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一艘快艇停泊在海面上。

    沙滩边，一个伙子揣着一部手机在等人。

    大老远瞧见程昱从民宿走出来后，他快步迎了上去。

    “程老师，您要的手机我给您带来了。”

    年轻伙子把手机递到了程昱的面前。

    “谢谢，辛苦了。”程昱接过手机，抬手拍了拍伙子的肩膀，道。

    目送快艇消失在海面上，程昱垂头开手机看了眼。

    未接电话和消息弹窗很多，程昱选择忽略，直接调出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拨出了一通电话。

    响铃期间，程昱沿着海岸线散起步来。

    海风很大，他的步伐很慢。

    电话没响多久就接通了。

    程昱眉眼微动，低声了招呼：“徐医生。”

    “程昱，这时候给我电话，该不会是……”

    接电话的人叫徐辉，是程昱的心理医生。

    “徐医生，我最近几天症状有点频繁，想跟你沟通沟通。”程昱开门见山。

    手机那头的徐辉闻言愣了愣，然后声音关切起来：“最近遇到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程昱在沙滩上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现在在宁峰港，录制一个综艺节目。特殊的事情倒没有，就是正常工作。”

    “不过，出现了一个现象很奇怪。”

    程昱如实表述着自己目前的情况。

    “什么现象？”徐医生问道。

    “遇到一个女生。”这话的时候，程昱的脑海里浮现出李萱宁眉目如画的面容。

    他顿了顿，左手捧起一把沙子，细细地在手心里撵着，继续道：“她有时候不经意间的话，会唤起我藏着的那些记忆。”

    徐医生闻言，停顿了一会，才问：“你对她有印象吗？”

    “没有，上节目之前，完全不认识这个人。”程昱坦白道。

    徐医生追问：“那她呢？”

    程昱回想起李萱宁过的话，摇头道：“我问过她以前认不认识我，她的意思，很显然我和她以前并没有交集，她只在屏幕上见过我。”

    “那你在最近回想起来的记忆里，能看清那个人的脸吗？”徐医生问。

    “隐隐约约，看不太清，而且闪过的记忆也不过是一刹那，根本抓不住。”

    程昱抬手按了按眉心，颇为苦恼。

    “对了，还有个现象，这两天想起那些记忆，我身体的不适感，比以前强烈不少。”

    徐医生听了他的话，在手机那头沉默了，应该是在思考。

    程昱也不着急，慢慢地坐在沙滩上等着。

    他这个病持续多年了，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

    又或者，有没有真正的解决之道都难。

    “你刚，是那个女生的话唤起了你的记忆？那是不是她的话，跟你记忆里那个人的话，一模一样？”这时，徐医生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了过来。

    程昱顿了顿，回想了一下，：“有点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

    “有两种可能。”徐医生缓缓道来。

    “一，有可能是因为，那位女生刚好了跟你记忆雷同的话，所以让你隐约跟那些记忆对上号了。”

    “二，也可能是因为……这位跟你一起录节目的女生，容貌、性格、话方式等，都很像你记忆里的那个人。

    所以当她出类似的话，就会疑似场景重现，导致你身体里的那个人相关的记忆就会被唤醒。”

    程昱闻言不禁蹙眉。

    徐医生提到的第一种可能，其实他自己一开始也是这样推测的。

    但徐医生的第二种可能，他倒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李萱宁跟他记忆里的那个女生很像？是这样吗？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程昱问。

    “远离这个女人。”徐医生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建议，“减少发病频率。”

    程昱心里莫名涌起一丝不悦，他抿了抿唇，静静地听着海浪声，陷入了思考。

    徐医生等了好一会，也没见程昱接话，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出声试探：“你该不会对这位女生有好感？”

    程昱被徐医生的话拉回了思绪，又愣了会神。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如实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目前为止，是感觉挺不错的。”

    “呃……”这回轮到徐医生沉默了。

    “只有远离她这个办法吗？”程昱皱眉问道，细细琢磨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我跟她正在录制同一个节目，工作结束之前，远离她不太现实。”

    手机那头的徐医生抬手揉了揉眉骨，心想：你这借口太牵强了点。

    “目前来，还不清楚你发病的真正原因，你如果不想频繁出现那些症状，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少跟她接触。”

    “等到你们节目录制结束，如果方便，你可以带我一起去见见那位女生，我想当面了解一下情况。”

    程昱听完徐医生的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地上的沙子。

    他又陷入了好一阵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徐医生，其实这么多年了……”

    “那些记忆反反复复折磨了我这么多年……我挺痛苦的。”

    “我很想去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却一点途径都没有，只能不断地压制它的出现，但又无法完全压制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没有看到我有能被治好的希望。”

    “可是，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不知为何就是能莫名其妙轻轻松松地唤起我那些记忆。那这会不会是一个契机呢？”

    “如果靠近她，能让我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那我愿意努力克服生理上的痛楚，去看看另一个我曾经到底做过什么，让他如此念念不忘，挥之不去。”

    “不定，我搞清楚之后，就再也不会出现这些症状了。”

    程昱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不是医生，他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他此刻内心的冲动就是：他想试试这个办法！

    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李萱宁会是他这么多年来难得出现的突破口。

    徐医生听完程昱的话，静默了许久，才沉声开口：“程昱，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很可能会带来一个严重的后果。”

    程昱闻言闭上了双眼，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徐医生的话，继续通过手机话筒传了过来——

    “如果你频繁发病，你身体里的那个他，很可能也会因为记忆的完善，而彻底被唤醒。”

    “你如果控制不住他的出现，你就会被他替代，你确定你能承受这个后果吗？”

    程昱缓缓抬起眼睑，月光洒在海面，潮起潮落，波光粼粼。

    听着海风声，他长叹一口气。

    “不管是谁替代谁，总好过共存吧。”

    他抿唇一笑，从沙滩上站了起来，拍掉裤子上的沙子。

    “不过，徐医生，如果到时候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我重新唤回来。”

    手机那头的徐医生无奈地笑了，“你这也太为难我了。”

    “我这么相信你，你可别让我失望。”程昱玩笑道。

    徐医生知道程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便没有再费力劝。

    “如果你有感觉明显不对劲了，及时给我电话。这段时间，有空就写写日记吧。”

    程昱勾唇一笑，点头应道：“好。”

    挂了电话，程昱抬头默默看了会天上的明月，才转身往民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