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逆徒总要我以身饲魔6
等到枯荣道开启的日子,苏怀悠以及其他两名无事的长老护送着自家宗门弟子去了秘境。
此行行云宗内达到资格,能够进入枯荣道的共为十五人。
五峰唯二的两名弟子统统拨得了名额,相比其他峰多多少少留存的遗憾,苏怀悠自我感觉还是蛮惬意的。
“去吧,为师会在枯荣道外等待你们归来。”
看两个团子手拉手气氛和谐的远去,苏怀悠眼角一弯,用拳抵住唇,噗嗤笑出了声。
一身低气压的祖宗带着新来的师弟进了秘境,他终于不用再憋着笑了。
这几天短暂的相处下来,苏怀悠算是彻彻底底的了解了段嘉泽的另外一面。
段嘉泽表面上好像很大方的接纳了谷星普,其实不然,苏怀悠曾偶然一次撞见在自己背后眼神幽怨的大徒弟,段嘉泽大抵那会儿没想过自己会猛地回头,傻愣愣的瞪大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像只呆鹅木在原地。
太好笑太可爱了,都好几年没再见过这副模样的段嘉泽了,搞得苏怀悠一想起来那个画面,就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但又得维护形象,忍得老辛苦了。
最后为了某种不可言的个人恶趣味,苏怀悠命令两只崽进去时要牵手。
而即将排队踏进枯荣道的两只丝毫不知道他们师父在背着他们偷乐。
两人装模作样的手拉手,段嘉泽脸绷得紧紧的:“进去以后,我不会同你一起的,目标不同,所以我们各走各的,知道了吗?”
完,段嘉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警告性的捏了捏对方的手。
“对了,不准向师父报告。”
“知道了知道了,大师兄。”谷星普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明明不喜欢他,还非要装乖,都是什么人嘛。
前面空了,两人对视一眼,并排一起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领域。
一旦进入秘境,秘境便会自主将进入者乱,胡乱分布于各处。若想进去时在一起,便可以像段嘉泽和谷星普一样手拉手,但一般不会有人这样做,一来枯荣道内挺安全的多少年没有出过事了,二来进枯荣道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本命武器,无论在不在一起,武器都不会看在你旁边人的面子上跟你走。
天空从湛蓝变作梦幻的淡紫,彰显出此地的不同寻常之处。
段嘉泽一来到秘境内,就飞快甩开了手上另一只爪子,还把手往衣服上不爽的擦了擦:“好了,分头走吧,自己心,出去后再见。”
谷星普耸耸肩,毫无异议的转身,自顾自挑了一条武器密密麻麻插了一地的道离开。
乍一看枯荣道,各式各样的武器随处可见,或华丽,或简朴,或寒凉,或霸气,武器像不要钱一样大大方方现在眼前。每个人只可从中带出一件,带出去的瞬间,枯荣道内蕴含的法则会自行将武器与修者联络在一起,这便是目前修仙界公认的最适合自身的本命武器。
因为是武器挑人,不存在人挑武器这一,大部分人几乎都一股脑的往武器多的方向涌。
段嘉泽偏偏反其道而行。
少年走上了一条少有人迹的绿荫道,扒开拦在面前的诸多杂乱藤蔓,他侧身从空隙间钻了过去。
周遭静悄悄的,草丛里树梢上偶尔会有零星的冰冷闪光,段嘉泽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没注意脚下,踩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退开一看,是一层厚厚的黄绿落叶。
哗啦哗啦,段嘉泽用脚划拉开碍事的叶子,露出了下面的东西——泛着金光的黑磷鞭。
感受到识海内传来的阵阵波动,段嘉泽歪了歪脑袋,意兴阑珊的踩过这条鞭子继续往前走,他对鞭子没什么兴趣,他想要一柄剑,像师父那般潇洒的剑。
识海内的波动还是没有停下。
走了没几步,段嘉泽一抬头,金光闪闪的鞭子挂在树梢,欲拒还迎的垂下它漂亮的尾巴尖,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
有点眼熟。
段嘉泽没管它,继续往前寻找合心意的灵器。
十几步后,鞭子又乖乖巧巧的摊在了一块显眼的大石头上。
段嘉泽:“……”
二十几步后,一则水洼中折射出的光格外明亮耀眼。
段嘉泽探头看了一眼,冷漠的绕开水洼走了。
走着走着,他慢慢顿住了脚步,前方倒地的枯木身上缠着一条分外眼熟的鞭子,段嘉泽目光从鞭子上一扫而过,他可以选择继续无视这条古怪的鞭子,但问题是,他的面前已经没路了。
是的,没路了。
一大堆的碎石头倚靠着石壁高高叠起,完全不给人留下出路。
这种时刻,再看那条鞭子便格外不顺眼了。
“好烦。”
段嘉泽上前去扯下那条鬼鬼祟祟跟了他一路的鞭子,然后又找了块石头,想也不想用鞭子在石头上了个漂亮的结,接着他把这块石头埋在了好几块石头的下面。
走了还没有一炷香时间,段嘉泽忽然警惕回头。
紧缩的瞳孔中映出一条杀气腾腾直冲他飞来的鞭子。
几年训练下来的战斗直觉致使段嘉泽反应快速,虽然躲闪不及,但仍是伸手,在半途中截住了这条见鬼的鞭子。
可这并不算完。
连缓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在少年管束不到的地方,柔韧的鞭子尖啪的一甩,像条蛇类一样牢牢缠住少年的细腰。阳光透过树叶缝隙丝丝缕缕落下,照到鞭子末尾,末尾把柄上的红宝石闪烁着不详的光泽。
手上一麻,段嘉泽五指不由自主的松了劲。
身子一轻,脚下顿时无处着落,胳膊肘还时不时能蹭到腰间的冷硬,段嘉泽嘴角紧抿,勒在腹部的力量昭然揭示着自己被拽上天的事实。
段嘉泽心情很烦躁,一面量这鞭子带自己到哪儿来了,一面寒着一张脸道:“刚刚就不该把你埋石头堆里,应该先上死结再放火烧干净,这样就没那么多事了。”
后续,鞭子把段嘉泽从高空扔了下去。
段嘉泽舒展开四肢,目光遥遥直视下方泛着波光的湖水,他倒是不害怕,师父当年专门训练过他的水性,所以不至于看不到上岸的希望。
“师父……师父……”
等到再近一点,扑面而来一股森然寒气,段嘉泽眉心渐渐蹙起。
好像放心的太早了。
不是水面,底下的等待他的不是水面,而是……冰面!!
光滑的冰面映出那个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少年,连那双瞳内的惊恐都映照得一清二楚。
段嘉泽甚至看到了自己额间那尾灵动艳丽的红鱼。
来不及多想,段嘉泽瞬间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球,胳膊抱住脑袋,竭力使用灵力在身周架起一层防护。
咔——咔嚓——
整个湖面犹如一片巨大的镜子被人为粗暴敲碎。
由一点,蔓延到一片,再到一整面的裂纹。
空阔的冰面突兀的显出一只孔,从中潺潺流出带有冰渣的液体。
冰凉强硬沁入鼻腔,段嘉泽面部表情几乎一瞬间扭曲,砸破冰面继而落水所带来的冲力大到惊人,段嘉泽四肢百骸疼痛得剧烈,如同碎掉了一样。他已经被那一砸,砸得脱了力。
剔透中还冒着寒气的冰水麻木了段嘉泽的痛觉,段嘉泽茫然睁开眼睛,只觉得眼珠子都快被冻僵转不动了,他看到身前的水波漾起层层叠叠的血色,那是他自己的血。
段嘉泽心里有些绝望,眼下他筑基巅峰的实力根本应付不了这一状况。
别开储物戒指,现在的他就连抬抬胳膊都费力,落到这冰封的湖水里,段嘉泽清楚的明白自己凶多吉少。
师父,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段嘉泽绝望的阖上眼眸,满心疲惫。
也不知道飘荡在这湖水深处多久,久到段嘉泽意识混沌起伏中,竟然隐隐约约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且令他激动到流泪的声音,他听到那个声音心翼翼地唤道:“嘉泽?嘉泽?”
眼皮下的眼珠子迟钝的动了动,段嘉泽慢慢慢慢的把眼皮拎起,透过那道微的缝隙,试图看出外界发生了什么。
“嘉泽,你怎么伤成这副模样,看了叫为师好生心疼。”
男人立于更深更漆黑处的一处凸出的礁石之上,周身散发着幽幽青光,嘴角挽着笑容。他朝着不远处的少年张开双手,身姿蹁跹,玉白衣衫随着水流纷乱的流向远方,宛若九重天上的神明。
“来,嘉泽,过来,为师带你离开此处,我们回去疗伤,不要管什么灵器不灵器的,为师日后送你更多更好的灵器。”
男人像是暗黑深海中乍然浮现的明珠,耀眼非常。
段嘉泽如同被蛊惑了般,眯着眼睛直勾勾看着男人,不言不语的任由水流与柔滑布料将自己裹挟,缓慢拖往无底的深渊。
“嘉泽真乖,为师此生有你足矣。”他抬手,轻轻柔柔的抚上少年如白瓷的脸颊。
触感同这冰冷湖水一般无二。
段嘉泽却奇异的感觉到一阵温暖的错觉,他迷离在这错觉里,唇色冻到惨白,一方面贪婪的想再多看看近在眼前的这人眉眼,一方面又不得不张口戳破对方的伪装:“你……是谁?”
“我是谁?你看到的我是谁,我就是谁。”他轻笑。
段嘉泽喃喃:“你是师父,可你不是他。”
上回师父明目张胆出心疼自己这种话的时候,还是三年前,还是在他们出门试炼之前。
后来的师父虽然也时常看顾帮助他,却是再也没有过这等堪称亲昵宠溺至极的话了,就像……就像自己一夜之间在师父那儿,从孩童变作了需要懂事明理的大人。
段嘉泽一直以来都有这种感觉,他很慌张,所以聪明的学会了伪装。
可惜心绪难平,难免还会在一些事情上任性妄为。
也就导致师父常常骂他少年心性不知变通,还戳他脑袋他傻他蠢。
但段嘉泽再傻再蠢,也不会认不出来养他教他这么多年的那人。
“你想干什么?”段嘉泽问。
“既然我是你师父,自然不会对你做什么。不过段嘉泽,你怨我吗,怨我不守诺言,怨我丝毫不顾及你的想法,怨我除你之外又意外收下谷星普?”
段嘉泽木木的看着“师父”,脑袋慢一拍的理解着他嘴里的话。
“你是知道的吧,谷星普天赋比你好太多,根骨也就比你差上那么一点点。你肯定也想过,比起你这个一无所有的废物,谷星普可要让人省心得多。”
一股无名之火烧上心头,苦于四肢酸软无力,段嘉泽只能愤怒道:“闭嘴,你闭嘴……”
“事实也确实如此,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收谷星普吗,先前不是怕了惹你不快,但你自己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你的天赋差到这种田地,未了根本继承不了我的衣钵。迫于无奈,为师只能放弃你这颗弃子。”
段嘉泽眼瞳剧颤,不知是被这彻骨寒意冻狠了,还是被顶着“师父”外壳的假冒伪劣出的话给气伤了。
“都这样了,你还偏要和谷星普争风吃醋,徒生妄念。段嘉泽啊段嘉泽,你擦擦眼睛好好看看,你们两个根本没有可比性。依你的天赋来看,你至多也就活个两三百年,而我和星普呢,我们会活得长长久久,我会教导出一个能够为我养老送终的徒儿,而不是像你这样的,要为师为你送终的废物。”
段嘉泽垂下眼睛,先前躁动的那股子气势终于也不见了,他低垂视线,不再去看面前的这张脸,似是不敢。
“段嘉泽,你果真愚钝,你难道不想和最爱的师父永永远远在一起吗?”
“你内心妒忌谷星普,不愿他分走属于你的关怀宠爱,那为何不干脆将他抹杀于秘境当中?”
“你为了我,压制冲动,一改再改,一退再退。”
男人不带丝毫温度的手掌慢慢捧起少年的脸蛋,迫使他看向自己。
“这些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的。”
两人的乌黑发丝于水中纷纷扬扬的飘荡,一方虚幻,一方迷离,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段嘉泽无力反抗,也疲于再反抗,他轻飘飘的被男人抱入怀里。
他们的脚底除却礁石,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