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三破
季玉泽揽紧了扶月的腰身,秀美的眼睫乖顺地垂落着,染着星碎的水光,眼尾因流泪刺激微微泛红,就连苍白的容颜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嫣红。
“月月,求你,答应、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嗓音很轻,微哑。
扶月怔了怔,感受着砸下来的滚烫眼泪,皱起眉头,第一次强硬地捧起他的脸:“玉奴,你看我,看我话。”
待她触碰到对方的脸的那一刻,心脏一跳。
怎么、怎么瘦了这么多。
苍白纤瘦,瘦骨伶仃,解到一半的大红色绣着鸳鸯的腰封虚虚地耷拉在季玉泽腰间,显得那腰比女子还要细。
瘦得几乎脱了相。
他发冠上的乌发略凌乱,衣襟微敞,露出嫩白的脖颈,良久,薄薄的眼皮才缓缓掀开。
季玉泽看向身下之人,艳红的唇瓣翕动几下:“好,你。”
红烛燃烧,双喜贴墙,密室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新房的味道。扶月慢慢地抬起,指尖轻轻地擦过他眼眶。
流泪。
这是季玉泽再一次因为自己流泪,没任何触动是不可能的,她温柔地用指腹捻去些他的泪水:“玉奴。”
又一滴眼泪砸下来,径直地砸向扶月心脏,啪嗒。
“玉奴,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季玉泽骤然变了脸色,当压在心中的想法得到验证时,以往的云淡风轻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不安。
扶月想牵过季玉泽的,忽发现他的指尖冰冷,在发抖。
当她打算这个前,就想过他得知这个会有什么反应,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你怎么了?”
一滴泪顺着季玉泽细腻的皮肤坠落,他反牵扶月的,放到自己脖子上,水眸含着无望、一片死灰。
“月月,你杀了我,杀了我。”
话音落下,季玉泽引着她用力,扶月来不及缩回,短短的指甲滑过他的喉结,划出一道鲜红的指痕。
扶月望着那道指痕,失声大喊:“你疯了!”
事情怎会演变成这样?她匆忙地想夺回,季玉泽却握得紧紧,眼泪还在掉,似要把今生的泪水都掉光般。
原本扶月准备好好地解释一番的。
如今看来是不行了,她抬起头,颤抖着吻了吻他冰凉的唇瓣。
这次换扶月不安了,怕季玉泽会做出什么事情,眼圈泛红一片:“玉、玉奴,我不会离开你的,我答应你,你冷静点。”
*
花灯会如期举行。
京城宽阔的道两旁张灯结彩,挂着成排成排千姿百态的花灯。花灯造型美观,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十里长街,人声鼎沸。
陆少慈站在高楼之上,时不时朝下看,今晚人们不但放花灯,还放孔明灯,热闹非凡。
一只一只孔明灯载着他们的愿望,往天上飞,为天空点缀,遥遥看去,有几分像会飘动的星星。
等了快一个时辰,厮怕自家郎君被人辜负好意,不由得开口:“郎君,那位娘子会不会不来了?”
陆少慈负而立,笑着微微摇头:“再等等罢。”
夜间站在高楼,清风吹来,带着一阵阵凉意,厮搓了搓,道:“郎君,外面有些凉,您还是进去等罢。”
忽然,天空绽开一朵朵烟花,五颜六色,绚丽不已。
高楼对面是一座桥,桥头摆着一摊花灯,陆少慈不知想到什么,迈开步子下楼,带着厮到桥头,挑选着花灯。
花灯上面有地方可以题字,人在上面写上所愿,作为心的寄托。
陆少慈挑了一盏牡丹花灯,正欲叫厮付银子时,一孩童持一块布、举起来扬着经过此处,不少孩童在后面追他。
看见这一幕,陆少慈想起了时候去盛州发生的一件事。
时顽皮,他去到那后,晚上总是会跟盛州的卫公子瞒着长辈,偷偷溜出去玩,而且还喜欢寻些少人的地方钻。
有一晚,玩得忘记了时辰,在树林徘徊。
那晚,一共有四人,卫公子附近有个义庄,胆大的可以跟他去看看,胆的自个儿回府。
孩童时大多喜欢猎奇,哪都敢去。
陆少慈选了前者,与卫公子去了义庄,殊不知,义庄阴风阵阵,破布飞扬,竟有个男童鬼,面色惨白、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们,一言不发,阴森至极。
吓得其他两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卫公子虽然也怕,但还是颤着把义庄有些生锈的锁给锁上了再离开。盛州习俗,遇到鬼,就把锁拴上。
待长大后,陆少慈逐渐意识到那晚在义庄看到的男童大概是个人。
回想此事,他们当时所举,实在不妥,竟把一孤零零的男童锁在了满是死人的义庄,这么多年来,他最自责的便是这件事。
不知那男童最后如何,不少成人对义庄都是敬而远之,更别提一年幼孩童。
厮见陆少慈望着玩耍的孩童发呆,声提醒:“郎君?郎君?”
陆少慈敛好思绪,淡淡一笑,亲自从厮里接过钱袋,给摊主银钱。
“没事,就是想到一件往事罢了。”
*
另一厢,季玉泽得到扶月的保证也暂时无法平静下来,他细碎的轻吻落到她发上、额头、眉眼。
整个过程中,季玉泽一直看着她,固执地不肯挪开半分视线,不接着问前面的,而是问:“那你为何答应与他赏花灯。”
扶月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陆少慈。
她张了张嘴:“你先起来,我跟你解释。”这个姿势实在有些羞耻。
季玉泽没理会,一双漂亮的眼眸泛着些迷离的水汽,舌尖仔细而反复地描摹着扶月的五官,吐字不清晰,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喜欢他吗?”
扶月此时的心有点儿乱,反应略迟钝,没能立即反应过来他问什么,脑子懵懵的。
随着季玉泽轻动,两人腰带齐齐落下。
“不,月月不喜欢他。”他仿佛自问自答,吐息微热,能灼人身心,语调轻缓地道:“你喜欢的人应是我”
季玉泽抬将扶月发上的金步摇摘下来,指腹划过尖锐的那一头,刺破皮肤,鲜血落到那支金步摇上。
话锋一转,他莫名弯唇笑,缓缓地将金步摇放到床榻旁边:“不是吗?”
扶月窘迫。
淡淡的血腥味散于空中。她闻着闻着,脑袋有些发晕,顺从内心道:“是,我喜欢你,你冷静一下。”
床榻旁,红蜡滴落,烛火暗了一下,随即愈加明亮,躺在床上的扶月端视着他的脸,丝丝缕缕情愫穿透四肢百骸。
“嘘,明日再提此事。”他又不愿面对了。
扶月气得心口疼,刚想直接不管不顾地一到底时,发现季玉泽挪开了视线,不看自己。
了也没用,他听不见,又不愿看。
季玉泽缓缓伸出双臂搂紧她,音色清冽惑人,带了些几不可察的哭腔,听起来既可怜,又叫人口干舌燥。
“月月,霸王别姬我学会了,我还学了点牡丹亭。”
牡丹亭?扶月略有耳闻,但从未涉及过。
她被他清澈的目光看得浑身颤抖。
因季玉泽从来没听过曲,所以念出来时,只是用平常语调,但这也足以令人听了入戏。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纤长的玉指捻住了裙钗,季玉泽如此念着,俯下身,鼻息喷洒,扶月感受着温度,情不自禁地动了动腿。
他艳色的唇瓣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柔软皮肤。
滴答、滴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地砸到扶月平日里连自己也不敢仔细探索的莲华。
眼泪很热。
扶月忍不住挪了挪位置,想避开那眼泪,明知道他听不见,也还是:“别哭了。”
弄得好像是她欺负了他简直本末倒置!
“他倚太湖石,立著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季玉泽先是像蜻蜓点水地吻着。
“捱过雕栏,转过秋千,肯著裙花展,敢席著地怕天瞧见,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
大红色裙摆似花瓣般瓣瓣盛开,起起伏伏,玉山半遮半掩,莲华被迫打开,应了戏文那句敢席著地怕天瞧见。
扶月烫红了脸。
她纤指攥皱鸳鸯被褥。
冬日,到处盛着梅花,但少见狂蜂浪蝶来采,此刻,季玉泽化身为那狂蜂浪蝶。
狂蜂浪蝶水润润的唇瓣微张,喉口滚动,遵循着本能吞咽,脸蛋潮红,饮着梅花琼浆,
灯火明灭,帐内,来来往往,被翻红浪,香飘兰麝。
青年直起身子,容色貌美不似尘中人。
他及腰的墨发被浸湿,吐息急促,皮肤白皙泛淡淡的粉,冰肌玉骨,汗珠顺着微微弯曲似一轮弦月的腰腹滑落。
“月月。”季玉泽急不可耐地将自己心意送进莲华,清泪落到她身上,“我爱你。”
“月月,我爱你。”他重复一遍,心意顿时全盘没入。
扶月还是有点儿受不住,那心意一下一下地撞进,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杀了她,肚皮痉挛了下。
“玉奴。”她喉咙发声沙哑了。
兰竹院院中被淡淡的银辉笼罩着,乌云渐渐朦胧了天上弯月。
季玉泽那一截如雪般纯洁的脚踝上的锁链铛铛铛响,随腰腹动作晃动,力度充满侵略性,寸寸楔入,吻却极轻极柔,接近变态的温柔缱绻。
扶月心跳如擂鼓,垂在床榻的青丝一来一回地荡着。
即使将心意一次性送进去给她,他患得患失的心情还是没有因此削减半分,反而愈演愈烈。
“月月,我很怕。”季玉泽有点哽咽,脊背弯得像一把弓,心意进得更急。
眼泪没停过,与木兰香一样,染遍她。
扶月想死的心都有了,脚尖踩不到实物,在空中虚晃着,心意深到尽头时,喘口气的时间都没。
这是要哭着弄完全程?她第一次见,还是亲身经历,压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出去怕也没人信。
锁链声源源不断地传入扶月耳中。
她睁着被汗濡湿的眼,无力地看着锁链一晃一晃,楸住被褥的指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指甲色微微泛白。
该死的。
扶月支撑不住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坐起,想逃走,却不料使得两人同时难耐,这个姿势更能感受到心意的炽热。
啪嗒,她又倒了下去,大脑嗡嗡。
脑袋砸向床榻,幸亏隔着一层被褥,不然扶月可能直接晕倒过去,就在此时,季玉泽抓过她的。
指指连心。
季玉泽没错过扶月想逃走的动作,眼绝望地一颤,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他下眼睫滑落,漫过纤美的喉结,砸落。
“月月,你又骗我。”
为何、为何总是在不该骗人的时候骗他。
扶月气结,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不逃,真的怕死在床上:“不是,我没有。”
季玉泽就是不看扶月的唇瓣,眼角哭得微红,泪水流过柔和清丽的五官,然后纷纷砸向她。
他嗓音含着显而易见的心死:“你真是个骗子。”
在现代脾气还算得上好的扶月彻底被他弄疯了,硬生生地抬起季玉泽的头,确定他能看到自己的唇。
扶月下定决心要下床,她措不及防地一侧,欲翻身离开,心意被迫出了一半。
“我了我没有,不信就给我下来!我”
不过剩下的话语被季玉泽吃了下去,四肢及时地将扶月缠得紧紧,心意重新回去,动作变得心翼翼,怕再次惹她不快。
月月二字从他齿间抽泣着溢出。
“月、月月,嗯、嗯,、骗子,骗子。”季玉泽固执地自言自语重复,声音温柔似水,柔中带喘,锁链撞红了她脚踝。
久不停歇的风圈着无处可逃的梅花。
翌日,扶月难得比季玉泽早起,看了一眼两套皱巴巴的婚服,昨晚缠绵的一幕幕浮了上来。
她神色没什么变化,冷静地换回自己的衣裳。
而床上青年洁白的锁骨掩于被褥之下,紧阖着双眼,眼底有淡淡的阴影,玉颜带着似真似假的纯真。
单是躺着什么都不做,也能吸引人眼球。
扶月没再看,捡起地上的婚服,红着脸地随意折了几下放到一旁,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季玉泽露出来的腕。
牙印?隐隐约约记得是自己上次咬的,太用力了?现在还没好?
她走过去,轻轻地抬起来详看,发现他不仅腕有牙印,指腹还被什么东西刺破。
还真是伤痕累累。
扶月目光停留在季玉泽因瘦了轮廓更加分明的脸上,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放下他的,从密室出去。
与此同时。
离季府稍远的桥边,陆少慈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际,脸色慢慢黯淡下来,厮为之打抱不平道:“郎君,那娘子未免太”
“好了。”陆少慈打断他,“别了,她一定是临时有急事来不了。”
厮还是忿忿:“有急事?有急事可以派人来告知一声,郎君您就不会等了一夜!”
陆少慈揉了揉太阳穴:“是我自愿等一夜的,与他人无关,此事莫要再提,知道了吗。”
“奴才遵命。”厮焉焉应道。
昨晚买的花灯还在陆少慈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行至河边,弯下腰,没点火就放进水里面。
经过以往种种,陆少慈大致猜到扶月心有所属,
但就是有点儿自欺欺人,觉得对方既肯靠近自己,也许还是有意的,以前之事都是误会。
陆少慈看着河中的花灯渐行渐远,嘴角微微动了动:“我们回府罢,今日一事切记莫要同我父亲提起。”
厮撇嘴:“是,奴才记住,郎君您真是,哎!”
陆少慈抿唇不语。
*
季玉泽醒来后发现扶月不在,心立马慌乱了,匆匆忙地套上略皱的衣裳,连鞋子都顾不得穿,步伐不稳地跑出密室。
出到书房,空无一人,他眼睫一颤,面色苍白得像死人,失魂落魄地站着。
除了昨晚睡了一会儿,近来几日几夜没休息过的季玉泽再也坚持不住,猛地咳嗽起来,像十四岁那年咳出血沫。
他忽地笑了,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缓缓地朝书房外走去,表情看似平静自然。
昨晚一切如过眼如烟般散去。
太阳的照射下,青年脸上细的绒毛清晰可见,皮肤极好,但由于唇瓣泛白,瞧起来没什么生气。
院中不久前多了一个秋千,季玉泽亲做的。
只因扶月貌似很喜欢荡秋千,她会抱着扶媛的臂,展开笑容,坐在秋千上一荡一荡。
晨风阵阵地吹着,不少叶子掉落,沙沙沙。
季玉泽面上没什么表情地坐上去,双抬起,握着绳,脚轻轻地蹬一下地面,秋千轻易地荡起来。
蝴蝶从面前飞过。
他身上松垮的雪白衣裳因风而微微隆起,精瘦的肩胛骨撑起薄薄的几层布料,骨头轮廓却还是明显,骨瘦形销。
风无情地抚动季玉泽的乌发,风过无痕。
一片叶子从空中飘落,擦过季玉泽握着绳子的指尖,他微微抬头看向那片叶子,直至看到它安静地躺在地上才不疾不徐地挪开眼。
叶子不再滚动。
青年面容祥和,似慈悲的菩萨,骨节分明的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绳子,似在思索着什么。
扶月拿药的一僵,迈向书房的脚拐弯朝秋千走去。
季玉泽低着眉眼,突然,一人影投到跟前,眼帘内多了一抹裙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梅香。
梅香四溢,他眼皮颤了颤,缓缓抬起,见到她,唇微微弯起,眼神温柔:“月月,我等你很久了。”
闻言,扶月喉间发涩,没开口,半蹲下来,放下药,轻柔地托起季玉泽白且纤瘦的脚。
上面有血。
她一言不发,指尖轻轻地抚过上面被石子划破的伤口,用帕子擦一下,然后安静地倒出药,细细涂抹上去。
“月月?”被抚摸而过的皮肤发痒发麻,季玉泽嗓音极低地唤了一声。
扶月忽然扔开药和帕子,将他摁在秋千上,低头吻了上去,咬着唇,季玉泽身形微微一僵,疑惑地睁大眼。
叶子还在落,微风还在吹。
季玉泽那双淡漠了十几年的眼眸彻底沾染上了红尘,所有的一切瞬间土崩瓦解。
秋千上,玉面青年攥着绳子的一点一点地松开,改为搂住她的腰身,昂起下颌,吻得喉结滚动。
他绮丽的面容终于红润了点。
而少女弯着腰,处于主导地位,一拉近秋千,缩两人距离,一压着他脑后勺,细细地吻着。
秋千下方,锁链同时紧挨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