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霖回学校后没几天, 林巧黎也出国了，飞到大洋彼岸吃牛肉去了。

    苏敏敏原想调侃她去了那儿就再也看不到你那些鲜肉哥哥了，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 现在网络那么发达，在哪儿看不到？

    结果才过了一星期，她就收到林巧黎发来的几张和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哥哥的合照, 据是她的新同学，看来日子滋润得很。

    她那边在遥远的土地上快活着，苏敏敏这边却是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锦霖去学校之前帮忙做了不少存货，但是随着店铺星级上涨, 网店订单也比去年多了不少，加上年前积压的一些单子，苏敏敏和李兰萍母女忙起来只觉得捉襟见肘，有时候连三餐都顾不上吃。

    四月份好不容易缓了些, 苏敏敏便按照锦霖和她的, 抽了个时间去港城的劳务交流市场, 原想着请了个人帮忙能减轻点儿负担，谁知道转了一圈下来, 居然招不到人。不是嫌弃她这刚起步的网店不稳定，就是不愿意做这种流水线似的活儿。连着去了两周都一无所获, 苏敏敏气馁地都不想再去了。

    后来有一次叶鸣阳来送货，见母女俩大中午的忙活了半天都没吃饭, 不由感到奇怪, 问她们干嘛不再招了个人来帮忙。苏敏敏无奈，简单和他了去劳务市场的事儿。

    叶鸣阳听完了只是笑，“你去那儿找得到人才怪。”

    “招工不都是去那儿吗？”苏敏敏一脸疑惑。

    “这老板当的，也太没有经验了吧。”叶鸣阳挑着桃花眼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那儿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个眼高手低的，哪里看得上你这座庙？”

    “那要去哪里找呢？”李兰萍问道。

    叶鸣阳望着母女二人，思忖了片刻才道，“我倒是认识一个挺能干的孩子，就怕你们不敢用？”

    “我们这店，人家不嫌弃我们就好了。”李兰萍和苏敏敏相视一眼，苏敏敏道，“叶老板如果有合适的人选，麻烦帮忙给介绍下。”

    叶鸣阳见她们也确实都快忙不过来了，加上招人这种事情可大可，如果招不到合适的人选回头折腾半天更累。

    他沉吟了一下看着苏敏敏道，“我朋友有个远房亲戚，是个男孩，和你弟弟年纪差不多。早年因为犯了事儿进了少管所，后面高中没念完就辍学了。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手里没有一技之长，还带着个案底，人家都不肯用他，现在就帮人家搬货干点儿苦力活赚钱。家里还有个得了尿毒症的母亲，起来家庭条件也挺困难的。”

    听完他的话，李兰萍有些犹豫，“犯了事儿的……”

    “犯了什么事儿进少管所的？”苏敏敏接过母亲的话问道。

    叶鸣阳扯了下嘴角，笑容里带了点儿悲悯，“他爸经常喝酒后家暴，不仅他还他妈，有一次得狠了，他就拿水果刀把他爸砍了。”

    李兰萍捂住嘴，“天。”

    “后来呢？”苏敏敏皱着眉道。

    “那会儿他才十五岁岁，就被抓进少管所了。”叶鸣阳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爸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就出来了，出来后还是接着喝酒人。”

    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才冷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有一天晚上喝醉酒走在路上，结果让一辆货车给撞死了。”

    虽然是别人的故事，但是听完后还是感到有些唏嘘，李兰萍不觉叹了口气，“摊上那样的父亲，倒也不能怪他。”

    叶鸣阳笑了笑，一双桃花眼却少了平常的风流味儿。

    “是啊，谁都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苏敏敏望着他，突然想起除夕那天她和锦霖在超市地下停车场看到的一幕，她眸光黯了黯，谁又有资格同情谁呢，她不也一样没有爸，锦霖还成了个孤儿呢……人生百态，幸福的家庭大致相同，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

    沉默了会儿，缓缓开口，“你叫他过来，我先看一眼。”

    她这话的时候李兰萍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最终却也没什么。

    叶鸣阳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看透这个个子娇却早熟世故的年轻女孩。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看，他们的经历类似。他眸光一闪，心里掠过一阵自嘲，只不过他身边无人可依，她却还有母亲和弟弟，至少她比他更幸福……

    收回那些复杂的情绪，他笑道，“行啊，明天我带他过来让你看一眼，至于用不用，你们看完再商量吧。”

    “谢谢你。”

    苏敏敏弯了下唇，其实叶老板一本正经的时候人还不错。

    “事成之后，我是不是能让你请我吃顿饭？”叶鸣阳桃花眼挑了挑，又是从前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行啊。”这次苏敏敏倒是应得很痛快。

    被拒绝惯了的人反而有些不适应了，抬眸看了她一眼，“真的？”

    “比珍珠还真。”苏敏敏表情真挚。

    叶鸣阳便笑了，“行呀，我就等着苏老板请吃大餐好了。”

    —

    叶老板话算话，第二天早上，苏敏敏就见到了那个叫陆子浩的男孩。

    两人来的时候苏敏敏正忙着组装电路，手里拿着个焊机嗡嗡响。见叶鸣阳带了个高瘦黝黑的男孩进来，便对他俩笑道，“先坐，我马上好。”

    一旁的李兰萍起身倒了两杯水出来，陆子浩起初还没反应，直到听见身边叶鸣阳了句，“接吧没事。”

    他这次才伸出手心地接过杯子，声若蚊虫地应了声“谢谢阿姨”，神情有些木讷，眼睛却没有到处乱瞟。

    不一会儿，苏敏敏做完手中的活，她卸下手套走了过来。

    个子娇的她走到陆子浩面前还需要仰头去望他，“你叫什么名字？”

    悦耳清脆的嗓音传进耳里，原本低垂着头的陆子浩有些不自在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明亮生动的大眼睛，面前的女孩嘴角噙着个梨涡，一张白皙的脸带着光般的笑意。

    陆子浩几乎是下意识地垂下眼眸，一张黝黑的脸瞬间涨红了。

    “陆子浩。”

    他的声音很轻，还有些暗哑，有一种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沧桑感。

    “好。”苏敏敏点了下头，又问，“你平常都会做些什么？”

    陆子浩被她问得愣了一下，迟疑了一下才讷讷道，“搬东西，拆墙，抹灰……”

    果然都是些苦力活，苏敏敏量着他被晒成古铜色的脸以及一双粗糙的大手，大冬天里头，上面还裂了一条条的口子，显然是长了冻疮。

    她怔了怔，恍惚想起很多年前，五岁的锦霖站在她家门口的场景。

    心口某个位置不觉软了软，连声音都和缓了些。

    “我这儿不需要干太辛苦的活，但是要细心，不能出错。偶尔也会要你帮忙搬一下货，但也不会太多……”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对了，你有驾驶证吗？”

    见他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苏敏敏高兴地笑了起来，“太好了，刚好我缺一个司机。”

    “可我没怎么开过……”陆子浩黝黑的脸上现出些微赧色。

    “没事儿，多练练就好了。”苏敏敏指着门口那部皮卡车，“以后可以用它来练手，就是车子有些年限了，毛病不少。”

    “没关系。”陆子浩腼腆道，“有车开就好。”

    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叶鸣阳突然问了一声，“你怎么不自己去考个证？”

    苏敏敏挠了挠头，“我也想啊，这不是没时间嘛。”着笑吟吟看向陆子浩，“以后你来了就好了。”

    最后苏敏敏略微正了正神色，对陆子浩道，“行，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先来一个月试试看，试用期可能工资不会太高，一个月三千，包吃……”她看了眼店内，有些为难道，“就是住可能……”

    “我回家住。”陆子浩像是看出她的想法，“我家就在板头村那里。”

    “那也不远。”苏敏敏笑道，“你先试试看，一个月后要是你能上手我就给你转正，工资再加一千，后续会根据咱们网店的营业情况再慢慢加，上下浮动大概会在五千左右。”

    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暂时还没办法给你开很高的工资，以后咱们一起努力，你看可以吗？”

    陆子浩望着那张浅笑盈盈的脸，她的笑容好像很有感染力，他不觉跟着弯了下唇角，轻应了声，“嗯。”

    —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由叶鸣阳担保，双方简单签了份合同。

    晚上和锦霖发语音，苏敏敏便把这事和他粗略提了一下。

    听完她的话，梁锦霖不觉蹙起了眉。

    “进过少管所？”

    “他也是被逼无奈的嘛。”苏敏敏对这事倒是看得不是很重，“摊上那么个父亲谁愿意啊？又不是他想要人的。”

    “他是被逼你就信了？”梁锦霖语气微沉，“这件事，你是不是决定地草率了点儿？”

    “可我都去了两周的劳务市场了，咱们这么个网店根本就招不到人，又不能随随便便去路上拉一个。”

    “重点不是这个。”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清冷了下来，“你好像特别信任叶鸣阳？”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好吗？”

    苏敏敏也有些恼火了，“你别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我跟叶鸣阳什么事儿都没有，就你自己疑神疑鬼的。他是材料商，我是他客户，不过是介绍一个来干活的员工而已，你不是也让我去招人吗？那我现在找不到他帮我介绍了一个现成的，只是刚好而已，为什么你就那么敏感呢？”

    听完她的话手机那端一阵沉寂。

    良久，锦霖的声音才轻轻从那头传来。

    “所以，你就算再没办法也不会主动找我，是吗？”

    “我不是……”苏敏敏咬了咬下唇，有些烦躁地道，“那你不是要准备期中考嘛，我不想让你分心啊。”

    锦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也许在你心中，依然只是下意识地把我当成弟弟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