君忽然睁眼朝楚美兰嘶了一声。
楚美兰吓了一跳,忙缩回手来,道,“怪道这么厉害。”
【啧,原来是抓老鼠的,不知身上有没有跳蚤,好可怕!】
语罢见山君又冲她嘶了一声,吓的赶紧离开了。
刁氏咳了咳,又对姜夏道,“起来,若不是我那天恰好出门,碰见那姜老三,府里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二姑娘流落在江南呢!阿弥陀佛,这可都是老天爷开眼,叫您回来了。”
“你那郭妈妈怎的就那般自私心狠?叫老爷夫人把她自己的闺女宠了十多年,亲生骨肉却流落在乡下受苦。没有亲娘,您是怎么长大的啊!”
着竟然还擦起了眼泪。
心里却道,【我看这丫头不简单,先得让她知道是谁的功劳,实在不行,可以收为己用。】
姜夏,“……”
可真是谢谢她了。
这指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姜夏不得不佩服,刁氏的演技真是太好,眼泪竟然来就来!
她正兀自感慨,却听楚美兰又道,“可是,父亲母亲还将那郭妈妈生的假二姑娘留在府里呢。若我是二姐姐,心里定然不好受。”
只听刁氏在心间暗道,【漂亮!顺道再挑拨一下这丫头跟楚锦兰的关系,我闺女终于有点开窍了!】
姜夏,“……”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佩服,佩服。
她道,“这是父亲母亲厚道,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再,人家也没做错什么,也是受害者不是?”
楚美兰一顿,只好看向刁氏。
刁氏忙笑着圆道,“二姑娘真是心宽,这点你同三姑娘姐妹俩像呢。”
姜夏心里呵呵,大可不必拿她跟楚美兰比。
实在不想陪这俩戏精演了,她道,“我今早才下船,这会儿都有点累了。”
那母女俩一顿,刁氏只好道,“是,二姑娘这一路辛苦,感谢歇息吧。”
着,领着楚美兰走了。
关上门,房里终于清静了,姜夏叹道,“这一天天的,可真是累人。”
这大户人家倒是不用干活,不愁吃穿,整天累的是心眼啊!
山君道,“我吧,这里一点也不好玩。那咱走吧。”
姜夏点头,“好,不过先容我缓缓,我得想想,怎么跟父母定亲的事。”
照眼下的情形,她已经能猜到,爹娘会比胡嬷嬷跟庞管家更加反对她同瀛昼的婚事了。
瀛昼当时的担心果然没错,所以眼下,怎么同父母开口是个问题。
正琢磨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那哭声似乎来自另外的院子。
当然,除过她这种吃了仙丹又喝了仙酒的,其他人是听不到的。
恰逢春梅红杏进来给她添茶,她便顺势问道,“隔着花园的院子,是谁在住?”
二人似有什么避讳似的,顿了顿,才道,“是原来的那位二姑娘。”
姜夏明白了,是那位假千金楚锦兰。
——
“姑娘天天以泪洗面,这样下去,铁的人也受不了啊!”丫鬟劝道。
又听楚锦兰哭道,“今日那位被我娘害了的姑娘回来,府里人都去了,可我……没脸去。父亲母亲有了真正的女儿,我还呆在这儿做什么?我看我还是走吧。”
丫鬟忙道,“可要是走了,您与太子殿下的事可怎么办?听殿下马上就要选妃了……”
楚锦兰叹道,“现如今我成了罪妇之女,如何配得上殿下?我们,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着又哭起来。
姜夏悄悄听在耳朵里,又问丫鬟们,“太子是哪位?跟那位二姑娘很好?”
左右房中也没有外人,红梅便悄声道,“太子殿下温文尔雅,玉树临风,上回相爷生辰,太子殿下曾驾临府中,便对二,哦不,前二姑娘一见倾心。”
红杏点头续道,“那位前二姑娘,还曾受皇后娘娘召见入宫,府里人人都,她便是皇后与太子殿下内定的太子妃了。”
话到此,山君插了一嘴,“眼下怕是没戏了,丫头,这太子妃会不会落到你头上?”
姜夏十分不屑,“太子有什么好,比得上我未婚夫吗?我的未婚夫,德才兼备貌美无双!”
尤其一想起那天惊鸿一些,就叫人忍不住留口水……
她正沉浸在回忆之中,却听鱼盆里的某人,“喂……”
春梅红杏以为姜夏在跟她们,忙跟着点头,“应公子的确是我们见过最好看的公子呢!”
姜夏得意道,“嘴真甜,改天有空了给你们做好吃的!”
两人受宠若惊,忙点头,“谢谢姑娘。”
真是怀念在船上吃的那碗面,味道真好!
话到此,山君也道,“丫头,我们今晚不吃点好吃的吗?这么无聊的地方,也就指望吃点好吃的发时间了。”
姜夏想了想,“京城的特色是涮羊肉,这大冷天,正适合吃这个。”
着便吩咐丫鬟们,“去帮我找个铜暖锅,再找些木炭,最好再来点新鲜羊肉,大白菜,冻豆腐。”
两人应是,忙去厨房取东西。
丞相府里,这些东西可从来不缺。
没过多久,东西便都取来了。
姜夏调好了料碗,招呼山君与瀛昼,“来,咱们涮起来!”
二人凑到了桌前。
丞相府的食材绝不比饭馆差,塞北的黄羊,当日现杀,肉质鲜嫩肥美,薄薄切成片,下到沸腾的铜锅里,不用多长时间便能烫熟,捞起一筷子,裹上腐乳蒜泥韭花芝麻酱,再送到口中,那个味道嘿,真是绝了!
山君吃的喵呜喵呜,“还是这里的羊肉好吃!”
姜夏也吃的连连点头,不忘问瀛昼,“你觉得怎么样?”
瀛昼颔首,“不错。”
北方的涮锅没那么花里胡哨,一门心思专注涮肉,等涮上几轮,肉快吃腻的时候,再来点大白菜下入锅中,等白菜吸足羊肉汤汁,正可以清爽解腻。
最后再来上一把手擀面,在沸腾的火锅里滚上几滚,捞起吃在口中,只觉面条筋道,羊汤醇厚,最是完美。
春梅与红杏也各得了一碗羊肉面,忍不住吃的肚皮滚圆。
~~
一顿涮羊肉吃完,山君心满意足,着饱嗝出去溜达了。
姜夏去洗了个澡出来,但见瀛昼依然是人形,正立在房中理着衣袍。
大抵是今晚的羊肉吃的人血气翻涌,她咳了咳,壮着胆子道,“整天缩在盆里,真是太委屈你了。”
瞥他闻言瞥她一眼,“你也知道?”
为了这个丫头,他可真是做尽了从前没做过的事。
姜夏笑道,“我知道啊,而且还很心疼你。要不,你今晚就别变成鱼了……”
反正床也够大。
话还未完,却听他道,“想得美,本君今晚要出去一趟。”
姜夏一愣,“山君出去了,你也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瀛昼道,“有指环在,你随时可以与本君对话,更啾恃洸何况本君只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姜夏只好道,“好吧。”
语罢便见他一道金光,消失了。
今日也是累了,更何况这么多天来终于睡到了陆地上,她也爬上了床,挨着枕头,很快便进了梦乡。
~~
九天之上,太阴清宫。
瀛昼才到达,便从中出来一位神女,容貌姣好,正是神界掌管梦境的青鸾神女。
“恭迎龙君大驾,您可是稀客啊。”青鸾笑道。
瀛昼礼貌颔首,“实不相瞒,本君今夜来此,是想借青神梦笔一用。”
青鸾哦了一声,“不知是哪个凡人,要龙君来亲自造梦?”
瀛昼笑了笑,“一个对本君很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要:
某夏:一起睡吧。
某龙:好呀!
某夏:……不矜持一下?
某龙:本君口直体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