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萌动 薛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窒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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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翦闻言“嘁”地笑了一声, 继而举目望向前面翠黄的橘树,悠悠道:“若你当初没在大寒天里拖我下水,我们也许早成朋友了。”

    他那副飞扬姿肆的模样, 到底令她生出一种同道者的欣赏之意。

    李聿默了一瞬,复垂下眼睫, 轻轻道:“谁稀罕做你什么朋友?”

    他李聿若想交朋友,排着队的人便是一年也轮不完, 何时缺这个了?

    话落,薛翦怔了怔,心底蓦然升起一缕难以言表的滋味, 随即住了步。

    李聿见状也停了下来, 目光静静地堆积在她的脸上。那双从来盛满骄矜的眸子里, 头一回露出迷惘之色。

    橘林里贸然刮起一阵风, 林中枝叶窸窣作响, 李聿的心也跟着撼动了一瞬。

    不知怎的,他突然将薛翦拉到自己跟前,复将双手锢在她肩上, 嗓音似揉了沙, 又闷又哑。

    “薛翦,你不是很聪明吗?”

    在城南能孤身一人将秦张两家姐救出,面对嘉阳的把戏, 于御前更是从容自若。为何到了他这儿却是这般迟钝?

    薛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窒了下,微显讶异地抬起头。

    离得近了, 能闻到李聿身上清浅的香气,连呼吸都清晰可辨,脑海中却仍在细细掂量着他方才所言。

    不稀罕做她的朋友么?那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她就是再聪明,也拗不过他变脸的速度吧?

    思及此, 薛翦的眼梢又揉进了几缕烟云,朦朦胧胧,甚至掺着一丝愠气。

    李聿看出她眉宇间若有不豫之色,不自主地抬手覆了上去,往旁边轻轻一触,似欲为她捋平。

    空中似乎有火苗呲裂的声音,二人皆是一顿。

    相视半晌,李聿仿佛自觉失态,潦草松开她,移目道:“趁日头未落,再去那边看看吧。”

    着便向前去了两步,见薛翦没跟上,复转回身来等。

    凉风扑面,缓缓掠过她的脸庞,她却只觉一阵阵微麻自眉梢传到身体,激起一片战栗。

    随后便有一股怪异的情绪涌上心头,像一只温热的手,不停捣弄在她胸腔,不由垂下眸子掩去其中异色,哑声道:“回去吧。”

    高成淮回到东宫后,将手里的文书搁置一旁,折过身来,问:“李家现下如何?”

    梁安挪步上前道:“李尚书命府中看守的下人都散了,想是也没甚么可遮掩的。”

    李知素来为官清正,断不可能在背后动什么手脚,自然是坦坦荡荡。可殿下亦未做过贪墨之事,何来私账一?

    也不知二殿下近来又招揽了什么愚不可及的门客,倒是通得一身无中生有的好本事啊。

    高成淮听了这话,平静地颔了颔首,又接着吩咐:“我那弟弟恐怕不会就此收手,适当的时候,派人去帮他一把。”

    二殿下那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气性,势必会再次寻机去探李府。倘若出了什么岔子,东宫自然乐见其成。

    梁安含蓄地道了声是,垂首退了出去。

    傍晚的天色尚存有半壁靛蓝,一抹云翳悬在其上,像是又要下雨一般。

    “姐莫不是因为这天儿所以心情不好?”竹朝窗柩外瞥了一眼,轻声着:“自姐回来便再没吭过声,到底怎么了呀?”

    薛翦听言抿了抿唇,片刻后,又淡淡地一摇头,“没什么。”

    竹猜不出她所想,却隐隐觉得和李聿有关。

    下半晌,她虽与陆衡远远跟在后面,但也瞧见了李聿握住薛翦的肩膀,离得很近,约莫只有数寸的距离,不知道同她了什么。

    后来薛翦回过身时,脸上便是一副即错愕又古怪的神情,辨不出是喜是怒。

    但薛翦不愿意的,她便不再追问。只将玉棠院送来的糕点往她手边递,笑嘻嘻地:“姐,这是夫人吩咐人拿来的,都是你平素爱吃的,要不尝尝?”

    薛翦抬手随意捻了一块,见是栗子糕,面颊微热,复给搁了回去。

    眼前恍惚浮现出李聿的影子,笑得轻佻,却又让人心神一动。

    此时门外响起两道叩门声,接着传来一句:“姐,夫人让奴婢来给您送衣。”

    须臾,薛翦敛起深暗的眉眼,朝竹颔首,示意她去开门。

    那名侍女手上端着一摞狐裘,笑着递给薛翦,“姐,明日便是寒衣节了,虽这日头尚不算冷,但夫人了,让奴婢把这新裘拿来给姐穿上,图个吉利。”

    薛翦低头看向怀中之物,心道,要十月了啊。

    算着日子,离她的生辰确实不远了。

    后又抬眸同那侍女:“替我谢谢娘。”

    “姐哪里话,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十月朔一过,京城的天儿到底比先前冷了许多,细风飘进领窝里,刀割似得寒凉。

    章佑抚着手中暖炉,从尚业堂外缓步走来,到李聿前面的位子坐下,回头问:“想什么呢?”

    李聿眉眼冷淡地睇了一眼,没有答话。

    章佑见状,静心量了他一番,温声着:“我瞧你这几天都寡言少语的,是有心事?”

    李聿从来笑意盈盈,满身少年意气,眼下却罩着一层薄霜,尽是清冷。

    少顷,他将目光从窗外挪了回来,面色犹豫地看着章佑,隔了半晌才道:“你觉得......”

    着又转了声:“算了,没什么。”

    章佑牵了下嘴角:“你这话个开头便给掐了,倒是勾人兴趣。”放下手中暖炉,又道:“罢,究竟是为何事忧心?”

    李聿支在桌上的双手虚虚握起了拳,那张分外隽秀的脸庞在日光下照出一点儿郁色。

    “以你所见,我对薛翦的......”

    “心意”二字尚不及出口,便听跟前人笑了一声,语带玩味:“你对她的心思,着实明显了些。”

    起初在鸿聚轩,他还以为这两人定会续上儿时未报的旧仇。谁承想那日在画舫上,李聿心里惦念着的竟然是薛翦,还有他一并送去的礼物。

    那时起,他便知道李聿上心了。

    章佑见他眼底渗出一缕惊讶,有些自得地:“中秋那夜,你中途借故离开是去寻薛翦的吧。什么黄先生置下的课业,你也不找个好点的辞。”

    李聿闻言不置可否,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如何看待卫家之事?”

    “卫家?不是在薛翦......”

    章佑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向他。

    思忖良久,才压着声:“你的意思是卫窕没有失踪,而是被东宫......”处理掉了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此事过于蹊跷。”

    李聿搭在轻裘下的手指略微屈起,“之前秦张两家的姐被歹人掳去是受二殿下之命,圣上也已经罚过了。以我对二殿下的了解,他绝不至于再行如此荒谬之事。况且此次乃圣上赐婚,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去触这龙颜?”

    最有可能的,便是东宫。

    中秋那日在画舫上,他看得出太子对薛翦的态度并非寻常。加之薛相的势力,如若太子有心娶薛翦为妻,那么卫窕便是挡了太子与薛相的道。

    思及此,李聿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若薛相当真想让薛翦嫁给太子,他又该如何去争?

    章佑轻轻看了他一眼,心中明了,于是出言宽慰道:“顺其自然吧。这种事情,左右不是你我能干预得了的。”

    楚善刚回到尚业堂,见章佑再一次霸占了他的位子,冲他呲牙一笑,语调却像是姑娘生气一般:“你这是巴不得长在李聿身边呢?干脆你同先生讲讲,给你换过来得了!”

    章佑循声调转眼眸看了过去,继而起身走到楚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这么大的醋意啊?还给你就是了。”

    “你胡八道什么!”楚善面上红得能滴出血来,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

    两人这般一闹,李聿脸上终于有了浅淡的笑意,侧首问楚善:“你不是要同周灏商量蹴鞠赛的事么?怎么回来了?”

    楚善冷哼了声,坐回自己位上,“周灏那子净会关键时候掉链子,路上好好走着,摔就摔了!”

    想起方才周灏摔在门槛上的模样,又扯了扯唇角,默了片刻,接着:“与锡山书院约的日子是一早定下的,当初周灏还夸下海口,咱们停云书院只有赢的份儿!眼下倒好,临赛前硬生生缺一个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

    话未完便被李聿出声断:“我替他。”

    章佑听后未置一词,楚善却是傻了眼,憋了半天才丢出一个字。

    ——“你?”

    他将语调拖得极长,挑起一道眉毛重复问了句:“你要替周灏?”

    在楚善的印象中,李聿连蹴鞠场都没进去过,从来是在看台后面,要不躺着望天,要不阖眼歇息,怎么现下却想着加入他们了?

    莫不是锡山书院入的细作罢!

    李聿十分自然地“嗯”了一声,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侧过半边脸道:“定的哪一日?我也好久没玩了,得找找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