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是一根柳木
顾言君把书案上的那些宣纸收拾了一下,只留一把长箫。洛天无意间扫了一眼,却还是清楚的看到那些宣纸上面,一张一张,都是他的画像,有笑的,有哭的,有生气的,有难过的……
他空荡荡的胸腔突然冷不防的难受了一下,状似无意的询问道:“道友这是画的谁啊?”
顾言君捏着宣纸的手指颤了一下,看着宣纸上的人,回应道:“一个死皮赖脸,长在我心底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洛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顾言君疑惑的抬头看向他,洛天被他看得更加不自然,摸着额头使劲躲闪着顾言君的视线,直到顾言君移开目光,淡淡道:“你是这山里的精怪吧。”
听到这句话,洛天缓过神来,在他的对面盘膝而坐,顺着他的话道:“是,我是这山里的精怪,是……是一根柳木。”
“柳木?”顾言君不太相信,“这山里有水杉,有乌桕,也有榕树,可是我没有看到柳树啊。”
洛天喝了一口酒,拿手比划:“我就是一根木头而已,可能不知道是谁在这山里丢了一根柳木,我就运气爆棚,修炼成形了。”
“哦~”顾言君故意拉长尾音,似乎更加不相信了。
洛天只好转移话题:“嗯,这酒不错啊。”
顾言君看着他:“觉得不错,就多喝点。”
洛天干笑两声,想着喝酒坏事,怎能多喝。可是,连喝三口后,他就啪啪扇脸,一个人整整喝了三坛。
“呃……嗝。”
他了几声酒嗝后,就把红彤彤的脸凑到了顾言君的面前,开始口齿不清的起了胡话:“师……师尊,你!这两年你想没想过我?”
顾言君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从见到洛天背影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大体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出于不确定,他便故意靠近他,当察觉到洛天并无心跳声时,就知道他为傀儡之身,而能施展此法者,只会是若千。
洛天见顾言君迟迟不回复,又问了一遍,满嘴的酒气扑到顾言君的脸上:“你想没想过我?”
“无时无刻。”
顾言君即刻回复,洛天听了后,瞬间傻笑起来,笑够了之后,脸色一变:“啥意思?”
顾言君看着他一脸迷惘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言简意赅道:“想。”
洛天笑嘻嘻的往地上一摔,像个皮球一样,开始快乐的起了滚,只是洞窟的地面都是坚硬的石头,他被硌得难受,又被一块凸起的石块撞了一下脑袋,不禁痛呼一声,立刻坐了起来。
顾言君见他撞到了石头上,旋即起身,走过去想要扶起他。
可是洛天突然抓住他的衣袖,皱着眉头问道:“师尊,咱家王八殿咋变样了?”
“王八……”顾言君有些欲哭无泪的摸了摸鼻梁,“那是玄武。”
“就是王八!”
“好好好,是王八。”
洛天再次傻笑,一把搂过顾言君的脖子,嘴唇紧贴在他的耳边,忽然敛起笑容,认真道:“师尊,你到底爱不爱我?在你心里,我与萧寒你更爱谁?”
顾言君怔了一下,抬起手来抱紧了他:“在我心里,萧寒是我的亲人,你是我想厮守一生的人,就算没有萧寒,你也还是洛天,是我顾言君此生唯一爱过的洛天。”
“真的吗?”洛天完,了个哈欠。
顾言君把他抱在怀里,手臂再次紧了紧:“真的。”
“哈哈哈……”洛天甚是满意的傻笑着,不一会儿就没了声音,睡了过去。
等翌日清,他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眼见顾言君睡在他的身侧,温暖的光与床头未燃尽的烛火交相辉映,把顾言君好看的眉眼装饰的柔软温润。
他似乎是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那样真实,忍不住脸上一惊,咋咋呼呼的喊道:“我基因突变了!”
顾言君被他吵醒,脸本来就煞白,如今更白了:“怎么了?”
他见洛天一脸惊魂未定,不由得问了一下。可当他看到对方双手紧紧捂着心脏的位置后,便立刻明白了一切,语气温和的解释道:“你不必害怕,是你昨晚在梦里一直想要一颗心,我便把我的心分了你半颗。”
“啊?”洛天更加惊慌了,连忙去扒拉顾言君胸前的衣服,“你这人有毛病吧!怎么还有把心分给别人的!”
顾言君一把抓住他的手,立刻让躁动不安的他安静了下来。
“无心可以永生,有心便要经历生老病死,只不过,有心便有情,”他顿了顿,那双凝视着洛天的眼睛,深情款款,“洛天,我可以做那个与你白头偕老的人吗?”
听到这句话,洛天心跳的更厉害了,他觉得他的呼吸仿佛随着时间一起停止了下来,一动不动的注视了顾言君许久,才意识到眼里有了湿润的感觉,嘴角也不由自主的上扬,又哭又笑的样子有些难看:“你别后悔。”
顾言君微微一笑,把嘴唇靠近对方唇畔的瞬间,真诚道了句:“永不后悔。”
有了心脏后,洛天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他乐此不疲的为顾言君修剪着洞内的花花草草,可是当看到角落里一株四季海棠时,顿时心间一沉,脸色有些难看。
他看向坐在桌案旁的顾言君,声音里透着紧张:“师尊,你看你现在已经算是半个魔了,那再让你心智大乱,也就顶多就是长点戾气而已,所以……所以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于是接下来,他对顾言君了百年前水谣村乡民被杀的真相,以及后来魔煞伤人、燕盛文被杀、段默惨死的事情,而导致这一切的凶手都指向同一个人,那个人萧寒认识,又对顾言君很熟悉,想来也是顾言君认识的人。
“师尊,你还记得在福安村的时候,我曾经问你,这个世上能让你情绪失控的人有谁,那现在你再仔细想想,除了萧寒,除了……我,还有谁?”
一时间,顾言君眉宇紧蹙,双手紧紧握成拳状:“义兄。”
不得不,自从上次许明晗让顾言君亲手杀了洛天,顾言君便越来越看不透他这个义兄了。
这时,洛天沉思片刻,脑海中忽地闪过什么画面,下意识的惊呼一声,吓了顾言君一跳。
洛天似乎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忙拿了宣纸,一边画着什么东西,一边道:“师尊,我在萧寒的记忆里,看到萧寒与那凶手斗的时候,从那凶手的身上掉下了一样东西,好像是个玉佩,不过落地上就碎了,碎了后的样子是这样的,”他把一副画工实在粗鄙的画作摆在顾言君的面前,“至于颜色,是那种淡淡的青白色。”
听到“青白色”三个字,顾言君即使不想承认,可脑海中总是不受控制的出现许明晗的影子。当年他亲手还给许明晗的玉佩,就是青白色的,只是这百年来,他都未曾见许明晗戴过,便多少忘记了那玉佩的样子。而且他清楚的记得,当年在水谣村,萧寒不出一句话,只是疯了一般地袭击那些修士,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萧寒是控制不住体内的煞气,才魔气侵心,想要杀人,可现在仔细一想,或许是那些修士里有一个他痛恨的人……
洛天见顾言君的眼底似乎有戾气翻涌,便像是洞悉了他此刻的心事一般,宽慰道:“师尊,这世间青白色的玉佩太多了,不一定是许阁主的,再许阁主出生修仙世家,必定从就满身灵气,而那凶手,我跟他交过手,那人身上的煞气少也有一百年了。”
顾言君静了静心,抬眸看向洛天。如今洛天有他的半颗心,他想什么,洛天都知道。
听完他的话以后,顾言君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是很久以前,他与许明晗结拜的时候,许明晗起他的父亲临去世前,曾提及他有一个孪生兄长,名为“许明逸”,只不过此人生来具有煞气,而在当时,天清阁作为名门正派,若是被人知道阁主的儿子竟然是这种人,那么足以削弱天清阁在修真界的地位,于是,他的父亲为了天清阁,也为了自己的阁主之位,把许明逸丢在了荒山野岭,只是等他的父亲老了,该放下的都放下以后,便开始觉得有愧于许明逸。
对顾言君的心事了然于胸的洛天,霎时郑重道:“师尊,看来我们有必要去趟天清阁了。”
顾言君想了一会儿,正要点头的瞬间,突然有一把冷剑从洞窟之外猛地刺了进来,直击洛天而去。
顾言君来不及多想,一把握住剑身,红色的鲜血顿时顺着剑刃滴落在地。
而那把剑又瞬间如同闪电一般,从顾言君的手中挣脱开,回到了洞口处一道身影的手里。
洛天见顾言君满手都是血,心里一慌,急忙撕下衣袖处的布料,迅速帮他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耳边却听到顾言君淡漠的叫了一个人的名字:“沈念。”
他惊诧地抬起头,顺着顾言君的目光看向洞口处站着的那个人。两年多未见,沈念比以前更瘦了,他的眼眶黑黑的,像是长时间彻夜未眠的样子,一双眼睛也不似以前明澈透亮,若细细端详,便能发现那原本白色的瞳孔如今已经成了黑色。顾言君曾经沈念中了六界至毒葬魂鸢,活不过二十岁,想来毒素已经侵入他的骨髓,将不久于人世。
而沈念之所以想要杀了他,必定是因为一件事,因为一个人。
洛天不知道自己还能什么,望着沈念恨意满满的眼睛,他只能道:“对不起沈念,可是我真的没有杀段默师兄。”
沈念再次执起了剑,极尽嘶吼道:“即使你没有杀他!他也是因为你才死的!”
是啊,当年段默担心洛天会陷入那些掌门宗主的天罗地网中,不顾一切的赶去告诉他,让他不要去不归海。一切都是因为他,洛天知道,他生生世世都不可能放下对段默的愧疚,这种愧疚感会时时刻刻啃食他的肉骨,让他日不得安,夜不能寐。而唯一能稍微让他好受一些的办法,便是找出凶手,为段默报仇。
“沈念,你能否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找到杀害段默师兄的凶手,之后我便任你处置。”
他的话完,顾言君随之一怔:“天……”
他断顾言君的话,眼里含了泪光:“对不起师尊,我可能没办法与你白首偕老了,不过好在,我也没算答应你。”
顾言君神色微沉,握紧他的手,一时沉默不语。
沈念慢慢把剑收回剑鞘,想了想,沉声道:“好,我给你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