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章 尾声
令扶月万万没想到的是,推门进来的居然是季玉泽,一看到他,她紧绷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但那种噬心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她情不自禁地往他那里走去,季玉泽一进来就闻到了房间里面的味道,好看的眉头轻蹙。
扶月一摸到季玉泽,顿觉整个人舒服不已,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他,嘴里念叨着:“玉奴。”
体温很烫,季玉泽微凉的身子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为了避免扶月在青楼做出些什么事情,他抬打晕她,抱起人就要往外走,面上的笑彻底消失。
老鸨得知消息,忙不迭地从房间里出来,同几名守着翠玉楼的男子一起过去,想拦截住他们。
却不料,大理寺那边也来人了,陆然穿着一身官服,腰配长剑,模样不容侵犯。
他站在一楼指挥下要仔细地搜查一番。
季玉泽缓缓地抱着已用帕子捂住脸的扶月下来,遇上了陆然,后者也大致猜到了一路上先他们到达那些院子的是谁。
老鸨见此,大喊道:“官爷,您看这是?”
陆然扫了她一眼,老鸨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季玉泽踱步到陆然面前,话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
“案件的事以后别再找她。”
听言,陆然深感歉意,之所以答应听雨阁阁主想见人的要求,是因为觉得她过于可怜,不知事情竟演变成这样。
死在听雨阁阁主中的徐达明时曾帮国师陷害她母亲是不详之人,而死在她上的另一名女子,也就是死在百凤阁房间衣柜的女子是梓娘。
徐达明是与听雨阁阁主有仇,但梓娘确确实实是无辜的,听雨阁阁主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会一错再错。
念及至此,陆然又认为自己那点怜悯心过于泛滥了,待回过神想些什么的时候,季玉泽已走到翠玉楼大门了。
扶月出事一事,其实只有少数人知道,季玉泽出府前,嘱咐过府里人,不得外泄半分。
扶媛是那少数人之一,候在悦梨院门口死等着,一看到季玉泽怀中的扶月,一股惊慌失措顿时吞噬掉她。
她张了张嘴,又记起季玉泽听不见,千言万语噎在喉咙中,只得跟着他送扶月回房。
没一会儿,秦过来了。
有了可以转述话语的下人,扶媛怕自家妹妹遭遇了什么,终于忍不住了,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问题。
这一回,季玉泽倒是很有耐心地回答。扶媛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整颗心才往下放放。
扶月醒来后,已是第二日一早。
一睁开眼,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在床榻边上的季玉泽,他病容略憔悴,眼皮阖上,骨头微微凸出的耷拉在一侧的被子上。
记得季玉泽昨日还发着烧,扶月撑着身子起来,抬探了探他额头上的温度,还好,算正常的。
随着她的放下,季玉泽缓缓掀开眼,顺势握住那只白嫩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微哑:“月月。”
扶月苍白的唇勾了勾:“我在。”
“对了,我有件事要跟你。”他忽道。
大婚定在三日后。扶月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刚醒就给她送来那么大的消息,然后,第一时间问他扶正林同意了吗。
季玉泽如实尚未,因为扶正林还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不过他会服的,让她不要为这种事情担心。
对于这个,扶月相信季玉泽的能力,并未过于纠结,他反问她,需不需要购置新的婚服,还是用之前准备的那套。
别的不,扶月还挺喜欢之前在密室里看到的那套婚服。
虽然穿过,也洗过了,但她没那么讲究,还是打算用原来的那一套,毕竟那套婚服是季玉泽挑选了很久的。
到晌午,扶月让季玉泽先回去,自己要跟扶媛用午食。
用饭时,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陆少慈如何。
扶媛对于陆少慈一事倒略有耳闻,因为季府人多口杂,平日里在院子中即使不想听也能听到不少八卦。
“陆郎君他自那日从马场回来后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季夫人也在她面前提过一两句此事。
完,扶媛感叹一句:“陆郎君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了。”
“嗯。”扶月心不在焉地应一句,嚼着口里面的米饭,味同嚼蜡,看来陆少慈真的会如那太医所那般在昏迷中死去。
吃到一半,扶媛给她夹了条鸡腿,欲言又止地问:“月娘,你昨日被抓后,可看到幕后黑是谁?”
其实把一连串的事情合并在一起,扶月大概猜到幕后黑是谁,但她不准备采取什么行动。
毕竟国师的地位在当今圣上面前暂时难以撼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身体累,脑子也累了。
还有,自己还能活几天都是个未知数,哪能浪费在别的事情上,得好好珍惜。
“我没看到。”扶月咬了一口鸡腿,故作轻松地笑笑,“这件事大理寺自会调查,姐姐你就莫要担心了。”
扶媛又给她夹了几块肉,心疼道:“你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那么多。”
扶月握筷子的一顿,没再话,继续埋头吃东西。
*
三日后。
十里红妆,道路上成排马车井然有序地行驶着,京城树上挂满红绸带,季玉泽一改往日穿戴,穿着大红色婚服骑在马上。
扶月安静地坐在花轿里面,痒痒地想掀开盖头看一下外面是什么情况,又想起古人,这样不吉利,唯有作罢。
不知在大街上游了几圈,她都有点儿头晕了。
幸好在她忍不了之前,花桥到了季府大门。
季玉泽洁白如玉的指缓缓地捻住花轿红色帘子一角,不疾不徐地抬起,然后,将另一只递给扶月,柔声唤了一句。
“月月。”
扶月看着红盖头底下的那只,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轻轻地搭上去,弯腰从花轿里出来。
季府大门铺着长长一块红布,一路延伸到拜堂大厅,季玉泽携着扶月跨过季府门槛,双双迈腿进去。
一阵风吹来,吹起扶月一角红盖头,她抬头望了一下装饰变得喜庆的季府。
院子上面挂满大红色的灯笼,多得数不清,里面皆燃着火,一盏一盏的,明亮夺目,季府邀来的客人齐齐地站在一旁。
从进门到现在,扶月一直牵着季玉泽的,感受着他那只冰凉冰凉的因自己的体温而渐渐变暖,心尖微动。
“一拜赐良缘,二拜喜联姻,三拜结同心。”
拜完堂,扶月由侍女领入房间内,婚房点着红烛,铺在床榻上面的绣鸳鸯被褥洒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东西。
她坐在上面,依然没有揭下盖头,而是低下头看,指尖轻轻地掠过它们,心情有些复杂。
若是有可能,还真想让在现代的父母看一下自己如今的模样。
成婚这日,扶月很早就起来了,可能是从早到晚一直折腾,她现在又累又困,感觉脚都不像是自己的无力。
但她深知不能放任自己躺下,于是死撑着。
约莫一炷香功夫后,扶月眼皮完全不受控制地阖上,下一秒,她往后倾斜,一双有力的及时搂她入怀。
接着,一道清冽的声音传入扶月耳中:“月月?”
话音落下,季玉泽着急地直接用揭开红盖头,待对上她睁着的双眼,他苍白的脸色才好上一点点。
“饿了吗?”
扶月突然感觉视线有些朦胧,瞧不真切他的五官,但还是笑着:“饿了,我想吃红豆酥糕。”
季玉泽将她抱起,走到桌子前坐下,那里有早就准备好的红豆酥糕,他两指捻起一块,递到她唇边。
“吃罢。”
红豆酥糕的香腻气味萦绕在房间里,扶月却闻不到什么味道,张口咬下红豆酥糕时,黛眉一皱。
“这红豆酥糕是不是忘记放糖了,怎么没味道?”
油灯下,红豆酥糕摆放得整整齐齐,与婚房的颜色极相匹配。
季玉泽听了她的话,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低眸也咬了一口上的红豆酥糕,喉结滚动,入了腹中。
等他咽下去,扶月才问:“我得对不对,是不是没味道?”
没过多犹豫,季玉泽弯唇笑着放下上的红豆酥糕,顺便替她擦了擦嘴角糕屑,道:“嗯,确实没味道,可能是今日太忙,下人忘记下糖了。”
扶月倏地意识到什么,没再吃东西,指了指房间上面:“我们上屋顶看月亮罢,在房间闷得有点难受。”
“好。”
他扶着她站起来。
即使是大婚当日,兰竹院也没有丫鬟和厮把守,他们可以随意出入,并不用讲太多的规矩。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陷入昏迷的陆少慈忽然睁开眼,伺候在他身旁的厮几乎喜极而泣,朝外面大喊着。
“来人啊,来人啊,郎君醒了!快去禀告将军!”
陆少慈瘦得不成人形,眼底一片青黑,就着厮的坐起来,望着窗外,气若游丝地问:“我躺了几日。”
厮抹了一把眼泪,回道:“郎君您躺了快七日了。”
原来都过去那么多天了,陆少慈扯了扯嘴角,想要站起来,踉跄了几下才站稳,扶着床柱的背都泛起了青筋。
厮生怕他有什么闪失,劝道:“郎君您还是躺着罢。”
间歇性的烟花响声传入房间里,陆少慈坚持走到窗前,望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露出一个笑容。
“今日是什么日子,京城怎么放那么多烟花。”很好看,能在死前看一回烟花,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厮迟疑了一下,观察着他表情,声音很:“是季郎君的大婚之日。”
季郎君。陆少慈眨了眨眼,强撑着想闭上眼睛休息的欲望,生怕闭眼的时间过长会再次昏迷过去,从此不会再醒过来。
今日能醒过来,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他专注地凝望着还在放的烟花,唇角弧度缓缓变:“季郎君同何人成婚?”
“是扶家二娘子。”
果然是她。陆少慈默默地在心底念一遍扶月的名字,把在窗台的指逐渐松开,脑海里浮现的是她在马要踏下来之前推开自己的画面。
除了这一次,之前她也救过自己,他抬了抬眼,眼底倒映着五彩斑斓的烟花。
陆将军得知消息,急匆匆地赶过来:“少慈。”仔细听,能听出喊人的声音带着些颤,当中有激动,也有担忧。
陆少慈闻声回头,死白死白的脸终于有了几分生气:“爹,你来了。”
陆风快步上前,抱住陆少慈,眼圈红了:“少慈,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爹一定会遍寻名医治好你的,不用担心。”
烟花停了。陆少慈抬起回抱对方,掌心轻轻地拍着陆风的后背,“好。”他明白这些话都是在安慰人,血证无药可治。
但不到几秒,陆少慈的缓慢地垂下,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眼皮最终彻底闭上。
察觉到异常的陆风身子一僵,厮见此,颤抖着去探陆少慈的呼吸,死了,一点气息都没了。
他流下眼泪,哑声道:“将军,郎君他,郎君他”
话还没完,陆风猛地打断:“你给我闭嘴。”
*
季府兰竹院屋顶,扶月靠在季玉泽肩膀上望着月亮,两人皆身穿着显眼的婚服,月色为之打上一层朦胧的光。
扶月抬起,透过指缝看夜空,唇角梨涡浅浅,胭脂掩盖了毫无气色的脸蛋,嗓音轻飘飘。
“今晚没下雨呢。”
季玉泽握紧她另一只,侧头看她,“嗯,今晚没下雨,月亮很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扶月眼皮越来越重,好困,她很想彻底地睡一觉:“玉奴,我今日好累,有点儿想睡觉了。”
“再等一下罢,陪我多看一会儿月亮再睡好不好。”他用诱哄的语调话,指尖轻轻卷过她,爱怜地摩挲着。
扶月思维失控地微微涣散,艰难地又睁开眼,抽出双,搂住他的腰。
“好,再看一会儿。”
良久,季玉泽歪头看着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的扶月,弯着眼眸,温柔地抚摸上她的脸。
“月月,你过的,以后要陪我一起摘梅花。”在冬日里,摘下那支最红最好看的梅花。
可这一次,无论他凝望多久她的唇瓣,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刚刚环着他窄腰的双垂了下来,搭在铺叠开来的婚服上面,苍白似雪。
季玉泽低头亲了亲扶月的额头,一滴清泪顺着脸颊落下,砸到她腕,溅起水珠,温度炙热。
万物定格,前一秒还是挂着大红灯笼、办着喜事的季府,下一秒恢复往日的冷冷清清、死气沉沉。
仿佛那一场盛大的婚礼没存在过般。
与扶月有关的记忆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万物复苏,兰竹院书房里,季玉泽持着笔,笔尖在画纸上行云流水地挥洒,秦站在一旁磨墨伺候着。
忽地,秦怔愣了一下,磨墨的动作顿住,惊讶地望着从季玉泽脸上滑落的眼泪,自己服侍他十几年,从未见过他落泪。
笔尖停下,一滴浓墨晕染开来,将一幅即将完成的山水画毁掉。
季玉泽抬抚上滑到下颌的眼泪,神情疑惑地盯着。秦放下墨条,打势问:“郎君,您这是怎么了?”
只见他轻轻地摇头,掏出帕,拭擦几下脸,温和笑着道:“可能是眼睛不心进了什么东西了罢。”
风从窗户吹进来,没被压住的山水画飞了起来,秦反应过来的时候,已飘出去了。
他忙跑出去,想捡回来。
季玉泽看了一眼秦跑出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一眼刻着白二字的笔,重新拿一张画纸,继续作画。
画到一半,素来耐心作画的他冷不丁地没了心思,转身踱步出去。
秦拿着山水画朝季玉泽走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高挂在夜空的月亮,感叹一句:“今晚的月亮真圆。”
的确很圆,比八月节那日还要圆。季玉泽余光掠到秦,正偏头看着他:“我饿了。”
闻言,秦把画卷起来,点点头,画了那么久也该饿了,又不是木头人:“郎君想吃些什么,我去后厨给您拿过来。”
“红豆酥糕。”季玉泽脱口而出。
秦睁大双眼,怕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打势反问:“您不是觉得这种糕点过于甜腻吗?”
月亮黯淡了点,风拂过来,季玉泽咳嗽几声。
他抬捂住唇,白色衣袂飘飘,瘦骨形销的脸表情讷讷,迟钝半拍道:“是吗,我也不知为何,就是突然想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