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四点半。

    程昱从噩梦中惊醒，睁着双眼空洞地望向黑暗，胸膛不规律地起伏着。

    缓了大概几分钟，他重新闭眼，酝酿新的睡意。然而折腾了十来二十分钟，却再也入睡不了。

    他低叹一声，抓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也没多久就快天亮了，他干脆直接起了床。

    出了房间，四下安静，没开灯，视野不太好。

    他开了手机电筒光，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民宿。

    一出到外面，便听见了海浪声。早的空气带着一股湿润感，凉凉的。

    天边微亮，程昱朝着沙滩走去。

    也不知道这个海滩是不是看日出的合适地点。

    要是能看到日出就好，睡不着出来吹吹海风，看看日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程昱朝着沙滩默默走了一段路，因为不想被民宿的镜头捕捉到自己，他沿着海岸线越走越远。

    走着走着，视野里忽而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

    程昱脚步微顿，定睛一看，然后愣了愣。

    她怎么也这个点跑出来了？也是和他一样睡不着吗？

    程昱默默地朝她走了过去，待快到她身边的时候，低低出声：“萱宁。”

    李萱宁正抱着膝盖坐在沙滩布上，忽然听见话声，惊了惊，诧异地转头望去。

    “程昱？”她意外地挑眉。

    程昱笑着朝她慢步靠近，瞧了眼铺在地上的沙滩布，以及李萱宁肩上披着的薄外套。

    不难看出，她是有备而来的，应该不是睡不着临时起意出来的。

    “你特意这么早爬起来看日出？”程昱扬眉问道。

    李萱宁点头一笑，“是啊。你不也是？”

    程昱自作主张地走到她的边上坐下，摇头：“我可不是，我是做噩梦醒了，没有睡意才出来溜达的，没想到走着走着会遇到你。”

    “好吧。”李萱宁抿唇一笑，“那真是巧了。”

    程昱转头看向海天一线的位置，那处天边的云彩已经染了光芒。

    “你之前没有看过日出吗？”他好奇一问。

    昨晚那么晚睡，原则上她今天还要赴两场约会。如果不是没看过日出，出于强烈的好奇心，李萱宁应该不会这么早爬起来看日出？

    这是程昱的猜测。

    李萱宁：“看过。”

    程昱听到这个答案，又是一阵诧异。

    “看过还这么有动力早起，想来你是真的很喜欢？”

    程昱眉眼温柔地转头看她。

    她右手撑着下巴，盯着海天交界处，焦糖色的波浪长发披散在肩头，侧脸线条好看得让人有点舍不得移开视线。

    “嗯。”李萱宁浅浅地应了一声。

    她其实只是形成了习惯，只要来到海边，有看日出的机会，她都会早起去看的。

    坐在海边静静地等待红日升起，会让她清晰地想起和那人曾经一起看日出的过往。

    这是她缅怀他的一个仪式。

    所以，今日无例外，她调好了四点多的起床闹钟，来到了沙滩上。

    只是，没想到，日出还没看到，就遇到了程昱。

    “我们不话，就静静地坐着等日出好不好？”李萱宁转头看向程昱，粲然一笑地。

    是的，此刻，她不希望自己被扰到。

    李萱宁话音刚落，程昱的心脏骤然一缩，他意识到不对，猛地攥起了拳头，强撑着面色如常地回了一句：“好。”

    脑海里似有浪潮翻腾，回完话，程昱蓦地偏过头去，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冷汗涔涔。

    没错，他的脑海里又因为刚刚李萱宁的一句话，浮现了新的记忆画面——

    天色微亮，女生和男生肩并肩坐在沙滩上。

    女生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转头问男生：“我们已经等了好久了，太阳怎么还没出来？”

    “别急，再等一下估计就出来了。”男生柔声。

    “会不会太阳已经出来了，但乌云太厚，挡住了？”女生又问。

    “不会的，肯定会出来的。你看，云边已经有光了。”

    “云边有光很久了……”女生了个哈欠，显然不信他。

    “肯定快出来了，别话，我们静静地等好不好？”

    女生乖乖地闭了嘴。

    “这次真的出来了！快看！”男生忽而激动起来。

    红红的太阳从云层中冒出头，光芒给云朵都镶上了金边。

    “这……这都不是从地平线升起来的啊！还算日出吗？”

    “就当它是吧。”男生笑道。

    随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礼盒，递给了女生……

    脑海里朦胧的画面突然就断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程昱不知道。

    他的身体反应很难受，拳头攥得青筋暴起。

    不知为何，这次浮现的记忆片段有点长，但画面依旧是朦胧的，像蒙了一层纱，看不清人脸，完全看不清……

    他低低地喘着粗气，努力压抑着不惊动身旁人，静静等待自己身体的异样缓过去。

    李萱宁完那句话就偏过头去专心等日出了，程昱的异常反应她并没有留意到。

    东方海天线上，红彤彤的太阳缓缓冒出了半边脸。

    “咦？今天不是我生日啊，你干嘛突然送我礼物？”

    “这是定情信物。”

    “啊？”

    “阿宁，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

    李萱宁想起了曾经的画面，眼眶不自觉地泛了红。

    她盯着海边的红日，用嘴型无声地：“好。”

    程昱已经缓过劲来了，抹去额头渗出的汗珠，他转头看向了海边。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完全跳出了海面，海水泛起一阵红光。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那个画面，然后才转头看向李萱宁。

    她就始终一声不吭地盯着日出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入神。

    程昱这一次有点没搞懂。

    她为什么又突然唤起了他脑海里深藏的那些记忆片段？

    而且在这次的片段里，那个女孩子并没有提到李萱宁刚刚的那句话，反而是那个他了类似的话……

    程昱突然觉得，应该是疑似场景重现，才会唤起他的记忆。

    昨天傍晚的火烧云，今天的日出，李萱宁刚好都在场，而且刚好都提到了与他记忆里相似场景有关的对话内容……

    然后……他的记忆片段就浮现了。

    那是不是……如果刚刚换成另一个女生在他旁边了类似的话，他也会出现同样的反应？

    这个结论，暂时还得不到验证。

    但程昱发现，李萱宁总是能频繁地出跟他记忆片段相关的话语。

    想起昨晚徐医生的话，程昱开始倾向他提到的第二种可能了，李萱宁和那个女生不定真的很相似……

    此时，大地渐渐亮了起来，视野越来越清晰了。

    李萱宁拭去眼角的泪珠，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伸了个大懒腰。

    “看完啦！回去睡觉吗？”她笑着转头问道。

    程昱愣了愣，缓过神来抿唇笑道：“我估计回去也睡不着，就在这待一会好了。你要是困，就回去睡会吧。”

    李萱宁点了点头，“那我回去补补觉，沙滩布留给你用？”

    程昱：“行。”

    目送着李萱宁走远，程昱若有所思地看回了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