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遇寒下意识地去揪胸口，勉强露出笑容：“陆……陆离啊……”

    语气里的疏离和冷淡让人心寒，陆离瑟缩了一下，样子带着让人不忍心的可怜劲儿：“师尊……”

    楚微漪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回转，圆场道：“陆离师弟年纪还，舅舅别吓他了，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两人这样指定是闹了些不愉快，而且楚微漪觉得，主动权还是在苏遇寒这儿。

    陆离么，从来了景行派就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对苏遇寒也是处处细致体贴，不可能主动跟苏遇寒闹别扭吧？

    “舅舅，”楚微漪一手拉住苏遇寒的手，一手拉住陆离的，把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做师尊的嘛！要大度！看把陆离吓得，脸都白了！”

    苏遇寒却如触电般，猛然撤回自己的手。

    普野大师都觉得有点看不过去了，道：“苏施主啊，你这弟子可是一直守在你院门口跟着你一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

    “啊……这……”

    苏遇寒心疼地看看陆离，觉得有苦难言。

    他也不想……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见到陆离就犯低血糖，碰一下手都可能会当场心脏病发作……

    就像现在，苏遇寒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哭。

    好像兜兜转转终遇命定之人，寻寻觅觅终得天际曙光。

    苏遇寒的眼角微微挤了又挤，想忍住漫溢胸腔的悲绪。

    可别啊……

    他可不想当着别人的面掉泪就掉泪啊……

    这成什么了……

    陆离抬头见苏遇寒眼波闪烁，对楚微漪和普野大师作了作礼，道：“陆离有些话要与师尊单独。”

    “啊？”

    未等及三人做出反应，陆离单手拉住苏遇寒的手跨进门来，另一手反手阖门，把楚微漪和普野大师关在了门外，并甩出了结界。

    陆离两手拢住苏遇寒，额头抵在苏遇寒的肩膀上，道：“可以了。”

    苏遇寒的眼泪已经滴滴答答落了下来，这副模样活像在幼儿园受了欺负的孩子见到家长的反应。

    我可以忍的。

    可你纵容的话语让我只想撒泼耍赖闹脾气。

    苏遇寒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现在他可以肯定的是，他和陆离之间产生了类似羁绊的东西。

    总不能是病了，患上了一种见到陆离就情绪失控的病吧？

    苏遇寒好笑地抿自己的泪水，结果越抿越多。

    胸口很闷，很涩，大概是又要犯心脏病了。

    耳朵也开始嗡鸣，脑袋也晕晕沉沉了起来，啊……又特么低血糖了……

    苏遇寒另辟蹊径、剑走偏锋，趁着大脑就要当机的间隙，突发奇想他会不会因为这个回到现实。

    在这么个悲情的氛围里，想这个是有些不应景的，但苏遇寒觉得吧，思维的活跃是人类进步的电梯……

    佛曰：这样没罪。

    陆离突然抬头，神情还是有些错愕的。

    苏遇寒，哭着笑……或者，在笑着哭呢……

    他知道平白抹掉人的记忆会对人的心绪造成短时间的影响，比方会容易忧郁或者暴躁的。

    但他记得，并不会影响心智的吧?

    陆离抬手，给苏遇寒抹了抹眼泪。

    “师尊哥哥是怎么了啊？”

    仅仅是一句话、一个动作，苏遇寒的泪水止住了。

    耳不明眼不花，心脏也正常蹦了。

    苏遇寒愣愣地看着陆离，抽了抽鼻子。

    陆离也颇为意外地挑挑眉，眸色跟着深了几许。

    苏遇寒这抽抽搭搭、眼角泛红的模样，怎么就跟被人狠狠欺负了似的……

    有点儿……

    陆离的喉结枉顾氛围与人性地滚了滚……

    苏遇寒看见了。

    贴耳的气息、压抑的眸光、殷红的薄唇……

    好像想起了一点点什么。

    苏遇寒的眼睛瞪圆了几分……

    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难不成是单身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幻觉都能出现了……

    陆离抬手，借着抹泪的动作，摩挲了一下苏遇寒下巴。

    这似曾相识的触感！

    苏遇寒倒退了一步，身体撞在门板上。

    “你怎么了啊，师尊……?”

    陆离关心问道。

    苏遇寒稳住心神，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肥嘟嘟的雏鸟，道：“被它啄了，还怪……怪疼的呢……”

    陆离低头接过那只鸟，又换上“我委屈我不”的模样，道：“师尊为什么突然不见我了……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雏鸟跟着叽啾了一声，昂首望着苏遇寒，像是帮着陆离谴责他似的。

    苏遇寒哑口无言。

    这怎么……

    自己受不了真相的击，要一个人缓缓……?

    我好像突然对你过敏了，一遇着你就心律不齐。

    而且……

    苏彧的话偶尔冒出来惹人心烦，苏遇寒下意识地想观察出陆离的破绽。

    如果……陆离是山鬼……

    陆离一副拘谨慎的模样，看不出丝毫破绽。

    苏遇寒自觉自己也没什么厉害的地方值得一个大反派潜伏伪装，一装还装四年吧。

    要是反派还好些，要真的不是，陆离这几天该有多伤心担忧。

    苏遇寒试探地把手放在陆离的肩膀上，而后放心地拍了拍：“只是被迷魂兽影响了，压不住心绪，怕吓到你。”

    陆离点点头，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抬起头，手里捧着雏鸟，有那么一瞬，两者的神情竟是一致的。

    “那这只鸟怎么办？”

    “带回去吧……”

    “它啄痛了师尊，要不要把它煮了吃了……”陆离声嘟囔。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接连两次遭遇生存危机的雏鸟：“叽啾！？叽啾！？”

    这是人话！？这是人话！？

    苏遇寒心地把手搭在陆离的手上，见真的不会又过敏反应了，他放心地点了点陆离的手心，把雏鸟拿了回来，笑了笑道：“相遇即是有缘，养着便好。”

    “走吧，回去了。”

    陆离撤了结界，跟在苏遇寒的身后，眯着眼盯了那雏鸟几瞬。

    雏鸟声地叽啾了一声，老实巴交地又缩到苏遇寒的袖子里去了。

    四人当天就回到了景行派，祝严远远地就来接苏遇寒，握着苏遇寒的手探了一遍又一遍的脉，仔仔细细地叮嘱了一路的话。

    等他回到自己的峰上，就见宋谨坏笑着把谢忱圈在椅子之上，自上而下看着谢忱，道：“师尊，你昨夜可是亲了我了，算上四年前，怎么着也得给我个法了吧？”

    谢忱见到苏遇寒回来了，起身想迎接，却又不好意思直面宋谨，梗着个脖子红着脸磕磕巴巴解释：“昨夜是因为魔物来袭，我出于意外……”

    “那四年前呢？我可是记得，师尊你……”

    谢忱忙急急捂住他的嘴：“我……我那时……”

    不知道宋谨做了什么，谢忱忽然又把手缩了回来，左手搓了搓右手手心，窘迫地看着越走越近的几人，红着脸声道：“我们待会儿再聊这个……”

    “好～”

    背对着众人，宋谨笑嘻嘻地应声，然后十分自然地弯下腰，亲了一下谢忱的脸颊。

    “我等你负责哦～别害羞嘛，多适应适应～”

    苏遇寒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宋谨和谢忱……?！

    “宋谨！”祝严先看不下去了，“给我过来！”

    “哦，”宋谨一副不害臊的模样，走过来还冲苏遇寒甜甜地笑道，“苏叔叔回来啦！”

    苏遇寒尴尬地点点头。

    谢忱快步走过来，一副急于解释的模样：“师、师尊……！”

    苏遇寒干笑了笑：“恋……恋爱自由……”

    “什么？”

    “啊……没什么，”苏遇寒转头看向祝严，“师兄你接着讲，什么时候送弟子去结界内？”

    祝严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宋谨一眼，顺了顺气，道：“明日寅时，你峰上便让陆离去吧，谢忱就留峰保护你。”

    “会有危险吗？”苏遇寒看了陆离一眼。

    “难讲，”祝严决心棒鸳鸯了，“让正则和宋谨和他一起，都相互帮扶着些，百利无一害的。”

    “啊？什么！我……！”宋谨刚想反驳，祝严冷眼扫去，“你想造反？”

    宋谨哭唧唧望着谢忱，可惜后者只想避开他的目光。

    “去便去。”宋谨恨恨地想，反正难受的又不是他一个！

    苏遇寒心里还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陆离的，单是那些让人面红心跳的幻觉就让他觉得愧对陆离。

    听闻不会太过危险，苏遇寒松下一口气，道：“那陆离便去历练历练吧，凡事尽力而为，要懂得随机应变。”

    “那可是三年啊……”陆离声道。

    苏遇寒抚了抚他的脑袋：“我和师兄都等你回来。”

    陆离沉着眼眸点头应下了。

    几个人又探讨了些近日形势，直到深夜才三两两散了去。

    陆离肚子里揣着气回房睡了，苏遇寒一晚上都没有理他，看都没看过他一眼。

    相隔不远，陆离甚至能听到苏遇寒沐浴、上榻的声音。

    这让陆离倍感烦躁。

    苏遇寒为什么疏离他？难不成知道了他吻过他？所以，就这般避之不及？他在他心里这么不占分量？就这么不能接受？

    他当时的确有些冒失，但也是主要也为了苏遇寒不被苏彧吞噬掉……

    而且，苏遇寒本就是他的，他亲两口又怎么了？更过分的事还没干过呢……要不是怕吓到他……

    越想越气，陆离硬是睁眼到了寅时。

    就要起身去结界顺便拔宋谨的毛出出气，陆离的房门被推开了。

    苏遇寒披着个外衫，端着一碗面进来了：“陆离，醒了吗？”

    陆离闷闷地应声。

    苏遇寒自顾自道：“吃点热汤面再走吧，昨夜都没吃东西。”

    陆离的视线黏在苏遇寒身上，看着他揉着困倦的眼睛、看他拉拉下滑的外衫、看他放下面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陆离走近了，弯下腰了，双手撑在苏遇寒身侧，嘴角勾了勾。

    外边各峰上已亮起灯盏，星星闪闪的。

    有人已开始传符呼喊了：“各峰弟子，现已可入关，速来。”

    “你也快吃了……”苏遇寒了个哈欠，睁眼就见陆离离得他极近，困意顿时消了不少，“你怎么……？”

    陆离的屋里是没掌灯的，忽明忽暗是别处的灯光。

    陆离想，既然苏遇寒都知道了，他也没必要装乖了。

    对啊，他本就是最阴邪的山鬼，何故扮惨装乖讨人怜爱呢？

    陆离单手抬起苏遇寒的下巴，不由分地吻了上去。

    “要三年呢，师尊，起码让我讨个念想吧？”

    陆离附耳，道：“苏遇寒，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