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思绪这个东西，有时候根本不受人控制。

    杨雪梅越是不愿去想，脑子里的片段就越清晰。

    赵爸爸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他让赵妮先出去。

    杨雪梅心理疾病的事情，孩子知道，却又知道得没那么清楚。

    等人走了，赵爸爸：“雪梅，要不咱们再去找张医生谈谈吧。”

    给杨雪梅看诊的心理医生姓张，是个很有经验的中年人。

    女人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满脸泪痕：“老公，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都治了这么些年，为什么还是好不了？

    她怎么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其实放弃二胎这个想法，和她的心理疾病也有些关系。

    张医生那时候告诉她：“杨女士，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适合怀孕的。”

    当时赵爸爸也在场。

    他反应很平静。

    但杨雪梅很激动：“为什么？我去医院检查过，我和我老公身体状况都是没有问题的。”

    张医生翻了下她的检查报告：“可是经过我们的评估，你的心理状态目前还不是很稳定，如果怀孕之后情绪波动，对胎儿，对你自己，都是一种伤害，所以我们不建议你这个时候要孩子。”

    可是现在不要，再过两年，她的身体状况就不允许要孩子了。

    “当然了，这只是我的建议，”张医生，“至于决定权还是得看你和你先生的意思。”

    为了这件事，杨雪梅哭了很久。

    赵爸爸心情沉重的安慰：“雪梅，要不然就这么算了吧。”

    他曾经也做过有两个孩子的美梦。

    赵妮是个女孩儿，若是再来个女孩儿，两个宝贝，那该多幸福。

    可如果是男孩儿，也没关系，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

    然而现在希望破灭，遗憾是肯定有的，但他最在意的还是杨雪梅。

    赵爸爸从兜里摸出纸巾。

    这是他刚才在医院外面的便利店买的。

    抽了一张出来，他动作很轻的给杨雪梅擦掉眼泪：“还好，咱们还有妮妮，妮妮很听话，就算她不是你亲生的，可这么多年，都是你在照顾，她已经把你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将来会好好对你的。”

    “当成有什么用！”杨雪梅伤心至极，脱口而出，“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一样，她喊我妈妈有什么用，事实上她的母亲是另一个人，是你之前的老婆！”

    这句话，被等在急诊室病房外的赵妮听见了。

    而且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妈妈不是，阿姨心里还是有隔阂。

    她不懂，难道自己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难道血缘这种东西就这么重要吗？

    比他们相处十几年的感情还要重要？

    她突然不想在医院等了。

    心里沉甸甸的，压着很难受。

    “叩叩叩”

    赵妮轻轻敲了下病房的门。

    赵爸爸回头：“妮妮？怎么了？”

    他还没察觉到赵妮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

    而一向细心的杨雪梅，正沉浸在悲伤中，同样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赵妮站在门口，外面的灯光打进来，将她纤瘦的身影投在地上：“爸爸，阿姨，我先回去了，太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她把称呼改回成了“阿姨”。

    这么明显的变化，纵然赵爸爸是一个神经大条的粗汉子，也感觉到了。

    “妮妮，你妈妈”

    赵妮摇着头，打断他的话：“我真的困了，医院也没地方睡，可以吗？爸爸。”

    他能不行吗？

    赵爸爸拍了下杨雪梅的肩膀：“我去跟孩子，你好好休息。”

    她没理。

    病房门外，赵爸爸送赵妮去外面拦出租车。

    “妮妮”

    “爸爸，不用了，我都明白。”她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

    “你妈妈”

    她再一次将他的话堵在嘴边：“我懂，阿姨现在情绪不好，您好好陪她，我没关系。”

    只是有点失望，真的没关系。

    如此，赵爸爸也不什么了。

    他第一次觉得，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是那么辛苦。

    哪怕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女儿。

    拦到车了，赵爸爸叮嘱一句：“到家了打个电话给我。”

    赵妮很轻的“嗯”了声，拉开门，上车了。

    到了家门口，她摸出付车费，突然看到有好几条未读微信以及十几个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赵曦。

    先前的矛盾还没处理好，这会儿她不想回电话。

    她像没事人一样推开门，洗了澡，躺到床上。

    赵曦的微信又来了。

    他以为她出事了，所以想方设法联系她。

    为了让自己安静一点，赵妮翻了个身，抓起，回了一句“我睡了”。

    那边的消息果然停止了。

    过了很久，赵曦发了一个表情过来。

    是赵妮喜欢的动画人物，蹦蹦跳跳的，右上角还有个“晚安”字样。

    她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屏幕变黑，这才放下，翻了个身睡觉。

    早上六点半，赵妮接到赵爸爸的电话。

    杨雪梅昨天半夜发高烧到现在也没退，他走不开，所以让赵妮买了早餐送过来。

    挂了电话，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出门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赵妮几乎每天都是这么过。

    早上很早起床，去买早餐送到医院，再赶回学校上课。

    中午下课后再到医院，如果赵爸爸在，就一起吃个午饭，如果不在，就要去医院食堂给杨雪梅打饭。

    等晚上下了课，她要从学校赶到医院，换赵爸爸回家洗漱休息一会儿，差不多八点，再过来换人。

    杨雪梅的情况一直不见好转，就是身体上恢复了健康，整个人也恍恍惚惚的。

    赵爸爸没办法，跟她的公司请了病假在家休息。

    家里有事，赵妮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赵曦。

    最开始，他问过她怎么了。

    姑娘挺烦躁，不太愿意。

    等后来冷静下来，她大致了下家里的情况。

    “我阿姨最近身体不好，在住院。”

    她语气很冲，除了这段时间医院，家里，学校三头跑让她焦头烂额之外，更因为前天室友给她看的一段电视剧花絮。

    “你看你看，是赵曦和范子琼，”室友拿着在她眼前晃，“是花絮哦，我等了一年的花絮，剧方终于放出来了。”

    室友是赵曦的粉丝，顺便还嗑他和范子琼的cp。

    赵妮当时皱起眉：“一年？”

    这个电视剧是一年前播放的吗？

    室友特别兴奋：“对呀，你没看过吗？”

    赵妮摇头。

    不是排斥，是真的没看过。

    这是一段采访视频。

    画面上，赵曦和范子琼坐在一张长椅上，明明可以拉开距离的，两人却贴的很近。

    主持人在提问的过程中，范子琼的眼神始终停留在赵曦身上。

    而赵曦也没有让她演独角戏，时不时的给点回应，来个对视。

    俊男美女同框，画面养眼又甜蜜。

    赵妮跟自己，这是一年多以前拍的电视剧，赵曦过，跟范子琼只是同事，两人什么关系也没有，不要瞎想。

    但她就是忍不住，于是语气很冷的跟室友：“这种是剧本吧，拍戏的时候肯定要配合一下的，都是假的。”

    千万不要跟一个嗑cp的人，你的cp是假的。

    否则她会举出各种各样的例子来反驳你。

    这位室友就是。

    “谁的，虽然这是一年多以前拍的剧，但是现在才放出来，明什么？他们就是真的呀。”

    “而且我跟你，这种花絮放出来，要经过演员本人同意的，他们不同意，就是侵权，不能放的。”

    “对了对了，前几天他俩还隔空穿情侣装了，范子琼出席活动的礼服跟赵曦的是同一个牌子，而且还是同系列，是梅花的中国风设计，全场就他们两个是这样，所以肯定是真的，我的cp在恋爱，不定已经秘密领证了！”

    领证个屁。

    赵妮在心底骂了句粗话。

    赵曦是我的男朋友，他不会跟什么范子琼结婚的！

    想是这么想，但是穿情侣装是实锤的，纵然赵妮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吃醋。

    所以面对赵曦，她态度就不怎么和善了。

    “怎么回事？谁惹你不高兴了？”赵曦听出来了，她心情不好。

    赵妮语气很淡：“没有。”

    女孩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面对男朋友，总是要作一点。

    赵妮在心里跟自己，只要他在问一句，就一句，她就把所有的不痛快全出来。

    然而近期的赵曦，因为宣传和告黑的一些事情，情绪很烦躁。

    既然赵妮“没有”，他也就当做“没有”。

    不想哄了。

    “行，那就这样吧。”他不再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赵曦站在原地，周围有剧组工作人员在走动。

    他已经是娱乐圈顶流了，顶流的排场是，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刚才的电话，他已经尽可能的避开身边工作人员，原以为能跟赵妮好好几句话，却没想到最后是不欢而散。

    此时，经纪人过来了。

    他看了赵曦一眼，见是这样的脸色，心中猜到几分。

    “当初我没有阻止，随你发展，看吧，就是这样的结果。”

    赵曦闻言，抬起头看过去：“你什么意思？”

    经纪人冷嘲热讽：“那个姑娘，根本就是没长大的模样，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撒娇，撒泼，一点都不懂事，赵曦，她给不了你任何的帮助，倒不如我去接触接触她，稍微发展一下，不定能在娱乐圈闯出一片天，到时候她成熟了，懂事了，也有自己的人脉了，你们再交往，不是皆大欢喜？”

    赵曦有两个雷点。

    第一，不能赵妮的是非。

    姑娘就是再发脾气，再胡闹，对他来，都是乖的，都是好的。

    第二，不能打赵妮的主意。

    尤其是让她进娱乐圈。

    也许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天生有一点不自信。

    镜头前光鲜亮丽的赵曦，居然会担心赵妮一旦进了娱乐圈，看得人多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会觉得他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好，会逐渐淡了对他的感觉。

    而经纪人这番话，把他这两个雷都踩了。

    赵曦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警告过你的，不要打她的主意。”

    经纪人冷笑：“难道你还能藏她一辈子？”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藏她一辈子。

    赵曦不话。

    “行了，”经纪人压低嗓音，“我知道你最近有别的想法。”

    赵曦闻言，抬起头看他。

    是的。

    他有到期不续约的想法。

    经纪人看出了他的心思。

    在这一行，他吃的盐可比这位新晋顶流吃的米还多。

    不怕他反。

    就是反了，也多的是办法治他。

    “我劝你最好不要有其他心思，”经纪人笑得很邪气，“乖乖的再跟我签十年的合同，我保证你安然无恙。”

    赵曦想要解约的最大原因，是不想受他控制。

    尽管是他带着入行的，但这两年拼死拼活的工作，也算是还给他了。

    “大不了你曝光我谈恋爱的事，”赵曦语气很冷淡，“除此之外，我好像没什么黑料。”

    经纪人挑眉：“是吗？”

    赵曦脸色很难看。

    经纪人上前一步：“赵曦，我知道你很自信，除了那个姑娘，别的威胁不到你，但是你不要忘记，这个圈子，没有料，我可以造点料，一传十，十传百，只要一百个人里有三十个人相信，那我就赢了，咱俩怎么也合作了好几年，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

    那时候他还没有红。

    这位经纪人下还有另一个女演员。

    那女演员拍了一部古装剧，火了一把。

    然后就起了自立门户的心。

    而经纪人连喘息的会都没给她，造了些女演员早年不知自爱的假料放给了营销号。

    视频很糊，照片也是p的，但就是有人相信。

    就这样，女演员刚起来一点的水花就这么扑腾两下，没有了。

    “赵曦，这个圈子呢，很现实，看脸，也看人品，更看背后的势力，你现在没有资本在捧，完全是靠粉丝多，万一出了点料，粉丝都跑光了，你看还有谁会找你拍戏。”

    话虽如此，但他们是绑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赵曦淡淡的笑了：“我被你搞垮了，你也一样没钱赚。”

    这个问题，经纪人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我捧得起你，也就捧得起别人，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嗯？”

    赵曦不接话了。

    他想见赵妮，想紧紧的抱着她，想要她轻拍他的后背，一句我在，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