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意料之外 一个风流潇洒,另一个脏乱邋
少女一袭玄色交领窄袖, 衬得身姿飒爽澄达,脚蹬锦靴大步走过,语调幽幽, 唇角携着几分琢磨,“你在这做甚?”
薛翦定睛扫了扫魏启珧手中杯盏, 须臾,她状似了悟地眨了眨眼, “到我家喝茶来了?”
魏启珧登时将茶盏一罢,从椅上站起身来,眼光凌厉地落在恭顺垂目的门房身上, 语气不疾不徐:“我也想知道, 我为何得在这喝茶。”
薛翦闻言敛了敛眉, 略一偏头瞥了眼身后的下人, 心念转动, 大抵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眼生的门房好像特别遵循男女礼节,哪怕是对待魏启珧也是不分薄厚,一视同仁。
她拂袖抬了抬手, 声音和煦:“走吧, 去校场。”
魏启珧收回目光,唇边泛起一片欣喜,快步走了两下便跟在了薛翦身侧, 转头对她道:“我一散学就来找你了,没顾上拿剑, 你找把坚利易上手的给我用呗。”
“那你若是敌不过我,岂不是有了借口?不行不行。”薛翦侧目觎他,话声含笑故作调侃。
“阿翦你这是哪里话!”魏启珧长眉颦蹙,十分温和地剜了她一眼。
阳光铺在迂回的甬道上, 将两侧青葱都照得莹润了几分,少年少女的拌嘴谈笑之声盈盈于耳,为这燥热夏日添上几重清爽,渐行渐远。
入了校场,薛翦径直走到落兵台后,将收在架中的长剑取出,鞘上章纹浮起,游走如蛇龙。
这是师父两年前在她生辰那日所赠,十分珍贵。
薛翦执起剑拳心向下递给了魏启珧,脸上现出了一抹自负的笑颜:“你试试,若是可以便开始吧。”
魏启珧接过掂了掂,继而握上剑柄将其拔出,只见耀目寒光如日月镀染,一片肃杀辉芒。他眼底闪过一瞬惊愕,随之具化为雀跃在心下散开,手腕挥转,剑身凛凛作响。
薛翦见状唇角一勾,从竹手中拿过一柄轻剑负在身后,脊背挺直,下巴微抬,双眸灼然专注。
实话,她并不知道这几年魏启珧的身手如何长进,是否已经胜过她,可心下却无一丝一毫的不安。
甚至觉得,她赢定了。
一阵剑风袭来,携着浑厚灵澈之声直取薛翦咽喉。薛翦脚步迈转执剑而上,剑身铮铮相撞,悦耳撩人。她施力一挑,随即笔直刺出,宛有清莲绽开在她剑锋,勾着温柔杀戾一并而去。
魏启珧足下一溜,迅速向旁侧避开,澄明剑影从他胸前掠过,折下几缕青丝,未及喘息又见薛翦搅剑相压,令他节节后退难以招架。
剑光反照在她眉尖,染起一片炙芒,英飒骄柔相映与她眉眼,如涓涓醇酒,摇漾醉人。
魏启珧眸底晃动,用力一剑将其挡开,旋即反身而上与她缠斗在一处。
耳旁只听“哐”“锃”一片,激烈不休。
倏然,魏启珧欺身而上,剑锋凌厉劈去,将将逼近薛翦脖颈,几无毫厘,猛得手下一顿,眸中惊色闪跃,哑然失声。
站在凉亭下等候的竹亦是杏眸圆睁,吓得踉跄跑到薛翦身旁,仔仔细细地检查她是否受伤。见她身上并无血迹伤口,这才深深舒吐一口气,按了按跳跃不停的胸口——还好姐没事。
薛翦缓了良久才从适才的落败中反应过来,玉手握剑垂落身侧,声音低沉萧瑟:“我输了。”
我输了。她心下默念。
魏启珧眼中神色挣扎难耐,唇齿启合半晌才依稀可辨:“阿翦......”
薛翦心气傲盛,自诩山门弟子剑法冠首,和师兄弟们比试断未输过,如今倒是破了例。
听见他轻唤,薛翦指尖微屈,勉强扯出一抹潇洒的笑,将剑传给了竹,摆摆衣袖道:“我没事儿。”复又抬袖擦了擦额角汗滴,语气委婉:“就是今日有点累了,想去歇会儿。”
言外之意,彰显可察。
“那我改日再来找你。”魏启珧顺着她回应,眉宇间一派忧虑地看了她许久,直到见她颔首才缓缓转身,全然没有胜了的喜悦。
待魏启珧走后,竹才有眼力见地凑了上来,心翼翼地问:“姐,你还好吗?要不要竹给你捏捏肩?”
姐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就算是输给了表少爷心底肯定也不服气,还是得做点什么让姐开心才是。
薛翦半垂眼帘,内心的确不畅快,像是有庞然大物遮蔽在心头,乌压压一块。她站定沉吟半顷,忽然开口:“备马,去鸿聚轩。”
......
夕阳垂暮,烧云连卷,淡淡洒在楼阁飞檐之上,为豫京的夜晚题上一笔诗情画意。
街市熙攘喧嚣,忽有一衣衫褴褛的身影从人群中跌撞穿行,身量矮,体格瘦弱,拼了命地往前跑。
在他回头往身后看之际,身子兀地撞上一个温润笔挺之物,震得他连忙后退一步。
抬眼时,只见那人华服锦袍上精绣的纹样放大数倍地立在眼前,该是某个富贵人家。
李聿低头看了看尚及他腰间的男孩,眉峰不觉扬了扬。瞧他这狼狈惊恐模样,莫不是被人追杀的吧?
果然,一副乞丐扮的孩子措不及防地抓住了李聿的手,躲在他身后,只探出半边眼睛颤抖着声音道:“哥哥救救我......他们要抓我......”
他们?
李聿好奇地平扫前方,三两粗布白衣的彪形大汉目露凶狠、大喘着气找来,口中言语粗鄙:“娘的!这兔崽子忒能跑了!”
话音一落,便望见了掩形于李聿身后的孩,连忙几个箭步冲来。
“这位爷,您身后那东西是我家主人刚买下的,没有规矩跑了出来,还请您挪挪身,把他交还于人。”
其中一人观李聿服饰气派华贵,斟酌着开口,嘴边褶起的笑纹委实不堪入目。
李聿嫌恶地蹙了蹙眉,手上一动拉了拉身后的孩子,“他们所言可是真的?”
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中满是希冀,死死摇头。
“你这兔崽子!”大汉指着孩破口大骂,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抓回去杀了。
“既然是你家主人买下的,那身契总有吧?”李聿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眼风深邃锐利,堪堪让人不敢直视。
被他这般凉飕飕问道,大汉搓了搓厚掌,暗骂倒霉,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碍事的公子哥!他支支吾吾半天,急急开口:“这......这身契不在人手里呀!”
“不急,爷有的是时间,你且回去取来,若是这孩真是被你们买去的,那你们再来带走便是。”
李聿长眸斜扫,拉了个缓长的尾音:“如若不是——”
“啧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贩拐明抢之事,当真是目无王法,将陛下视作无物啊。”
李聿作叹息状摇了摇头,声音却极为响亮地落入周遭行人耳中。
为首的男人听他将陛下搬了出来,脸色瞬间一沉,畏怯了几分,有些慌乱地顾了眼四周越来越多围过来的人,咬咬牙冲身后二人低喝:“我们走!”
李聿鄙夷不屑地淡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确定走远了才低头对孩:“松手吧,他们走了。”
谁料那孩子攥着他的手更紧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乌黑明亮的眼睛蹭蹭地望着他,可怜兮兮。
李聿抬手扶额,捏了捏额角,继而随意朝四周一瞟,正巧瞥见鸿聚轩外翻身下马的身影,心念一动。
雅间内。
薛翦倚坐在窗沿,眼眸黯淡,思绪恍惚。饶是心情不快,食欲却甚佳,一来便点了一桌子菜,安安静静地等二呈上。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两下叩门声,她嘴角一提,当是端菜来了,于是扬声道:“进。”
门扉由外推开,一大一两个身影毫无预兆地立在门下,一个风流潇洒,另一个脏乱邋遢。
薛翦眼尾跳了跳,晃了晃头再度望去,只见李聿笑得如沐春风,声音更是清润如玉:“这孩子饿坏了,随便敲门,没想到竟这么巧,正敲到你的了。”
薛翦半信半疑地量了一眼他身旁的孩,的确是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涂惹人心疼。
“进来坐吧。”她对孩摇了摇手,菡萏一笑。
李聿见她并未生气便迈着闲散的步子,擅自走到了她身旁的位子,刚一坐下就听她含含混混地问道:“这个孩子......是你......”
薛翦满目好奇地盯着他的脸庞,鼻间似有桂花醇香沁入,舒适好闻。
李聿闻言,连忙出声断她接下来可能会的胡话,声音夹着几许冷风:“路上捡的,别瞎猜。”
“......”
我也没猜什么啊。
薛翦抿了抿唇,将自己未动的茶水点心都推到了对面,孩见有吃食,试探般地伸出软的指尖,将碟子缓缓勾了过去。
“在哪捡的?”薛翦指腹扣着下巴轻轻摩挲,侧目微睐着身旁之人,心中仍存几分疑惑。
像这样的孩子,在城东街尾该是一抓一把。即便是瞧着可怜,应该也只会丢下几枚钱币,让他们自己去买吃的。怎的还带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