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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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麻药, 医生利用器械,仔细地将盛思夏手心里的碎片一一挑出来,扔进旁边的器皿中。

    细的碎片粘着血, 盛思夏看一眼都觉得腿软。

    仿佛刚才的麻药,都进了腿上。

    麻药的作用, 是让她感觉不到疼痛,但根据上次拔牙的经验, 等麻药效果褪去, 才是折磨的开始。

    何况上次难受的是嘴,最多耽误口腹之欲,不影响正常生活。

    这回伤了手, 接下来恐怕会很麻烦。

    吃饭, 洗澡, 工作, 都成问题。

    医生处理完伤口, 用绷带包扎好,左手伤势较轻,无须包扎,护士为她了一剂消炎针。

    盛思夏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等待药水吊完。

    傅亦琛在这个时候进来。

    他手里提着盛思夏的包, 放到椅子中间,手机也搁在上面,他也坐下,自动和她隔开一个包的距离。

    “你怎么来了?”盛思夏掩不住惊讶,看一眼她的物品, 又疑惑地朝外张望着。

    她的东西在傅亦琛手里,那秦锐呢?

    傅亦琛乜斜着看她一眼,目光似有不悦,他,“见到我,你好像很失望。”

    “没有啊,我只是奇怪……秦锐呢?”

    “他已经走了,还是你比较想让他陪你?”傅亦琛声音带着凉意,不是他平时的语气。

    深色西装,白色衬衣,领带被他扯松些许,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握拳,两臂的肌肉绷紧,即便面无表情,仍然散发着天然的吸引力。

    来往的白衣天使们,都忍不住朝这边投来目光。

    不对劲。

    这个傅亦琛很不对劲。

    盛思夏敏锐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味道不重,一点也不难闻,反而让她想要靠得更近一点。

    奇怪,他看上去情绪不对,好像有谁惹了他。

    既然是刚喝了酒,盛思夏猜想,他可能是刚从某个酒局出来,应该是生意上的问题。

    她朝傅亦琛那边挪了挪,嫌挡在中间的包非常碍事,忘了手还包扎着,动作有些大,吊瓶摇摇晃晃。

    傅亦琛按住她的肩膀,“你别乱动。”

    “那你先告诉我,到底在气什么?”盛思夏偏过头,眼睛在灯光下十分明亮,她没有吊针的那只左手,无力地搁在膝盖上,脸上的妆随着时间淡去,显得苍白而柔弱。

    急诊室内,暖气开得不高,傅亦琛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动。

    他用手握住她的手,果然是凉的。

    他更握紧一些,却也注意着力道,免得牵扯到她的伤口。

    盛思夏愣住,眼眶里那点光亮晃动着,张着嘴,不出话来。

    男人的手,温暖干燥,不似女人的手那么柔软,却充满让她心安的力量。

    傅亦琛将盛思夏的包放到一旁,挨着她坐下,叹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

    “为什么叹气?”

    她还想问,为什么要握她的手?

    傅亦琛将他如何到达医院的缘由告诉盛思夏,然后:“如果这次我不是凑巧知道,你是不是又算瞒着我?”

    “又?”盛思夏一脸不解,“我之前瞒过你什么吗?”

    “地铁三号线上,你出了什么事,需要我提醒吗?”他很想柔和一点,但控制不住地绷着脸。

    “你怎么知道?”

    他嘴角牵起一个冷淡的笑意,“只要有心,自然什么都知道。”

    盛思夏马上明白过来,她错愕,睁大眼睛质问:“傅亦琛,你找人查我?”

    她竟然不生气。

    明明应该反感这种被控制的行为,却因为对方是傅亦琛,她感受到的仅仅是震惊。

    想不到,傅亦琛会为她违反原则。

    原来,她的底线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固,这样的“特殊待遇”,让盛思夏觉得,她是例外的。

    傅亦琛脸上短暂地出现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冷酷,他甚至强硬地:“抱歉,但如果你下次再瞒我,我还会再查。”

    他这副明知理亏,却依然强硬的做派,让盛思夏又好气又好笑。

    她正想什么,突然被自己呛住,猛地咳了好几下,脸都涨红了。

    傅亦琛怕她扯到吊针,忙按住她一边手臂,再顺势将人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猝不及防,盛思夏整个人被拥住,脑袋埋进他怀里,接触到一阵暖意,仿佛四肢百骸都被融化了,酒意更浓,还有他身上的清冽香气。

    她有些懵。

    怎么又被抱住了?

    最近的肢体接触,好像过于频繁了些。

    握住的手指,被傅亦琛轻柔的勾住,她听到他在耳边问,“手还疼吗?”

    盛思夏抬头,红着脸,眼里水光潋滟,无声地点点头。

    原本还没太大感觉,被他这样一问,她就觉得疼。

    随着麻药效果减少,不止疼痛,被触碰的地方还微微发痒。

    “手里扎了碎玻璃,不疼才怪,以后还瞒着我吗?”傅亦琛帮她把头发顺到耳后,露出发红的耳廓,因为白皙,那点红色无所遁形。

    她感觉到,耳朵被轻轻碰了两下。

    “干什么?”盛思夏声提出反对意见,却微弱得像蚊子在嗡鸣。

    “你耳朵受伤了,”傅亦琛眉头紧锁,盯着耳垂上细的一道血痕,“刚才没注意到?”

    盛思夏摇头。

    没注意到,你没碰之前,什么都好好的。

    她在心里郁闷着。

    不顾盛思夏的反对,傅亦琛又找来医生,给她处理耳朵的伤口。

    饶是她视力不好,在夜晚还有些散光,也看得出那个护士满脸写着“题大做”。

    不怪她鄙视,连盛思夏自己都这么认为。

    等护士离开,盛思夏记起刚才他的问题。

    她问:“地铁那件事如果告诉你,是不是又要给我请个心理医生?”

    秋后算账,什么时候都不迟。

    她讲的,是高中发生的那件类似的事。

    傅亦琛不觉得自己处理方式不对,他理直气壮地表示,“那时候你还,男女有别,总得有人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

    “这些话,你不能亲自跟我?”

    “那个时候,不能。”

    盛思夏深吸一口气,“那现在呢?”

    她仰面与他对视,干净的面庞清纯又撩人,散发着漫不经心的魅力。

    药水快滴完了,护士过来拔掉针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盛思夏跟在傅亦琛身后,离开医院。

    回去的路上,夜色已深,霓虹灯都熄灭大半。

    车辆不多,从医院开回公寓,傅亦琛还没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因为手上的疼痛逐渐清晰,盛思夏自己都隐隐约约要忘记。

    等到车停稳,傅亦琛扶着她下来,手指再度相触。

    才听见他低声,“至少我刚才碰过的地方,其他男人都不可以碰。”

    还好夜晚寂静,她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她两只手都不能碰水,防止发炎,连洗头洗脸都无法独立完成,沐浴就更不用谈。

    这些事,傅亦琛无法帮忙,他临时为她请来一位可靠的阿姨,帮她做这些事。

    盛思夏很不习惯,但只能妥协。

    这种状态,怕是连饭都要人喂,一夜间退回婴儿状态,她从未试过这么难为情。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睡着。

    这天晚上,盛思夏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起初,她梦见在医院换药,手又被一个没经验的护士扎了一次,那护士还对她,“秀恩爱死得快,题大做没人爱。”

    她惊醒,然后接着睡。

    这一次,她梦到傅亦琛。

    还有她。

    她整个人坐在傅亦琛腿上,依偎在他怀里,用自己都没听过的甜腻语气撒娇,被他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牵起她的手,轻轻吻着被绷带包住的地方,痛楚随之缓解。

    他眼神如炙,语气强硬地命令着,“不管是我碰过,还有没碰过的地方,其他男人都不可以碰……”

    她再一次惊醒。

    这都是什么鬼梦?

    这都怪傅亦琛,好好地,为什么要讲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她心烦意乱,睁眼到天明。

    因为受伤,无法上班,她向公司暂时请了一礼拜病假,在家休养。

    阿姨负责她的一日三餐,还有日常洗漱。

    她也没什么事,趁休息去牙科抽线,没事就去逛逛街,带上甜点看望加班社畜姚佳婷,日子过得无聊透了。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怀念上班的日子。

    她希望手快点好起来,早点结束这种巨婴一般的生活。

    每天晚上,不管时间早晚,傅亦琛一定会来看望她,如果赶上晚饭,他会一起吃。

    傅亦琛发现,盛思夏这几天话很少,而且不爱和他眼神接触。

    今天他来得不巧,盛思夏刚被人伺候着吃完饭,他只能独自用餐。

    傅亦琛坐在饭桌上,她坐在对面,把手机放到一旁点来点去,就是不看他。

    消息提示音就没停过。

    傅亦琛停住筷子,面色不快,“在跟谁聊天?”

    盛思夏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

    最近管得越来越宽了。

    “朋友。”她简单地。

    “秦锐?”

    盛思夏愣住,然后笑了,“不是,我难道只有他一个朋友?”

    “我只知道这一个名字。”

    她“哦”一声,随口,“那哪天我把朋友都叫出来,让你认识认识。”

    傅亦琛竟然好,脸色比刚才缓和许多。

    “除了秦锐,现在还有其他人在追求你吗?”他突然这样问。

    阿姨刚好从厨房走出来,她要下去扔垃圾,盛思夏担心被她听见,有些尴尬。

    她半真半假地,“有,挺多的,干嘛,要帮我审核吗?”

    傅亦琛低头,用铁勺轻轻搅动碗里的汤,隐藏住眼底的一丝紧张。

    不等他话,盛思夏又笑着,“不用费心啦,我可不想谈恋爱,对男人不感兴趣,当然,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她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那什么时候才想谈恋爱?”傅亦琛问。

    “不知道,等遇到喜欢的再吧。”完,盛思夏都要表扬自己回答得好。

    最好不要让傅亦琛以为,她仍然喜欢他。

    能和傅亦琛以现在的状态相处,她已经满足,也会劝自己豁达一点。

    这座山很美,不是非得登顶才算征服,能这样静静对坐,已经是另一种完美。

    而傅亦琛这样回答,“好,等哪一天你想谈恋爱,记得告诉我。”

    盛思夏没多想,随口就答应了。

    她最近很忙,没空想些有的没的。

    傅亦琛的怪异表现,她没有放在心上。

    毕业论文要开始写了,这次的题目与她工作中接触过的项目有关,许多资料都放在U盘里,盛思夏决定周一回趟公司。

    傅亦琛送她过去,和她一块上楼,在电梯口暂时分别。

    “我去郑总那里谈点事,你先拿东西。”他。

    她点点头。

    盛思夏昨晚没休息好,刚才在车上一直犯困,现在还有些不清醒。

    她犯瞌睡的时候,眼睫垂着,眼底那颗泪痣巧可爱,讲话带着鼻音,做什么都显得很乖。

    傅亦琛摸摸她的头发,柔软又清爽。

    直到电梯门关上,傅亦琛离开,盛思夏才郁闷着朝办公室走。

    头发有那么好摸?

    再这么薅,迟早给他薅秃了,比老周秃得还快。

    她走进办公室,和几个熟悉的同事声招呼,回到自己工位上找U盘。

    一份文件被扔在她桌上。

    抬头,是徐子冉。

    她语气很不客气,“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份稿子做下校对,下班之前发给我。”

    还刻意强调, “仔细点,别马虎。”

    声音得挺大,旁边工位的同事跟着看过来。

    既然是实习生,平时免不了做些杂活儿,盛思夏也挺勤快,能独立完成的事绝不推诿。

    除了这次。

    “我还没销假,而且手不方便,你找别人帮忙吧。”盛思夏语气冷淡,不想和故意找茬的人多。

    徐子冉料到她这么,轻哼一声,刻薄道:“真娇贵,走后门进来的就是不一样。”

    盛思夏懒得理她,拿了东西就要走。

    “长得漂亮就是好,三四随便当。”徐子冉声嘀咕着。

    盛思夏冷冰冰地回头,“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走后门进来,她认,至于这三四,她真想把这四个字原封不动塞回徐子冉嘴里。

    今天老周不在,办公室里,数徐子冉资历最老。

    其他人都默默看着,不敢吭声,只有刘思明出来圆场。

    他试图拉走徐子冉,还让盛思夏快走,不要吵架。

    “实话而已,她才来几天?凭什么采访傅亦琛?那天内容部的亲眼看到她坐傅亦琛的车下班!”徐子冉心中不平已久,撕开了口,哪能不把气撒够?

    她的,是姚展来接她去看公寓那次。

    “都傅亦琛私生活干净,也不过如此,他没结婚,她不是三,也是情妇。”

    场面一时尴尬。

    盛思夏觉得太好笑了,从未想过会遭到这样的污蔑。

    她不喜欢吵架,却也不是包子性格,正要反击回来,却听见背后的低咳声。

    是傅亦琛,还有总裁郑泽惠。

    两人面色俱是不满。

    刚才在总裁办公室里,傅亦琛和郑泽惠谈完公事,他顺便问了问盛思夏平时工作情况。

    郑泽惠看不透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但傅亦琛对盛思夏的关切溢于言表,两家企业正在谈合作,她不介意卖傅亦琛一个顺水人情。

    郑泽惠提议一起去盛思夏办公室,让他看看她的工作环境。

    谁知道,天降大礼,许久不下基层,一下就让她看到这一幕。

    傅亦琛面上冷得要结霜,他,“我向来欣赏郑总的管理能力,今天一见,更加佩服郑总看人的眼光。”

    “这种口无遮拦毫无素质的员工,连在乾宇扫地都不配,郑总也肯招进来,看来我得重新考虑一下是否和贵公司合作了。”

    他身居高位,语气平淡,却不怒自威,办公室里一时噤声。

    刚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徐子冉,连呼吸都收敛起来。

    郑泽惠脸色难看,极其不悦地扫过徐子冉。

    “虽然没必要向各位解释,但考虑到盛思夏的名誉问题,我不得不多一句,”傅亦琛语气严肃,透着压迫感,“我们目前没有任何男女关系,就算有,她也只会是我的正牌女友。”

    完,他走上前,接过盛思夏的包,温柔地牵住她的手指,“走吧。”

    作者有话要:周末这两章都挺肥的对不对,求表扬(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