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正妃侧妃同一日进府,新婚夜太子自然宿在太子妃处,第二夜,便该去侧妃的院子,楚黎还不知晓这个规矩,夜间他独坐在屋内等着齐安煜,直到东宫熄灯,也未曾等到人。太子妃寝室内的烛火一直未灭,伺候的宫人连连上前规劝,楚黎看了一圈,没发现阿耶的身影,身边这些伺候的人楚黎并不熟悉,问了才知他们是时清临时调过来的内伺太监,这些人深知什么该什么不该,伺候楚黎之时不敢多话,楚黎问什么他们便答什么。
楚黎抬眼看着面前陌生的人,问他们:“阿耶呢?”
“回太子妃,”太监行礼:“阿耶白日里没有伺候好太子妃,太子殿下生气,罚了阿耶板子,方才刚完施刑,阿耶暂时不能伺候太子妃了。”
“阿耶挨板子了?!”楚黎站起身来:“他为什么挨板子?我怎么不知道?”
宫人们吓得跪成一排:“太子妃息怒,太子殿下阿耶没有跟紧太子妃,致太子妃走失在御花园,给了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楚黎气急:“阿耶还有命在?这三十大板下去他还能活吗?”
“这……”内伺太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声开口:“时清侍卫已经派人去请太医过去了。”
他们的话还没完,楚黎已经推开门跑出去了,身后的人连忙起身跟上,楚黎跑到了阿耶住的地方,推开门,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扑来,仔细一闻,是血的味道和着中药的苦涩。房间里没有点蜡烛,昏暗得很,楚黎走到桌旁自己点燃了蜡烛,端着烛台走到床榻边。
阿耶趴在床上,裤子褪到了大腿上,露出了被得糜烂的臀部,上头敷着黑乎乎的药泥,阿耶脸上全是痛的冷汗,嘴唇被他咬裂了,留下些许血迹,人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楚黎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声音哽咽:“阿耶……”
阿耶艰难的睁开眼睛,见楚黎站在自己身前眼眶红红的,心里也跟着难受,他勉力扯了个笑来:“公子,不碍事的,奴才不疼,就是……一顿板子而已……奴才时候犯错也常常挨罚,太晚了,公子快回去吧,这些日子阿耶就不能伺候公子了,等阿耶好了,再去公子跟前伺候。”
楚黎的眼里已经滴了下来:“是我的错,害你挨,对不起,阿耶,对不起。”
“公子,别这么……嘶……”阿耶哪能让主子给他道歉,激动之下碰到了伤口:“是奴才没有伺候好公子,殿下罚奴才也是应当的。”
楚黎听到阿耶这个话心里越发的难受,他脑海里浮现齐安煜冷漠的眼神,这一日的委屈在心头逐渐堆积,楚黎留下两个人太监伺候阿耶,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他问跟在他身后的人齐安煜在哪里,那些人哪敢开口,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话,楚黎被气笑了,便顺着整个东宫自己找。
东宫虽大,但能够住人的院子不过那几个,况且齐安煜乃是东宫之主,不可能住在偏远之所,楚黎很快便找到了齐安煜今晚宿下的院子。
院门口的太监不让他楚黎进去,他们这是侧妃的院子,今夜太子殿下已歇下了。
楚黎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间,想着齐安煜和杜敏静两个人就睡在那里,也许此刻两人正在里面被翻红浪,齐安煜昨夜对自己的温情和霸道此刻也会在里面上演。楚黎死死的瞪着那扇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他胸口痛得厉害,面前的太监还在不停的话,劝他回去休息。
楚黎抬脚,一脚踢开那太监,大步走了进去。
这边发出的声响把侍卫引了过来,他们原以为是刺客,现在一看是新过门的太子妃,就算楚黎不是太子妃,他原本也差不多是东宫的半个主子,东宫原本的侍卫和太监不敢阻拦,倒是杜敏静的陪嫁嬷嬷和陪嫁丫头抖着胆子拦在他面前。
楚黎冷冷的瞥了她们一样,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脚踢开,那两个女人猝不及防跟门口的太监一样被踢倒在地捂着肚子呻吟。
在里间休息的齐安煜和杜敏静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齐安煜坐起来,杜敏静连忙下床拿过一旁的衣服披在齐安煜身上,跪在地上伺候他穿上鞋,跟着他走了出去。
楚黎闹出来的动静不下,片刻侧妃的院子灯火通明,楚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正好和内阁走出来的齐安煜、杜敏静遇上。
齐安煜身上穿着白色的寝衣,肩上披了一件外袍,脚上趿拉着木屐,长发未束,垂在身后,杜敏静身上也穿着白色的寝衣,但她出来的太快,没来得及披衣,黑发散落在身后,少女纤细的身姿,娇俏的容颜在灯光下显得可爱又可怜,站在高大英俊的齐安煜身旁,仿若一对璧人。
楚黎只觉得眼睛刺痛。
他真的在这里,就在他推开门的前一刻,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
楚黎喉头不适,他有点想吐。
“深夜不睡觉,你闹什么?”齐安煜的声音冰冷至极。
楚黎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眼泪,这让他松了口气。
“阿耶是我的人,殿下凭什么罚他,凭什么问也不问我就让人他。”
齐安煜神色一凛,听到‘我的人’三个字时他胸口升起怒火来,原本以为楚黎闹到这里是因为自己和杜敏静睡觉,却没想到太子妃怒气冲冲的找来仅仅是因为自己罚了他的奴才。
“你莫要忘了,整个东宫都是孤的,一个奴才而已,”齐安煜冷笑:“你是太子妃,怎可留男人在身边,阿耶是厮,不能留在你身边,来人,将他扔出去。”
“我看谁敢!”楚黎不可置信的看向齐安煜:“阿耶才被了三十大板,现在把他扔出去,你是要让他死吗?!”
楚黎质问的语气让齐安煜怒火更甚,他怒极反笑,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楚黎冰凉的脸蛋儿,道:“也是,孤一向疼惜阿黎,既然阿黎不愿,那孤也不愿让阿黎难过,可是规矩就是规矩,来人,将阿耶送去净身房,去势之后充为东宫内监。”
楚黎被齐安煜突然的亲昵晃了心神,待反应过来时传令的太监已经跑出去了,楚黎一掌排开齐安煜的手:“你要让阿耶变成太监?”
齐安煜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脸色铁青。
“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阿耶伺候了我十年,我还答应过他给他娶妻……”楚黎完这才发现齐安煜的脸色有多难看。
这时,杜敏静的声音想了起来,她款款走到齐安煜身边,扶着齐安煜的手臂,嗔怪的对着楚黎:“臣妾虽为侧妃,这些实在是越了规矩,可楚公子身为太子妃怎可当众斥责殿下,这东宫都是殿下的,责罚一个奴才罢了,太子妃怎么动这么大的肝火?”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没你话的地方,”楚黎狠狠的怼了回去:“我乃是不世阁的公子,就算不是太子妃,也轮不到你在我面前三道四,没有我,就凭你?妄想太子侧妃的位置……”
“是吗,”齐安煜断楚黎:“这么,怕是孤也没有资格在不世阁公子面前话了,毕竟孤这个太子之位,是靠着楚公子才得的,否则,孤算个什么东西呢。”
齐安煜的话让楚黎难受的险些站不住,这个夜里,他就站在齐安煜身前,却恍惚间觉得他们之间慢慢出现了裂缝。
齐安煜心情烦躁,不再去看楚黎:“来人,送楚公子回屋休息。”
罢齐安煜转身回了里阁,杜敏静冲着楚黎得意的一笑,跟了上去。
楚黎看不见杜敏静的笑,他满脑子都是齐安煜那句‘楚公子’。
相处十余载,他一直都唤他阿黎,昨夜与今还曾唤他爱妃,仅仅十多个时辰之后,他就变成了楚公子。
楚黎浑浑噩噩的被人引回了自己的房间,路上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蓦然发现今夜夜色竟十分不错,月夜清辉,星辰光遍大地,可这些光点落在心头却让人觉得冷得厉害。
房间内一片喜庆,红绸遍布,喜被、喜褥换了新的,燃尽的红烛以及供桌前未撤的红枣桂圆,就连柜子里的衣服也摆了好几套红装,视线一一从它们身上掠过,最后停留在房中衣架上那套昨天的婚服上。
楚黎缓缓走上前去,颤抖着手从上到下认认真真的把这套婚服摸了一遍,接着,他拿起剪刀,将这套价值千金,独一无二的男太子妃婚服剪成一条一条的碎片,楚黎坐在红色碎布中间,将它们归拢在箱子中,拿过昨夜的凤冠和盖头一并扔在里头,缓缓合上了盖子,上了锁。
他抱起箱子放到了衣柜的最里面,关上了柜门。
天边黎明缓缓至,楚黎推开窗户,静立良久,苍白的唇轻启:“师父……”
路隐山,不世阁。
魂灯忽明忽暗,白发苍苍的老者抬眼注视片刻,摇了摇头。
于断想话,老者伸手制止他:“时辰到了,你我当归去。”
“可师弟还没回来……”
“他回不来了,”老者淡淡开口:“真龙历劫,遇此界妖王黑蛟,被抢夺大半龙气,如今百年轮回,无论是真龙夺回黑蛟侵占百年的气运,还是黑蛟彻底拿走真龙龙气,他二者之间早晚有一战,而你师弟为保真龙气运百年不散,魂魄残破,届时定会烟消云散,当年他犯下的错,与他百年时光弥补,已是天界宽宥了。”
于断沉默不语。
“这魂灯是他最后的机会,黑蛟早晚会破除路隐山结界,且看到时他留不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