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肆拾陆(捉虫) “我可不是你娘,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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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 玉英搂着油纸包火急火燎地跑进厢房,一个不留神在门槛上绊了一脚,怀里的糕点登时飞落在地, 她顾不上捡,只跑着来到里间。

    这会儿苏月遥正硬着头皮学看账本, 听着动静抬头看去,便见那丫头弯腰捂腹大口喘着气。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姐, 活了……活了!”

    苏月遥丢下账本, 漫不经心地提起瓷壶斟了杯茶, “好好话。”

    玉英使劲儿捋了捋胸口, 上前两步瞪着眼睛道:“秦家大姐活过来了!”

    屋里霎时静了下来,苏月遥身子一僵,顺手将茶盏放回桌上, 蹙眉问道:“你秦漪?”

    玉英用力点头:“正是!”

    猛一听到这种荒唐的话苏月遥有些发愣, 缓了许久才嗤笑一声。

    “你什么胡话呢!死人怎么可能复活。”

    “奴婢也不信啊,可适才我听她们都在,就趁着上街买糕时点去瞧了眼,千真万确,那人就是秦大姐!”

    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何况这种事也没必要扯谎,苏月遥无端心头一紧, 两眉皱得更深。

    “在何处?”

    “醉香楼,姐可还记得从北越来的那个姑娘?她之前一直带着面纱大伙都不知道, 结果她今日在众人面前露了真容, 不光是奴婢,任谁见了都得,那模样分明就是秦大姐。”

    原本半信半疑的苏月遥听闻此言心沉了沉, 不过,她断不会相信这世上会有死而复生这种荒谬事,直觉告诉她,这里头必有猫腻。

    想到什么,她又问道:“姑爷人呢?”

    经她这么一问,玉英立马闭了嘴,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

    见此,苏月遥如何还不明白,可她依旧不死心,加重语气又道:“!”

    “姑爷……奴婢去的时候姑爷刚从那酒楼出来,这会儿不知道去往哪里了。”

    听到这话,苏月遥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抬手一把将桌上物件扫到地上,清脆的破裂声在房中响起。

    “秦漪!”

    她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低唤一声,仿佛与那人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与此同时,宣平侯府里的下人也正对这事议论纷纷,而向来爱听事的赵氏也早在第一时间听到,她在房中踱来踱去,心里就跟被猫挠了一样。

    “娘,您那女人要真是秦漪,那她那嫁妆咱们不是更要不回来了吗?”

    秦云心烦意乱地喝了口茶,执着扇子不断扇着凉。

    “娘这不是正想办法呢么!”赵氏坐回座椅叹气道,“那魏氏不是个好对付的,这嫁妆哪能是那么容易要回来的。”

    “我不管!您为了给舅舅填账都快把这府里搬空了,到时候我拿什么带到婆家去?我好歹是侯府嫡女,若可怜巴巴地带丁点东西过去岂不叫人笑话死!”

    秦云气恼地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星点茶水立即飞溅出来。

    “行了行了,你声点,再叫你爹听见!”赵氏低声安抚道。

    “我听院里的丫头,那跟姐姐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子坐拥金山有花不完的钱财。”

    秦云酸溜溜地了句,转而又不死心地补充道,“哼,也不知她使了什么肮脏手段,指不定巴结多少男人。”

    听她这么一,赵氏瞬时眼前一亮,沉吟道:“她若真是绾梅反倒好办些。”

    “这是为何?”秦云不解。

    赵氏嘴角浮出一抹狡猾得意的笑容,缓缓道:“绾梅是咱们秦家的人,若那女子当真是她,那她怎么也得把钱财带回府里才是。”

    “我和你爹养她这么大,这是她理应孝顺我们的。”

    秦云歪着脑袋仔细想了会儿,脸上愁云顿时消散。

    “还是娘有点子。”她笑眯眯地吹捧道,想到什么又皱了眉头,“可怕就怕她不是秦漪。”

    赵氏笃定般笑笑:“是与不是,咱们亲自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直到饭点秦镇才从外头回来,一进门,赵氏忙笑吟吟地迎上去,他这才看见,秦云也在房中。

    “老爷,您在外头可听见什么消息了?”

    赵氏端茶送水悄悄试探着口风,秦镇对此心知肚明,毕竟,那件事实在闹得太大。

    “有话直。”

    “听,前阵子从北越来的一女子,跟咱们漪漪姐儿长得一模一样。”

    “还有人她是漪姐儿死而复生。”

    秦镇从鼻子里哼了声,“无稽之谈。”

    “可人家传得有鼻子有眼,那万一真是咱们漪姐儿福大命大逃过一劫呢?连周家的人都去瞧了,咱们这做爹娘的若不去看看,岂不叫人戳着脊梁骨骂?”

    秦镇皱眉:“你可是又像上回一样什么歪门邪道的主意?”

    赵氏立即会意他所指何事,忙笑着哈哈。

    “妾身……妾身那也是气不过,想为咱们漪姐儿争个公道,就从那件事上,老爷不也正好看透周家的嘴脸?”

    “你还有脸!”秦镇拂开她胳膊,气不一处来,“你堂堂侯夫人亲自去讨要嫁妆,还嫌我这老脸丢的不够!”

    “你给我在家好好待着,若再乱凑热闹,日后休想再出门!”

    “哎呀爹,娘这不也是为了姐姐吗?万一那女子真是姐姐,那她在外头漂泊这么久定吃了不少苦头,咱们也好早些把她接回家里享福不是?”

    见势头不对,秦云忙凑过去劝解。

    “哼。”秦镇眸色深沉,让人丝毫琢磨不透,“我听那女子整日与形形色色的人交道,丝毫没有廉耻心,哪有半点良家姑娘该有的样子?”

    “绾梅性情温婉知书达理,断不是那种女子所能比的,就算模样相似又如何?日后这种话莫要再提!”

    娘俩听到这话相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泄气,果然,在秦镇眼里,面子和名声大过一切。

    那女子名声算不得好,是以,即便她真是死而复生的秦漪,侯爷也绝无可能将她认回。

    ……

    入夜,栖凤居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秦漪独坐窗前,屋檐上的八角铜铃泛着古青,风一吹便响起清脆悦耳的声响,让人浮躁的心不自觉地回归平静,与屋外的靡靡之音有着天壤之别。

    忽然,门外一阵喧闹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回眸看去,几个厮正用力阻拦一个醉汉。

    而那醉汉,正是周子濯。

    他用力抓着门框凝视着她,低吼道:“绾梅,你为何不肯与我相认?”

    秦漪转过头冷冷吐出几个字:“把他丢出去。”

    “别碰我!”周子濯奋力甩开厮的胳膊,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朝秦漪的背影扬声喊道,“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婚后冷落你。绾梅,我后悔了,从得知你出了意外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这是你的玉佩,你走之后,我日日夜夜带在身上,你可还记得曾经过,这世上除了她,你便只亲近信任我一个。”

    “绾梅,我在你住的院子里种满了梅花,去年冬天下雪时,满院都是梅花的清香,那晚我梦到你了,梦见你冲我笑,叫我阿濯。”

    他醉眼迷离浑身酒气,出的话好似提前想了许久,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秦漪攥紧衣袖,桌上铜镜映出他的面容,他手中拿的,正是母亲留给她的玉佩,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即命人夺回来。

    “周公子,你这般纠缠于我,就不怕令夫人知道后伤心难过吗?”

    周子濯垂下头,良久苦笑一声:“绾梅,我知道你在故意跟我置气。”

    “月遥……娶她进门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为了给彼此一个交代,我本以为与她成婚能从你突然离开的痛苦中走出,可事实并非如此。”

    “她远不如你,府里整日鸡犬不宁,绾梅,我好怀念你在的日子。”

    秦漪强忍着翻涌的恶心嗤笑一声:“周公子,别用你那假模假样的深情在我面前演戏,我已过无数次,我不是什么绾梅。”

    “我可没她那么蠢。”

    她起身,在周子濯开口前冲门口厮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抬手朝周子濯后脖颈处送去一记手刀。

    对待醉酒闹事的客人,就该这般直接粗暴。

    厮正要扶着周子濯出去,未料酒楼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苏月遥带着几个家仆气势汹汹地赶来,看见不省人事的周子濯和一脸含笑的秦漪时,她愤怒地几近发狂。

    “把姑爷扶上马车!”

    秦漪抚平衣袖微微侧头,笑问:“这位是?”

    “回东家,这是刚才那位周公子的夫人。”

    “哦。”秦漪拉长尾音,冲她莞尔一笑,“原来是将军府的苏姐啊,久仰大名。”

    稍顿,她抬手将脸边碎发拂到耳后,故作为难道:“夫人可要好好看着你家相公,他总跑来缠着我,让我很难办呐。”

    “少给我装腔作势!”苏月遥抱着胳膊瞪向她,眸中怒火熊熊燃烧,“秦漪,你什么时候活过来的?”

    “不对。”她冷笑一声,“你压根就没死对不对!”

    “你怎么不话了?”见秦漪只笑不答,苏月遥越发嚣张,“怎么,心虚了不成?我告诉你,不论你是人是鬼,都莫要妄想再回周家!”

    秦漪攥着帕子揉了揉耳朵,摇头叹气:“难怪周公子宁愿在这儿喝得酩酊大醉也不愿回府,若换作是我,想来也不愿一回到家中就面对这么个凶悍的人吧。”

    “还有。”她抬起朱红丹蔻细细观赏,漫不经心地笑道,“夫人似乎忘了,如今是你这宝贝夫君对我死缠烂,你所谓的周家,那又是个什么地方?皇宫吗?”

    她仰头娇笑几声,嘲讽意味不言而喻,苏月遥怒火中烧,指尖狠狠掐入掌心。

    “已死之人便该好好待在棺材里,可你偏要出来作妖,你喜欢玩是吧?好,本夫人好好陪你玩!”

    “我倒要看看,你这张皮下面究竟是人是鬼!”

    话音落罢,她猛地从腰间抽出皮鞭挥向秦漪,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厮立即察觉到她的意图,飞身上前一掌拍在她后背。

    皮鞭被秦漪身旁的侍女稳稳接住,秦漪毫发未伤,反观苏月遥,她因未留神而被人从后头袭击,要知道,这醉香楼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身手极好,这一掌下去,她便摔倒在地。

    周家的奴仆被人拦在屋外,此时苏月遥孤立无援如入虎穴。

    秦漪抬脚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直视着她:“周少夫人,你真当我是吃素的?”

    “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仗着自己有点身份就想闹就闹?”下人搬来软椅,秦漪缓缓落座,接过茶水慢条斯理抿了口,唇边笑意轻轻绽放,“我可不是你娘,还得无条件地惯着你。”

    “贱人!”苏月遥狼狈地爬起来,咬牙切齿,“咱们走着瞧!”

    “啧。”秦漪支着下巴抿唇一笑,“夫人喜欢来尽管来就是,本姑娘有大把的时间奉陪,可有一样,开时可莫要忘了挑着时间,毕竟,万一跟你那夫君撞上了未免太尴尬不是。”

    苏月遥气到险些呕血,她攥紧拳头怒气冲冲地离开,房中再次恢复安宁。

    夜色渐浓,宝画带着下人从府中赶来接她回去。

    “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秦漪看着天上的明月兀自出神,闻言应了声:“知道了。”

    待走出房门时,她忽而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来。

    “让巴柘替我找人探探,念月如今身在何处。”

    她唇角渐渐扬起,犹如嗜血的食人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些故人的面,我总得一一见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