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来啊……正面硬刚啊
苏遇寒一手抱着陆离,跟抱了个挂件一样轻巧地走到了前殿。
厅殿里,沉香不知道何时换成了檀香。浓郁燥热的甜香从方盒形的扁平香炉中缓缓飘出,丝丝缕缕的,拉出悠长的白烟。
不知道为什么,苏遇寒总觉得这香没他寝室里的香闻着更舒服。
厅殿里除了掌门他们几个,还出现了几个陌生的人。
为首的那人身材臃肿,一撮山羊胡,模样精明中带着一丝好笑。
他身边跟着几个利落得体的青年,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弟子。还有一个大约十五六的俊朗少年,眼角微微下垂着,唇珠饱满丰盈,眸子有些泛紫,鼻梁高挺,睫毛卷翘,柔和稚弱的面相中带着一点点异域风情的性感。
苏遇寒的目光不自觉地在那名少年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总有种诡异的熟悉感呢。
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凌泱长老一脸青黑地护着玄紫,和那个中年男子沉默地对峙着。
苏遇寒很幸灾乐祸地觉得心里痛快,心想总算是有人能掰扯得过凌泱长老那个嘴皮子机关枪了。
“师尊,”谢忱的目光颇为介意地在陆离身上顿了一下,接着讲道,“凛光峰的祝严师伯来了。”
“遇寒啊,来都来了怎么还不快过来,呆在那儿跟徒弟聊什么悄悄话呢?咱们凌泱师叔还等着你呢。”
祝严长老冷声哼笑着讲:
“别让她等急了,什么时候又跑你这来提拎着你去喝茶。”
“休要在这胡闹蛮缠,祝严师侄若是攀伴不满,我改日也自可请你来凌空峰喝茶。”
凌泱长老慢条斯理地摸了摸玄紫的手背,玄紫接着有所感应地猩红了双眸,威胁意味很是明显了。
“好了,”掌门同样没什么好脸色,“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两位峰主都少几句吧。”
“遇寒,来,讲讲你的外衫是怎么回事,陆离的银穗是怎么回事。”
苏遇寒抱着陆离坐下,把陆离放在一旁,手搭在他的脉上为他散热降温。
“还真是娇惯。”凌泱长老淡笑着嘲讽道。
“那可不比师叔了,徒弟比不上一个灵兽,哦不,还不知道是不是通灵的。”
祝严拈了拈他那嘬滑稽的山羊胡,表情傲然地嘲讽道。
凌泱长老生生忍着,笑道:“师侄还是少这些污蔑人的话较好。”
祝严笑呵呵地拈着自己的胡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俊朗少年的胳膊:“宋谨,看到了吗?贼喊捉贼。”
那名被叫做宋谨的少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以前倒不是很懂,如今有这位婶娘亲身示范,我大概是明白了。”
“你……”凌泱长老咬咬牙,似乎又被气得不行,“我家玄紫难得的灵物,何来吸人修为魂魄之!”
苏遇寒听出祝严是站他这边的,依次向掌门和祝严颔了颔首道:“想毕掌门师兄也见过孟岚师妹的尸身,她的穿着较为露骨。那外衫只是因为……”
苏遇寒到这有些不下去了,就觉得还怪难为情的。
“她向我求欢……我没答应,怕她归途受难堪,这才把外衫披到她身上遮羞。”
“至于那银穗,陆离身上没有是因为我根本还没来得及给他制好。”
“听到了吗,凌泱师叔,”祝严长老笑哼哼地挑挑眉毛,脸上那撮山羊胡与略显富态的肥肉抖个不停,“可别自以为是地看谁不顺眼就抓谁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非得闹成这样……”
凌泱长老暗压下眉梢,道:“既是如此,那的确是我失态了。”
苏遇寒刚刚心里犯嘀咕,怎么凌泱长老这么容易就松口了,照她这人模人样但就是蛮不讲理的德行,怎么不得再质问半天,死咬着他不松口啊……
然后听到祝严长老的针对后,他就明白了:凌泱长老自身也有些难保了,无暇再找他麻烦。
“师叔的倒是轻巧,该不会下一句话就想,”祝严捏着嗓子,“哎呀,即是如此,那是我扰了,我痛失爱徒,必定要给她们讨个法,看看究竟是谁害了她们。事不宜迟,我先回了。”
祝严虽然一脸严肃,但那个装腔作势的语调和气质拿捏得死死的,苏遇寒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一下。
祝严拿不满的目光瞥他:“还笑得出来呢,我的缺心眼儿师弟,人家都明目张胆欺负你到这地步了,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呢。”
苏遇寒接着正襟危坐,想了想自己的白莲花人设,温和道:“误会能解清就好了……”
“放屁!”祝严长老一拍桌子,虎目瞪得浑圆,“你他娘的要是没跑出来,死那儿都没人知道!”
虽然被骂了,苏遇寒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感动,祝严长老虽然不太好惹的样子,但好像对他还是挺真心的?
“哼,”祝严接着对脸色已维持不住的凌泱长老冷言道:“凌泱师叔,我们尊称你一句师叔,你多少也要作出一副师叔的样子吧。”
“你总把你的亡夫之恨挂在嘴边,”祝严长老咬了咬牙,音量提高了些,“他自己没本事死在外边了,还能赖得着我们遇寒了!?”
凌泱长老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把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我儿凌锦……”
“你儿凌锦?”祝严笑道,“真是奇也怪哉啊,什么话都是你凌家人的为准了。”
“师兄。”掌门皱着眉头叫祝严长老,“都是一个宗派的……”
“掌门师弟,这也是我们倚虚峰与凌空峰两峰的多年恩怨,你不清楚,也最好别多管,省的闹得更不愉快。”
祝严长老推了推掌门的手,眯了眯眼睛,又换了话头:“不过,我觉得凌泱长老都做到这地步上了,掌门也最好是知道一下了,省的以为我祝某人欺负老弱妇孺!”
“祝严!”
凌泱长老狠声叫道,“陈年往事提它作甚!”
“好一个陈年往事呀,”祝严长老笑得很是瘆人,“你夫凌州都死九十多年了,你怎么还天天念叨呢?”
“掌门师弟啊,”祝严长老头转向掌门,手向后拉住了苏遇寒的手,道:“你不知道,遇寒刚入宗门一年时,凌州师叔邀约我们师尊去猎魔,结果呢,到了最后,就他凌州一个人好好地回来了。”
苏遇寒感受到手里这只疤痕纵横的手在微微颤抖,好像强势之下掩藏着巨大的痛楚。
“遇寒回来的时候,也是浑身是血,昏迷了足足半月,期间一直念叨‘师尊快跑’‘师叔放过我’……”
祝严长老顿了顿,冷笑了一声,“醒了之后也不爱话了,以前的事什么也不记得,整天就知道闷着头修炼……不知凌泱长老,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
“当时不是了,遇寒那时年幼,是被吓得神志不清了、胡话呢!”
凌泱长老勉强镇住了表面的淡定,“先掌门都亲自调解了,他老人家都这么认定了的事,你现在提出来又是想要干嘛呢?你这是对先掌门不敬!”
“孤子二人,怎抵强峰一脉。”祝严长老嘲讽地一笑,眼角似乎有泪花闪动了。
苏遇寒也突然感到胸腔里满溢一股悲愤之情,断断续续的片段涌入他的脑中,视觉很矮,看人似乎都是在仰着头的。
身材清瘦的年轻的青衣男子换上了玄衣,头也没回地闷声道:“师兄不能在这里守着你了,凌氏夫妇不想给我们留活路,我必须得为我们找到一个靠山。凛光峰师伯他向来与师尊交好……我去他那儿……”
“你既不想去,师兄也不逼你,通讯符一定留好,”那男子蹲下来,眉目英朗,没有现在的山羊胡与臃肿,他塞给他一符纸,道:“他们总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但你还是随身拿着为好。”
“遇寒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岂能容你这恶邪老妇想抓就抓、想就!”祝严长老收拾好了情绪,继续施压冷声道:“你儿当年不也年幼,掌门当年不也调解了,事情简直不能再一样了……你又哪来的脸拿这件事事?竟然还拿这个做引子扣押遇寒!难不成你姓凌的比我们高贵一头?!”
“你!你!”凌泱长老气得浑身发抖。
苏遇寒同样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好像是灵魂深处住了一个委屈被压抑许久的人,如今终得扬眉吐气,心里既是愤懑又是激奋。
一只消瘦的手慢慢地蹭了蹭他的脸颊,陆离用一种心疼的眼神怯怯地看着他,声道:“师尊,别哭了,以后我也会对你好的。”
他哭了?
苏遇寒拿手指抿了抿眼角,后知后觉自己落了泪。
苏遇寒随便揉了揉陆离的脑袋,低声道:“我没事。”
他记起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片段。
记忆里的那个师兄,虽然看着严厉,但却会为了他连夜买来蜜饯,就为了他能喝下药。
师兄与各方势力费心周旋,还要指导他功法,年年上元节还会踩着一地月色与寒霜来陪他。
其实改拜师门的人是没必要对前师兄弟做到这地步的,可祝严就做到了。
他还让一个没有峰主的峰保留了下来。最好的地段定有许多人觊觎,可过往一百余年,他幼也好、强盛也好、落魄也好,倚虚峰一直都稳稳落在他的名下。
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好,可苏遇寒现在是顶着原主的身份也知道了祝严长老对他的付出,他做不到置身事外,单单把这看成是里的既定情节而不做表示了。
苏遇寒下意识撸了撸自己袖子,眯着眼看了看凌泱长老。
由于袖子太长,接着又滑了下来,但这并不能妨碍苏遇寒干架的兴致。
大晚上折腾得老子不能睡觉,这特么得损失多少根头发!
干他丫的!
来吧,正面硬刚吧!老巫婆!
他还不信了,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儿还掰扯不过一个凌泱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只能穿着秋衣秋裤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苏遇寒了,他现在是钮钴禄氏·苏遇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