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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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大,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是像窗台上种植的多肉一样在春天会发芽生长然后挤满了狭的花盆那样吗?

    刘默不清楚,他就是恍惚中就长大了,恍惚中就要去承担责任。

    要承担责任,要顶天立地,要像个大人,要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那些率先长大的人都这么。

    刘默觉得他们的很有道理。

    从办公室里出来,窗外的天已经黑的极透,窗户有被敲击的声音,似乎下雨了。

    刘默从双肩背包里掏出一把折叠的黑色雨伞放在一旁,然后将笔记本电脑和资料装进包里,拉上拉链拿着伞关上公司的灯离开。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

    他经常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

    不是他喜欢加班,只是加班有加班费,而他,很需要这笔加班费。

    外面果然在下雨,沥沥淅淅的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刘默一边开伞一边看向雨幕。

    在周围霓虹的照耀下雨滴仿佛也跟着染上了光,泛着粼粼的色彩,刘默垂下眼睑,举着伞走进夜幕里。

    夜晚十一点的街道上鲜少有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雨夜,刘默和车流对向而行,听它们匆匆而过的声音。

    他想起了快午休时接起来的那通电话。

    时隔六年,那人约他见面。

    刘默还记得他看到那个熟悉到刻在骨子中的号码时身体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像四肢如同电流一般划过最后汇集在心口变成咚咚咚的狂跳。

    原本以为已经被尘封的记忆如高压下的泉水一般涌出来,刘默颤抖着手接起来。

    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清朗圆润,每次在耳边响起都令刘默沉醉。

    “嗨,”他:“还记得我吗?老同学。”

    刘默的喉结快速动了起来,那一瞬间的思维仿佛停滞,很快,刘默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快速站起来冲向卫生间,努力着用平静的声音回复他:“当然记得,徐知。”

    徐知呵呵笑了一声:“我就你肯定不会忘记我,毕竟我还没还你的救命之恩呢。”

    刘默觉得自己应该是笑了:“嗯,忘不了。”

    “啧,也不是忘不了什么,”徐知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刘默心想他大概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吧:“忘不了我还是忘不了我没还你的救命之恩呀?”

    刘默没话,他只是笑。

    徐知没等来刘默的答复,也不恼,他的话比刘默的多,他笑着明了这个电话的理由:“我下周就要来凉城了,好久没回家了,我妈凉城老城区被拆啦?刚好接到班长的消息,是要举办班级聚会,我和刘赟溪都准备去,你去不去呀?”

    听到刘赟溪的名字,刘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愉悦的情绪和快速跳动的心脏似乎被这个名字所带来的负面情绪压盖,刘默觉得嗓子干涩得很。

    “喂?你是没信号还是没话呀?”等了半天没听到刘默的声音,徐知奇怪,拿起手机看了看:“我这边显示信号满格哦……”

    “我想想,”刘默:“想好了,给你答复。”

    “哦,好的,”徐知满口答应:“这个不急,聚会也得等我来凉城之后才行,起来,我们也六年没有见面了吧,这回我回去你可得抽空来接我。”

    “好,”刘默咽了咽口水,他有点紧张,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显现出来:“你提前把航班发给我,我去接你。”

    “嗯,”徐知听到他答应,高高兴兴的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刘默在卫生间呆了很久,直到同事找他的电话进来刘默这才匆匆离开了卫生间。

    下午一直在忙碌,直到他最后一个离开公司,撑伞走在雨中,绷紧了的大脑才慢慢放松下来,此时脑海里都是徐知的身影。

    他的笑他的怒,都生动的像是昨天才在身边出现一样,可实际上,他们之间隔了六年那么久。

    他和徐知曾经那么要好,曾经那么甜蜜。

    直到分开前没多久,刘默才明白,他和徐知之间的美好,隔了一个刘赟溪。

    顶着雨走回家的坏处就是鞋和裤脚几乎全部湿透,刘默收伞走进电梯里,在凌十二点半回到了家。

    家里空荡荡的,一片冷清。

    刘默放下伞,脱了鞋袜,把裤脚挽得高高的,换了拖鞋提着湿掉的鞋袜进了卫生间。

    这个澡洗了很长时间,后半段响起了刷鞋的声音,刘默刷了很久的鞋。

    刷鞋的时候在想什么他不知道,只是等反应过来时,帆布鞋的侧边已经被他刷起丝了,而他的脚也已经麻的站不起来了。

    他听见楼上有鸡鸣的声音,想起来快过端午了,楼上的住户买了只土鸡在阳台上养着,准备端午的时候杀了过节,每天凌四点五点都会有鸡鸣声,刘默没想到他的这个澡洗了这么长时间。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重复行为了,原本以为离开了徐知,又过了这么多年一切都会变好,可仅仅只是一个电话就将刘默回了原地。

    刘默低垂着头看着水盆里浑浊的洗衣粉水和漂浮在上面微微转的鞋子,心中的郁气难以排解,他抄起鞋子狠狠的仍在墙上,鞋子撞击卫生间的瓷砖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灰黑色的泡沫水顺着墙壁滑下,米白色的墙壁瞬间留下几行黑色的水迹,看起来尤为可笑。

    刘默冲出卫生间,原本想直接躺在床上睡觉,但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只能不停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扣着指甲,或者直接放在嘴巴里撕扯着指甲周围的死皮。

    他的脚步一直没停,他就这么走了几个时直到闹钟响起来。

    刘默是爱睡懒觉的,但为了上班,为了挣钱他不得不早起,所以闹钟设置了很多个也设置了很长,并且是很尖锐的声音。

    所以当闹钟响了起来,刘默几乎是被吓了一跳,他有片刻的茫然,然后停下来脚步,视线下移,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

    十个手指周围都被咬的出血泛白,伤口深的手指血迹一直延续到手背上,刘默嘴唇无意识的张开。

    他颤抖着身体走到卫生间想用冷水泼一下脸,才走到门口就看到卫生间里的一片狼藉。

    刘默终于意识到他昨夜一夜未睡。

    而每次彻夜不眠对于刘默来都是一个警告。

    一个即将病发的警告。

    他几乎是冲到储物柜前手忙脚乱的找出药箱,拿出了最底下的几瓶药,倒在手心,仰头扔在口中。

    刘默吃了五年的药,五年,每天早晚都需要服药,所以他不需要喝水,直接可以将干涩的药片和胶囊吞入喉中。

    药物下肚也许不能立即显效,但对于刘默来却像是吃下了一个定心丸,让他能够坐在沙发上慢慢平复急促的呼吸。

    “没事的,吃了药,就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不管他们谁回来,我都会好好的。”

    “刘默,你已经长大了,你不能再拖累父母了,你已经长大了,你要为家庭,为自己负责任。”

    刘默一遍一遍的用自言自语来安慰自己。

    庆幸他是个工作极其认真的男人,就算心情没办法完全平复,但他还是收拾好自己按照平时的时间准时出门。

    忙碌是一件好事,只有忙碌起来,忙的满脑袋都是工作刘默才觉得自己不用再分散起思考别的,刘默很快找回了平常工作的状态。

    心底里,刘默感激这份工作。

    月底工资到账,提醒到账的短信响起来,刘默看到那一串数字心情高兴了起来,工资到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汇了工资的一半,当转账完成的那一刹那,他瞬间放松了下来,后背靠椅背上,眼睛眯了起来。

    虽然工作很辛苦,但赡养父母让刘默感到愉悦。

    “每次发工资刘工你都这么高兴?”他身旁工位的同事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叫陈怡,陈怡和刘默共事了三年多,每次发工资都看到刘默上扬的嘴角,陈怡很少见刘默露出这样的神情,所以总是趣他。

    刘默侧头看向陈怡,语气温和:“我给爸爸妈妈转账呢。”

    陈怡知道刘默的习惯,她撑着下巴目光灼灼的望着刘默:“刘工这么孝顺长得还这么帅,哪个女孩子嫁给你真的是她的福气。”

    刘默眼睛眨了眨,故意逗陈怡:“那,把这个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陈怡吐了吐舌头:“我才不要嘞,人家可是有那朋友的人,刘工,别勾引我。”

    刘默开工作软件,轻笑着:“好啊。”

    昨天的电话仿佛是个意外,刘默似乎也将它遗忘了,他工作越加忙碌起来,做不完的项目,赶不完的方案,加不完的班以及凉城夜间看不厌风景。

    今天没下雨,天空里也没有月亮,刘默仍旧逆着车流的方向行走,路灯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