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越把儿子从派出所带出来已是凌四点多了。

    虽然了人, 但是因为未满16周岁，并且算得上正当防卫，最后找了人赔了些医疗费让带回去好好教育这事也算基本解决了。

    走出派出所大门, 梁越回头对送他们出来的民警张洋摆了摆手。

    “麻烦你了老张。子不听话，今天的事儿给你添麻烦了。”

    张洋摇头笑了笑，“那几个混混本来就是所里的常客,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儿子。”

    目光在一直默不作声的梁锦霖身上停顿了一下，笑容里多了些深意，“不过你家优等生年纪的居然这么会，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梁锦霖闻言扫了眼身旁的儿子, 苦笑道，“不瞒你，他时候和他姐姐的时候碰到人贩子，姐姐差点被拐走了。后来我就想着让孩子去学点儿防身术, 也算是有备无患嘛。谁能想到这子居然还真跟人起来了。”

    摇了摇头, “怪我平常只顾着厂里的事儿, 都没去管他，差点惹出大祸来了。”

    “就你家这样的哪里还需要管。”

    提到这个, 张洋脸上透出几丝毫不掩饰的羡慕，“我家那臭子但凡成绩能有你家锦霖一半, 我做梦就该偷笑了。”

    “这话可就夸张了啊。”

    梁越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家逸铉可是走艺术家路线的, 将来保不准就是未来的国画大师。”

    “要不是实在不会读书我能让他去学画画？你就别趣我了。”

    张洋摇了摇头, 笑道，“行了再聊下去天都快亮了，你赶紧带孩子回去补觉吧，这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看你家锦霖都快跟你一样高了，再过两年保准超过你。”

    “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嘛。有空来我店里喝茶。”

    梁越朝他挥了挥手，得到他的回应后，这才带着梁锦霖转身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街上一片寂静，梁越坐在车上，先给李兰萍发了条报平安的信息之后，这才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六月天早得快，这个时间点天色已经透出了些微光。从这里回家大概还有七八公里，折腾了一夜未睡，父子俩在车上也没什么话。经过体育广场的时候，梁越看到路边有家已经开门营业的早餐店，便把车停到路边，带着儿子下车先去吃早餐。

    早餐桌是摆在外面的，梁越也不嫌弃，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梁锦霖看了父亲一眼，默默在他对面跟着坐了下来。

    梁越坐下后下意识地挠了挠手臂，他最近总觉得身上有些痒，不知道是过敏还是荨麻疹，过段时间得抽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挠了一会儿后感觉缓解了些，他看向坐在自己对面一声不吭低头盯着手机看的儿子。

    微弱的荧光给那张清俊的脸镀上了一层蜜蜡似的光辉，那一张脸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既有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又有这个年龄特有的倔强。他的眼角和嘴角还有些淤青，大约是在之前的混战中伤到的。略显单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不发一语，让人看了既心疼又生气。

    “还疼吗？”梁越挑了下下巴。

    梁锦霖怔了一下，他正在看苏敏敏给他发的消息，她发了好几条，最后一条发送时间显示为一个时之前。他正考虑是否回条短信安抚她的情绪？又怕吵到或许已经进入梦乡的她。正在犹豫的时候听见了父亲的问话，他抬起头望向父亲，然后轻轻摇了下头。

    “下次遇到这事儿还是先报警，别逞英雄了。”

    梁越看着他沉声道，“这次侥幸让你赢了，下一次万一对方不止三个人呢，你确定你也能地过？又或者出事了呢？把人伤了残了呢？”

    “我有分寸。”梁锦霖抿着唇应道，眼中不见丝毫懊悔，仿佛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和对方架。

    “我让你去学散不是为了你去逞能装英雄的。”

    他还真想再来第二次不成？

    梁越被他的态度气道了，语带嘲讽，“行啊，呗，出事后你就去牢里蹲着，蹲个几年出来，到时候你姐早就嫁人了。”

    梁锦霖原本并不十分在意他的话，直到听见最后那一句话时，一双黑眸如同蜡烛似的倏地被点亮了。

    这时店老板端着两人点好的东西上来了，梁越折腾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完就不再理会儿子，自顾用筷子夹起碟子里的生煎蘸了蘸酱油醋，先吃了一大口再。

    对面的梁锦霖却只看着父亲吃，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梁越吃饭和他干活的速度一样快，眨眼间就吃完了四个生煎，抬头的时候见对面的儿子盯着自己看连筷子都没动一下，不由没好气道， “一到你姐，你就什么心思都没了。”

    梁锦霖那双澄澈的眸子终于轻轻流转了一下，耳垂那里一片炙热，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百转千回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梁越仿佛没有看见儿子的反应，他端起碗，呼噜噜啜了一大口豆浆，“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呢，真当我看不出来吗？”

    梁锦霖怔了怔，犹豫了一下，半晌才开口，“您是什么时候……”

    梁越又夹起一个生煎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同样是男人，我又不傻。那看姐姐的眼神和看老婆的眼神能一样吗？”

    少年人到底脸皮薄，梁锦霖那张俊脸一下子就红了，有些不自在地望向父亲，“那，妈妈她也知道了吗？”

    梁越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吧，否则还能放心让你俩成天待在一个屋里？”

    “我没对她……”

    梁锦霖到这里又停住了，没做过不代表没想过。特别是这两年，他对姐姐，早已不像从前那样，只是单纯地待在她身边，听她话，看她笑就能满足了……

    暗自叹了口气，他太贪心，想要的越来越多了……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

    梁越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别你现在才15岁，就是你成年了，要是你姐姐不喜欢你，你也不能强迫她。”

    梁锦霖哭笑不得，“在您眼中我就是这种人？”到底谁才是他亲生的？

    “你是我儿子，真以为我会被你好学生的表象所蒙骗？”

    梁越又吃了一个生煎，“你姐姐藏不住心思，简简单单的一个孩子。你比她心思重太多了，虽然比她，但她未必有你成熟。”

    梁锦霖无言以对，自己在他眼里几乎一无是处了。

    好在梁越虽然痛心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将来可能会被自己家的猪拱了，但是被自家拱总比被外人拱去好多了。

    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怕只怕你姐姐这些年早已把你当成亲弟弟了，未来的路不大好走啊。”

    视线落在儿子那张现在已经十分出挑的俊脸上，他语重心长地问，“你书读得好，脑子聪明，以后机会也更多，一辈子那么长，你确定你就认定她了吗？”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薄雾般的透出几许淡淡光辉。

    十五岁的梁锦霖迎着父亲有些沉重的视线，轻而坚定地点了下头。

    “未来有许多我无法把握的事情，但我唯一能确定并且愿意为之努力的，就是姐姐。”

    父子俩在凌寂静的街头平静对视，一个带着试探，一个则无惧试探……最终，梁越笑着探出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好子，怎么爸也就你们这一双儿女，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争气点，别让外人把你姐姐抢了，爸支持你。”

    梁锦霖微微松了口气，继而清浅一笑。

    “谢谢爸。”

    离开早餐店的时候两人间的氛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了，上车前梁锦霖看向父亲那张略带疲惫的脸，迟疑了一下才低声开口，“爸，你……最近气色看起来不大好……。”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下去，但他眼中的担忧梁越已经悉数收到。

    这个从安静过头的孩子终于懂得也关心人了……梁越笑了笑，一边开了驾驶座车门，“放心吧，你爸身体正好着，还等着有朝一日喝我儿媳妇敬的茶呢。”

    梁锦霖面上又是一烫，嘴角微微弯起，眸中漾开了淡淡的光辉，如同月色下水面涤荡的波纹，清越而潋滟……

    到家已是五点多了，一夜未睡的李兰萍靠在客厅沙发上憩，几乎在刚听见楼下开门声就惊醒了过来。

    “回来了？”

    刚走到楼道拐角就看见梁越父子也正要上楼来，李兰萍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揪心，一把拉过锦霖将他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视线最后停在他眼角的淤青上，只觉得心疼不已。

    “这孩子，不知道有多疼呢。”

    李兰萍拍了拍他的手背，“等着，妈去煮两个鸡蛋给你敷一敷。”刚转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折腾一晚上肚子也饿了吧？想吃什么？面条还是稀饭，我去煮。”

    她目光里实实在在的关怀让梁锦霖心下微暖，还未开口就听一旁的父亲道，“刚带在街边吃了生煎和豆浆，顺便给你俩也包了一份。敏敏呢？”

    提到这个闯祸的女儿，李兰萍就觉得气不一处来，原本温和的脸色也变了，没好气道，“让我骂了一顿，躲到锦霖房间里去了，不知道在里面干嘛？我去把她叫起来。”

    父子俩闻言相视一眼，梁越拉住她的胳膊，“算了，让锦霖去吧，估计她也是担心锦霖，现在锦霖回来了，就让他们姐弟俩自己会儿话。”

    目光落在她带着血丝的眼睛上，“你也一个晚上没睡吧？天还早，陪我回房再休息会儿。”不由分拉着她回房去。

    “可我……锦霖……”

    李兰萍未完的话被随后关上的房门阻断了……

    客厅里的梁锦霖望着父母房间那扇紧闭的房门，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才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门而入的时候不觉屏住了呼吸，一室幽暗，只有床头的台灯散发出温暖昏黄的光辉，床上的吊扇发出“嗡嗡嗡”的声响，除此之外，一片安静。

    床上趴着一道娇的身影，苏敏敏抱着他的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身上还穿着昨晚的那套T恤牛仔裤，原本扎着的马尾辫有些散乱地敞开了，乌黑柔顺的发丝或散落在肩头，或流泻在枕畔……

    那一刻，梁锦霖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溢满了一样，充实而温暖。

    他缓缓走了过去，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椅子拉动的过程中发出细微的声响，很轻，但床上原本就睡得不熟的苏敏敏还是一下子惊醒了。

    “锦霖！”

    她脱口而出，然后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看见梦里离自己远去的弟弟正安然无恙地坐在床头，嘴角带着熟悉的淡薄笑意，目光温暖地看着她。

    担忧了一整个晚上的苏敏敏感觉自己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断开，就连被母亲怒骂的时候都没有流出来的泪水一下子就夺眶而出了。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的弟弟，趴在他肩头，泣不成声。

    “锦霖，你终于回来了……呜呜……”

    少女娇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颤动，她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哭得就像个看到失而复得的心爱玩具一样。

    梁锦霖只觉得胸口刹那柔软一片，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探出手，轻轻环住了她。

    姐姐，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