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不可能!你会走?
苏遇寒没能看清楚的情绪,是一种浅淡的满足。
浅淡到,就好像是怕,再奢求些什么会招致不幸。
当天夜里,难得地没有什么雷声,苏遇寒和陆折熹整齐一致地蹲在山洞口……隔着雨帘看月亮。
“看这形状……”苏遇寒咂了咂嘴,“今天得是二十几了吧?”
陆折熹精确地报出了时间:“今日是到白栖山的第十天。”
苏遇寒费劲地掰了掰手指头:“我睡了五天?!”
接着低下头去,像是反思像是自责,喃喃道:“我是猪吗?这都能破吉尼斯纪录了吧?”
陆折熹笑了,声音低哑悦耳:“这山洞里有迷气,你能醒过来都很不错了。”
“啊?”
“苏仙师挑了个好地方啊。”陆折熹笑着赞叹道。
“不是吧……”苏遇寒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笑了,按理他应该担忧一下子的,毕竟又是大雨又是妖兽的,不定还有许许多多藏在暗处的危险。
可想笑便是想笑了,他道:“咱们差点因为我交代在这里啊……”
陆折熹也笑道:“也幸亏是下雨冲淡了些,不幸中的万幸了。”
苏遇寒觉得这样对着雨唠嗑的感觉还不错,连日(醒着)的焦虑不知不觉就消减了不少,连带着对自己和陆离身份的迷茫感也淡去了几分。
苏遇寒来了兴致,道:“给你唱首歌吧,祝贺我们挺过一劫,虽然一直是受你照顾,还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陆折熹纠正道:“没有添麻烦,我都可以解决的。你做得很好了。”
苏遇寒受之有愧,摆了摆手,道:“可不敢,可不敢,哈哈哈……给你唱首《好运来》!”
陆折熹跟着浅浅地笑了:“唱吧,我听着呢。”
知道陆折熹不喜欢热闹的,苏遇寒处理了一下音调,唱民谣般平淡却缱绻地给陆折熹唱了段。
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着不上来的惑人,明澈的眸光流转生辉,眼尾曳着多情的意味。
虽然这唱词多少有些奇奇怪怪,但其中的情意他感受到了。
陆折熹心里一热,脑袋沉了沉,压到了苏遇寒的肩上,低声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苏遇寒这次听了个真切,身体有些僵硬,但却并不反感。
或许折熹也在担忧他们出不去白栖山呢。
要不?
安慰安慰?
由于哄陆离哄习惯了,苏遇寒抬手就想揉揉对方脑袋。
苏遇寒刚一抬手,陆折熹便握住了他的手,闷声道:“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别再忘了我了。
苏遇寒侧过头去,见陆折熹闭着眼,眉心蹙着些忧愁,嘴唇微启,似乎刚刚是在梦话。
这是梦见什么了?
陆折熹的手很烫,苏遇寒没能挣开,只能对月叹气。
陆折熹又发烧了。
果然,老年人的免疫力都不强的,对么?
但陆老大爷免疫力弱归弱,提剑削人的能力还是强的一批。
第二天一早,他吃了点丹药,又去与周围蠢蠢欲动的妖兽干架去了。
苏遇寒想了想,怎么才能让陆老大爷先放下屠刀,专心跑路呢?
这样杀下去,什么时候能出白栖山啊?
虽然雨还是很大,出去也是挨淋……但是吧……唉,愁人。
苏遇寒一天天地望眼欲穿,等着陆折熹提着剑回来,再顺手塞他一嘴灰蛋蛋。
陆折熹似乎也明白他的焦虑,安慰道:“我们掉到了妖兽窝,但不怕,再过几天吧,零零散散会杀完的。”
“你冒着雨杀妖兽,咱们还不如一起往山下跑算了。”
陆折熹揉了揉他的脑袋,态度不知是对待辈还是什么:“乖,雨太大,妖兽又多,我没办法确保你的安全。”
苏遇寒没怎么关注到前者略显亲昵的“乖”字,只想反驳他能自保的,陆折熹接着笑着断了:“这妖兽比百年参精要厉害。”
“……”
这怎么还带人身攻击呢?
妖兽并不是天天会来,安全时陆折熹也就倚在石壁上闭眼休息,任由苏遇寒处理他身上大大的伤口。
伤口有些都溃烂了啊……
苏遇寒在心里叹气,心想这雨可真他妈邪性,还有不断流的妖兽。
要是什么事都没有,陆折熹用个三五天也就能痊愈了,现在……
伤口叠伤口,发炎加发烧的……
什么时候能好啊?
偏偏这人死心眼,只会让他等着,什么也不许他出去帮忙。
虽然他的确很弱吧……但等待真的是个很难熬的滋味啊……
尤其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干等着的滋味。
苏遇寒拿火种热了热刀子,了声招呼然后利落地剜去陆折熹伤口上的腐肉,接着用嘴吮.吸出污血。
陆折熹吭都没吭一声,只是在苏遇寒处理完他的伤口后抿了抿他嘴角的黑血,半是感激半是感叹:“这是第二十一日了吧?”
苏遇寒点点头:“今年的庄稼估计都得涝了。”
下这么多天雨,跑都跑不了了,回去估计得游回去……
陆折熹笑了笑,披上衣服往外走去。
“你又去?我才刚弄好……”
陆折熹停了停脚步,侧头一笑:“怎好让你担祸患?”
苏遇寒起身跟了几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心里有些不踏实,再度提议:“我们一起吧?”
“好是好的,”陆折熹回身将剑推进他手里,“先护好自己吧,我去去就回。”
“你……”苏遇寒停驻在洞口,心绪有些不安。
会回来的吧?
陆折熹站在洞口,昏沉的天光勾勒出他的身形,他低声道:“遇寒,这些日子,我很开心。”
怎么突然这种话?
怎么感觉,陆折熹的背影写着离别?
而到了夜里,陆折熹没有回来。
第二天,天便离奇地放晴了。
苏遇寒在石壁上刻下字,怕陆折熹回来找不到他。
他拎着那柄长剑,废了些力气破了陆折熹结下的屏阵,走出了山洞。
风略晴空,万里无云。
苏遇寒一路上什么危险都没有遇到,也没有遇到陆折熹。怎么好像这可怖的连日大雨,洗刷干净了所有。
心里突然有点空。
带着郁涩难言的失落和茫然,苏遇寒爬上了他们呆过的大树,环视起了周围。
荒草寸寸高升,生满了山野。地上到处是反光闪烁的水洼,水里的碎石块上挂着血丝,晕着晃眼的光环。
苏遇寒凭着记忆记起了这里的大概位置。
这哪是什么妖兽窝啊……
苏遇寒揉了揉脑袋,搂着陆折熹的剑,大喊:
“陆、折、熹——!”
你大爷的啊……
肯定是有什么别的危险,不能有苏遇寒出面的危险。
苏遇寒沮丧地溜下树来,又在周围找了找,别是人了,他一点活物的影子都没见到。
苏遇寒有些担心起了这位受了伤又发着烧的要强老大爷,心里也不由地思考:
陆折熹这些天拼命去的,到底是什么。
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陆折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思考无果,苏遇寒拖着剑又回到山洞了,他想:万一陆折熹回来了呢?他还有处伤口没有给他处理得很好……
山洞里自然是无人的,苏遇寒决心明天就下山,不能拖了,必须回景行派找人来找陆折熹了。
苏遇寒在山洞里度过的这些天,其实也并没有多焦急。一是雨太大,出去也容易在山里迷路;二是陆折熹在身边,虽然他担心他,但也不能不承认,陆折熹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安心的能力。
苏遇寒并不傻,陆折熹身上有多少是妖兽留下的痕迹,有多少是与人斗留下的伤,他能看出来的。只是陆折熹不愿意透露,他也就耐着心地装不知道。何况,在他的心里,也并没有多想回景行派。
可能有人面对挑战的反应是应对,但苏遇寒先想到的是既然能回避,那为什么不回避呢。
身体带有一些本能地阻止他深究自己和陆离的事情。
苏遇寒的思绪混混沌沌,不由得又想到了陆折熹。
陆折熹的伤口他都是尽心处理过的,应该也不至于倒在外边。而且,凭他的体质与能力的话,这些伤痛应该也不会影响他架。
但陆折熹总归也不是铁人啊……
苏遇寒一晚上脑袋里胀胀的,半是焦灼半是忧愁自责,浑浑噩噩间,他梦见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个清瘦,屈腿坐在树枝上;一个高大,赤膊站在水潭里。
两人遥相呼喊着什么,苏遇寒奋力去听——
听清了。
一个在喊:“折熹——”
一个在喊:“阿彧——”
“快跑!”
伴随着这道声嘶力竭的声音,还有一道冷静的声音讲:“你总要等到无法挽回,才开始追悔。”
此声势如惊雷,苏遇寒被惊醒了。
天又亮了。
苏遇寒揉揉眼角,有些迷怔。
怎么会有泪水呢……
刚才……梦到个什么来着……?
苏遇寒缓了缓也硬是没想起来自己是因为梦见了什么哭的,见陆折熹依旧没有回来,只能重新提起陆折熹的长剑,往山下走去。
愈到山脚景色愈是明朗。
苏遇寒边走边留下记号,磕磕绊绊地竟也算平安地走了大半截路程。
“苏遇寒!”
苏遇寒隔着间疏的三两山石,望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陆折……!”
苏遇寒几步跑过去,“熹”字堪堪卡在喉咙里,变了个调地叫了出来:
“陆离?!”
苏遇寒当下掐了掐手指,这是他在白栖山呆的第二十三天,算起来,也是陆离进结界的第三十天了……
也……也就是……
面前这个陆离已经长了三岁了……
苏遇寒再一次思维跳脱地觉得,他真的不应该四舍五入地认为自己一米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