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女扮男装 “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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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暮, 和畅的晚风直面而来,刮得耳畔呼呼回荡,两旁商肆树木飞快地往后奔去, 苏缘的手不由紧紧扯住了薛翦的衣角,张口就想骂她, 可嗓子却跟干了似的只声不出。

    薛翦略微侧首,睹了她一眼, 继而笑地十分潇洒得意,好像是故意而为之。

    不知这样策驰了多久,忽见远处乌泱泱地团了一大群人, 迫使薛翦只得将马催慢了些。

    不多时, 便停在了一座高楼前。

    楼外聚着好些车马, 挂在车门上的铜铃声声声震响, 华服男子络绎从车厢内步出, 皆是一副风流之姿。

    苏缘还未缓回神来,就见薛翦驱马到了人群外围,下马后随意找了个人攀谈。

    她坐在马上抬头看了眼匾额, 光是那拥着春意的“藏花楼”几个鎏金大字便足以让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何处了, 不觉面颊烧得通红,低声喊着薛翦,飘忽的目光不断向两侧来回闪躲, 生怕被人看见。

    薛翦怕不是疯了!居然停在这种地方,是嫌自己名声不够臭, 顺带拉她一个垫背吗!

    一个扮光鲜的男子正推推挤挤地算往藏花楼里去,手上却兀然搭了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止住了他,他眉间略略颦蹙,扭头去看。

    但见一名容颜隽秀绝尘的少女冲他笑了笑, 利落的长发垂落在肩头,嗓音清透:“这位公子,大家都聚在这儿可是有什么热闹之事?”

    男子原本抚上心间的厌火被她这般一笑尽数熄灭,有几分脸红地:“楼里新来的那位颖姑娘今日要和之前的花魁争名头呢,听闻她是从江南来的......”

    后面的话薛翦并没再听,只是道了声“谢了”便折回马上,眼底溢着玩味偏了偏头,“你这一身华妆,真是可惜了。”

    薛翦轻飘飘的一句话,地无头无尾莫名其妙,惹得苏缘心中徐徐升起不祥的预感,不断追问:“你什么意思?你要带我去哪?”

    身下骏马拥出人群后,复又在街道上驰聘起来,苏缘胸腔的心跳声几欲跳出怀中,直入耳畔,隐约携着些许少女的清笑。

    下马时苏缘差点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犹如踩在虚无云端,若不是薛翦扶了她一把,估计此时她已然坐在了地上。

    “还愣着作甚?走啊。”薛翦抬眉斜睨了她一眼,继而大步迈进了成衣铺,一入内便有人咧着笑脸上前相迎。

    苏缘颇为迟钝地跟了上来,环视四周,柜架上罗列着几套收腰罗裳,旁边陈设着各式锦缎轻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矜贵优雅,顿觉周围颜色尽失,缓缓扬首,神色骄傲,又对薛翦挑商肆的品味咂了咂嘴,“你要买衣裳?”

    薛翦压根没听她话,而是对身前的掌柜扯出一抹淘气的笑,双手负在身后,身形笔挺,一套假斯文的架势。

    “店家,你们这有没有适合我跟她穿的——”及此,薛翦停了停,举起手背遮掩在唇边,音量只容掌柜一人听清,“男装。”

    苏缘见她不仅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还跟防贼似的同掌柜悄悄话,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气得咬了咬牙,指紧紧攥着袖角,“哼”了一声便独自走到展架旁,暗生闷气。

    掌柜望着薛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递去一个‘我懂你’的眼神,走到右门掀起门帘,“有的,有的!您跟我来,咱们这儿都是豫京最时兴的款式,您挑挑。”

    着便一手为她着帘子,另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的女娃娃老有那么几个喜欢女扮男装出去玩的,委实不稀奇。掌柜隐隐量了薛翦几番,暗道生得真俊,换上男装约莫也是迷离难辨叻!

    薛翦满意地颔了颔首,喊上苏缘一同走了进去。

    右门内五光十色具是男子服饰,按照身量依次由左至右摆放整齐,掌柜领着她们复往右手边走,“您瞧瞧,雪青色的这几套都是新裁的,独一无二的款儿。”

    苏缘被这满目的男装窒了窒,迟疑片刻,“你买男人的衣衫做什么?”

    “当然是买来穿啊。”薛翦自然地扫了个眼风过去,神情之意一目了然。

    苏缘喉间咽了咽,猛地伸手抱在身前,百般抗拒:“要穿你穿,我可不要!”

    她好好一个姑娘,为何穿男子的衣裳?

    “你不是随我差遣么?”薛翦鄙夷地睇了睇,语气稍绻不豫。

    苏缘被她所言噎了一瞬,后又凝视着她身后锦衣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逛花楼吧!

    她犹不敢相信地盯着薛翦,杏眸中尽染错愕。怎么她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答应凭薛翦使唤已是自降身份,怎可再女扮男装去那种烟花柳巷!简直荒唐!

    “你哪来这么多话?竹可比你伶俐多了。”薛翦捏了捏额角,神情不大耐烦,垂在阴影里的眸光掷了她一眼,“你换不换?”

    “不换!”

    闻言,薛翦再懒得和她多,随意指了两套,随后走到了苏缘身旁,手上一施力把她拉到了隔间。

    只听隔间内不断传出女子的惊呼声,喊得多半都是:“薛翦!你疯了!你放开我!”

    少焉,薛翦抚了抚前襟从屋内步出,乍一看去,整个人清贵非凡,面若冠玉,身上仿有流光淌漾,惊心眩目。

    而那清冷的面上,少女眉尖轻皱,骤然侧过身去,把那抹忸忸怩怩的人影带了出来,顺便把手中钱袋丢给了掌柜,“帮我看一下马,我晚点回来取。”

    毕竟现在做得是男子扮,若仍共乘一骑,总归是不太像话。

    掌柜接住钱袋掂了掂,喜上眉梢,连声应是,却见她又加了句:“若是亥时我还没来,你便明日将它送到城东薛府,余下的酬劳管家自会替我给你。”

    京城还有几个薛府?

    掌管几乎是下意识地呼出:“您、您是薛家姐?”怪不得出手这般阔绰,生的也是一副好容貌。

    不待薛翦颔首,掌柜立马补了一嘴:“好嘞,您尽管放心,人定按照您的吩咐办好。”

    ......

    藏花楼门外支起了通黄的灯笼,如同一簇簇流萤在上闪烁。层层艳丽锦缎从上铺下,无不拖拽着旖旎之景。

    苏缘看着眼前车马络绎不绝之所,辕声蹄响霍然而至,藏花楼的姑娘们个个腕着水纱,扭着腰肢走来,脂粉气直扑面门。

    她的脑袋像是被敲撞的铃铛,左右来回摇摆,口中喃喃:“不行不行,这我不能去。”

    莫她是个女子了,就算她是个男的也没胆子来这种地方!这要是叫人发现了,回去又报给了她的父亲、祖母,恐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苏缘骤然扣住了薛翦的胳膊,抿了抿唇,嗓音拐着几许畏怯:“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别在这胡闹了。”

    薛翦忽觉手上一重,原本往前迈的步子生生给她制了回来,不由目光往手上转,沿着那只雪青色的袖子向上游走,但见少女眼尾沁着光亮,唇角下垂,眸底透着浓烈的企盼。

    薛翦被她这副神情恍得心中动容一瞬,转念又想她们折腾如此之久,好不容易来了,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更何况她就是冲这个热闹来的。

    薛翦按了按思绪,脸上挂着几许淡淡的轻蔑,也没拂去她的手,只道:“你怕什么?”

    她从隔三差五混去停云书院,一直以来都是有惊无险。今日至此又不是来砸场子的,瞧瞧那些解语花怎么了?身上这袭男装还能被人给拔了扔出去不成?

    苏缘与薛翦相识多年,早便习惯了她那些瘆人的言行,可万料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她的同伙,一时悲愤交加,却又不想让薛翦低看她。

    遂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胸,端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可那双聚成延绵山峰的柳眉仍泄着几分儒惧,“谁怕了?我是担心你一会后悔。”

    言罢,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那些身挂甚少的女子见她年幼又面相阴柔,皆冲她摇了摇手帕调笑。

    薛翦看着前面那道缩得快见不着脖子的人影,不禁失笑,随后一派坦荡地跟了上去,全然不见半点羞赧。

    楼内每条廊柱下都悬着几盏幽明烛火,笼着珠垂链纱倾泻而下,辉煌相照。檀木搭的台子上正婷婷立着两个身形婀娜的女子,削肩细腰如弱柳扶风,青眸顾盼间不知牵引去了多少心魂。

    台下宾客聚坐满席,喧嚣不断,唯独那立着的两名女子双手交叠于身前,旁侧分别架着箜篌古琴,神态娴静,似是在等什么。

    苏缘一路拿手遮掩在面前,眯着眼睛从指缝中窥路,视线里忽地瞥进几个宽衣解带的男子,顿觉耳边电闪雷鸣,倏地怔在原地。

    薛翦被她突如其来的驻足撞了个趔趄,身子一斜堪堪往下倒。

    就在此时,她后领猛然一紧,前襟直往她脖子上勒,不过须臾便被人给拎着站稳,继而力道从她身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