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薛扶光这话的十分轻柔,像是在细心叮嘱。
高德申僵住,他抬头去瞧薛扶光,便见到薛扶光那阴凉的笑容,后背乍然见窜出一抹寒意。
再怎么蠢,也知道薛扶光不是来救他的了。
他连滚带爬的朝着房间角落躲去,对薛扶光避如蛇蝎,难以置信的指着他道:“是你!是你抓我过来的!?”
薛扶光轻轻柔柔道:“是呀。”
高德申咬牙:“薛扶光!大家兄弟一场!我哪里对不起你,要让你对我使这种手段!?”
薛扶光走近他,蹲下身与他目光齐平,:“我也想知道,我们兄弟一场,平日里我对你从来不差,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要对我使这种手段?”
他眯着眼,声音缓缓的,掺着眼中的阴冷,如同一条蛇在顺着高德申的脚背慢慢爬过,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奸杀女子的罪名戴到我头上,届时下诏狱,我若要出来,薛家便得伤筋动骨。是我哪里对不起你,还是,我给你的不够多,让你想找个更好的主子,去当狗呢?”
高德申先是一愣,诧异于薛扶光竟然知道那女尸是为他准备的,随后猛然明白过来:“你?修锦是你换过去的?”
他眸光闪烁,忍不住冷笑:“若是太子知道一切是你干的,你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话落,不等薛扶光再度出声,咬牙扑上去。
竟是试图抓住薛扶光,用他做要挟放自己出去。
可还未靠近,巨大一股力道袭来,他被踹飞,撞上墙壁嘭一声闷响,滚落在地。
这一脚踹得毫不留情,几乎让他吐血。
高德申剧烈咳嗽着,歪头去看,薛扶光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材高大惹眼的男人,戴着半张铜皮面具,眸光冰凉的望着他。
他捂着嘴,边咳边想,是了,这人他认识。
那晚站在廊边,扶住薛扶光带他回去的人。凭薛扶光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怎么可能搬得动修锦,两人调换必然是这人动手。
若非是他,薛扶光已经着道,现在该在牢房中与虫鼠做伴才对。而他,哪里会落到这种境地?
高德申不甘的瞪视慕见书。
慕见书垂着眼,不为所动。
他的眸光在薛扶光身上。
薛扶光拍拍拖曳在地上的衣角沾染的灰尘,要起身。
斜里伸出一只手。
他淡淡瞥一眼,将自己的手搭上去,借力起身。
高德申已经咳得脸色紫红,在地面弓成一只虾米。
薛扶光问:“不好受吧?”
他:“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用私刑。你只需好好在这里呆着,就能帮我大忙。”
高德申被关了好几日,已然知道薛扶光口中的好好呆着是多让人绝望之事,用尽全力去抓他的袍角。
抓了个空,房门吱呀一声被阖上,落了锁。
韶景做贼似的心收好钥匙,对薛扶光问:“世子,咱们要关他到何时?万一真被人查到了该怎么办?”
薛扶光往房中走:“不会被人查到。”
韶景不安心:“万一呢?”
薛扶光脚步顿了顿,偏头去瞧像个木偶般无声无息跟在身侧的慕见书:“你会让人查到吗?”
锦服的少年公子立在门廊边,背后是院中的大片竹林,苍翠葱郁。他在一片染着暮色的苍翠中,肤色极白,似乎缀着光。
慕见书攥着手,背在身后,闻言先是有些茫然,随后耳根渐红,声音却很平稳的应道:“主子请放心。”
薛扶光:“那便是不会了,你不需操这些无用的心。”
韶景瞄慕见书好几眼,不太信的答应:“是……”
还未进房门,院外先进来一人。
是他大哥薛鸿文。
薛扶光顿住脚步。
他冲着薛鸿文露出笑脸:“大哥。”
薛鸿文的身量要比尚是少年的薛扶光高上不少,几步走近到门廊,锐利的视线先是自慕见书身上扫过。
薛扶光当即想到自家大哥常年行军作战,对慕见书这样的暗卫探子一流只怕十分敏锐,挥手道:“曲五,你先下去。”
慕见书低头,盯着他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并未对薛鸿文行礼。
照理,薛鸿文也是他半个主子。
薛扶光知道慕见书的身份,觉得他不向敌国将军行礼理所应当,落在薛鸿文眼中却是另一回事。
薛鸿文进了他屋内,端着韶景上的茶,搁在桌案:“那人——暗卫,是那晚带你回来的那名?”
薛扶光点头:“是。”他眸光微转,扯开这个话题,“大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总不会是我又犯了什么错?”
薛鸿文闻言,:“高公子已经不见了数日,你不着急吗?”
薛扶光微微顿住,随后笑起来:“哥,你不是他们这些狐朋狗友尽早绝交为妙?大家酒肉朋友,散了宴席谁也与谁没关系,出何事自求多福,哪里需要我来担心。”
他神态十分坦然,在另一侧寻了椅子坐下,望着薛鸿文:“话回来,哥回京都这段时日,可是遇见什么麻烦?先前有好几日都没怎么瞧见你的人影。”
薛鸿文蹙眉:“太子上书,让我前往定州剿匪。”
薛扶光尚未入朝,本不该将这些事告诉他,但薛鸿文想到他前两日的遭遇,觉得或许该让他接触这些事了。
薛扶光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收进袖内握紧。
原来太子对定州一事,在这么早的时候便有预谋。
他仰头时,眼中神色干净,不见半点阴郁:“定州不过是一处乱匪,难道比边关岫氏兵还难?”
薛鸿文定定看了他半晌,缓缓叹气,觉得自己或许是多虑了。
他温声解答薛扶光的疑惑:“岫氏与我们交战多年,对彼此的法都颇为熟悉,两国交战,顾虑只需胜败,而无其他。但定州乱匪不同。”
“定州乱匪起于两年前的大旱天灾,他们原本也是靖国普通百姓,奈何当地官府不作为,他们为了保命不得不占山为匪。当地百姓又对他们极为袒护,如此两年下来,匪、民、官三方互相勾结。此事并非单单剿匪那样简单。”
“我若真应下此事,尚未整兵出京城,定州的流匪便已经先行接到消息,准备好万全等我过去了。”
薛鸿文尚且觉得棘手,朝中其他武将更是如此。
太子是定主意,想让他兄长送死。
或许定州乱匪本没有那般可怖,至少以他兄长的能力,或许会兵败,但不一定会死在其中。
可他死了。
不止他,他们薛家人都死了。
他兄长不可能去定州。
薛扶光伸出指尖,抠挖着太师椅磨光滑的扶手,指甲在其上留下道道浅白的刮痕。
薛鸿文不知何时起身,走至他跟前,拍拍他的脑袋安抚:“无需担心,大哥不是鲁莽之人,会想好此事该怎么办。明日太学休息,挽兮想去寒源寺为母亲上柱香,你跟着去吧。当散散心。”
薛扶光倏地抬眼,眸光中的阴寒一时间险些藏不住:“姐姐为何突然想起来去寒源寺?”
薛鸿文:“应当是与几位交好的姐约好。天气渐暖,出去踏春也不错,去吧。”
薛扶光掐着手指,乖巧点头:“好。”
薛扶光送兄长出门。
薛鸿文在出听竹轩时,眼神扫过那颗曾经种着杏树的位置,现在种满了苍翠的竹子,风一过,哗哗作响。
*
京城外寒源寺,香火旺盛,每年到了春日几月,踏青的人络绎不绝。
薛挽兮与几个闺中姐妹坐在一辆车中,薛扶光虽未加冠,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外男,不适合同她们在一处,独自坐了辆些的马车。
春光明媚,的确是个适合踏青的好日子。
韶景兴致勃勃的探头:“世子,好多的人。”
他从前跟着薛扶光东玩西跑,也是个性子活泛坐不住的,这段时间天天规规矩矩上太学下太学,着实憋坏了。
薛扶光应了声,撩着帘子往外看一眼,前方是静容郡主的车。
很快,他们到了山脚,马车上不去。
山脚下有肆站,专门有人看贵人停放的马车,车夫侍从均可在肆站中候着。
还有专门抬人上山的撵轿。
静容郡主下车后,牵着位穿鹅黄裙子的姐妹快步到薛扶光跟前,弯眼笑戳他额头:“怎地,出来陪姐姐一趟,还不高兴?”
鹅黄裙子的姐掩唇轻笑:“挽兮,我若早知道世子殿下长这般样貌,定然早早厚着脸皮央你带他出来见见,饱饱眼福。”
静容郡主对薛扶光介绍:“阿如,这位是左通判大人家的姐,前些日子回京都,时候你见过的。”
薛扶光乖顺的笑起来,嘴甜喊:“左姐姐好。”眼眸底却静静如幽潭,没有丁点笑意。
左苕菡,一个一心想嫁给他大哥不成,最后拖着他长姐不得善终的女人。
薛扶光瞥左苕菡握着他长姐的手,:“姐姐,你同各位姐坐轿撵上山,我走上去。”
薛挽兮立刻蹙眉:“那怎么行,你身体尚未大好,上山没一个时辰根本到不了……”
薛扶光笑起来:“姐姐,我是来踏春的。身体不好才要多出来走走,况且有韶景陪着,无需担心。我向来知难而退,姐姐还不知道吗?”
左苕菡也劝道:“挽兮,世子有两三年便加冠了,何必还当孩子般看管。”
薛挽兮依旧不放心,韶景拍着胸脯保证:“郡主且放心,这次我一定半步都不离开世子。”
“那好吧。阿如,若是爬不上去,便在山下等我。”
薛扶光点点头,瞧着长姐同几位姐上了轿撵,往山上去。
笑意消失。
他淡淡唤:“曲五。”
韶景闻声立刻四处探头,想瞧瞧曲五到底是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
然回头时,曲五已经站到了世子身后:“主子吩咐。”
这回他没有穿着王府暗卫的玄色衣衫,而是换了身隐藏在寻常人之间不眼的棕灰麻布衣,脸上依旧戴着面具。
他往前踏了半步,离薛扶光近了些。
再靠近半步,几乎可以碰到薛扶光。
他的身形高大,而薛扶光体弱,比他矮上一个头,还瘦上一圈,远远瞧去,像是整个人都被拢在高大身形的怀中。
慕见书视线落在薛扶光露出的一截后颈,像是被烫到一般,火速移开目光。
薛扶光没有回头,也并不知道慕见书视线变化。
他牢牢望着他长姐上山的方向:“你跟上去,盯紧接触我长姐的每个人,尤其是左苕菡——那名穿鹅黄衣裙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 慕日常:盯老婆~有点冒犯~再盯两眼,没被发现,再盯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