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虽是禁军亲自搜查,可好歹薛鸿文在外亲自盯着,他们并不敢太放肆。
一通搜查下来,什么都未能发现。
禁军队队长来报时,高赫勃然大怒:“不可能!定是你们搜寻时不尽心,有遗漏的地方!我的申儿绝对在这府中!”
薛鸿文的眉眼沉下,盖了层阴云:“高大人。本侯许你带人进府搜查,已是念在高公子与扶光有几分交际,给你个面子。高大人还是拿捏好分寸。”
高赫咬牙,对上冷厉的薛鸿文,只能不甘放弃,拱手:“下官情急昏头,望侯爷莫与下官计较。走!”
一大堆人呼啦啦自王府涌出。
待外人走光,大门阖上,薛鸿文垂首,望着自己亲弟弟。
薛扶光抬头,冲他抿唇笑一笑。
薛鸿文眼神闪烁,到底没有什么,大手在薛扶光的头顶按了按,大步出门。
韶景跟在薛扶光后头,两人回听竹轩。
他憋不住的声问:“世子,侯爷到底知不知道啊?”
薛扶光反问:“你觉得呢?”
韶景无语半晌,埋着头声:“我觉得侯爷知道了。”
薛扶光很有闲心,回到书房,重新捡起他沾了一滴污墨的宣纸,作起画来:“等着就好,明天才有大戏看呢。”
薛家是个开头。
放眼整个京都,拎出来能比薛家地位更高的家族,拢共都超不出一手之数。薛家尚且敞开大门由高赫搜查,剩下的高门大院也唯有敞开的份。
查到杜家,只需等。
薛扶光很放心。
慕见书做事绝对可靠。
因为心情好,晚间用膳时,他又将慕见书叫了出来。
几息时间,慕见书自门外出现。
上次,薛扶光要他时刻在身侧不得离开后,除非他命他出去做事时,几乎随叫随到。
不得不,很是听话。
薛扶光一手支着下巴,眼尾扬着:“坐吧,陪我一道用膳。”
慕见书在原地立了半晌,才在薛扶光对面坐下:“谢主子。”
薛扶光的眸光扫过,轻笑着:“我倒是想瞧瞧,你吃饭时是否也不摘你这破面具。”
慕见书垂头不语。
薛扶光并未真为难他。
他好奇慕见书面具下的容貌,也不是这一时片刻非瞧不可。搁下支着下巴的手臂,曼声道:“不为难你,你自己去偷偷吃吧。这些菜厨房中还有。”
他完,慕见书没有离开的意思,引得他撩眼皮去瞧。
慕见书的耳根子微微发红:“陪主子用膳。”
薛扶光哼笑:“那你便陪着吧。”
韶景不高兴他在世子跟前抢自己的宠爱,哼哼道:“马屁精。”
慕见书这时候不耳红了,屹然不动,只当听不见。
查到杜家的时间比薛扶光预料的还要早。
当夜,杜府便被吵得鸡犬不宁。
薛扶光睡得不熟,隐约觉得有人靠近自己,猛然睁眼。
床榻前空无一人。
他揉着眼,起身唤:“韶景。”
未有人应声。
他又唤了声,屋外的丫鬟进门点灯:“世子,奴婢为您倒杯水。”
薛扶光揉着额头,指尾触到粘腻的药膏。
是刚上的药?
他蹙眉:“韶景呢?”
“韶景去厅堂了,听闻杜大人家出了事,他去听听何事。”
“现在?”薛扶光瞥着窗外天光。
“您才睡不久呢。现在外面闹哄哄的。”
韶景一贯好动,跑出去探听消息也无人奇怪。
薛扶光披上外衣,叫丫鬟将灯点上,等着韶景回来。
两柱香的时间,韶景便风风火火回来。
见薛扶光起来,先是一愣,随后做贼似的靠近他:“世子,杜公子下诏狱了!”
薛扶光嗯一声。
高赫倒是动作迅速,瞧他了。
韶景声:“听闻禁军从暗室中抱出高公子时,杜公子尚在工部上值,连夜被带去了诏狱审讯。首辅大人已经进宫去向陛下求情了。”
薛扶光咂口茶,气定神闲:“闹得确实很大。”
韶景不禁觉得自家世子当真厉害,轻轻松松就算到了这些。
那少年天才的杜公子,好像也不过如此。
薛扶光没在想这件事。
他又抬手摸了下额角粘糊糊的药膏。
现下有些干了。
不是韶景上的药,那是谁?
*
第二日去太学,果不其然整个书室中全是这件事的讨论声。
有人夸张道:“听高德申从那暗室里抱出来的时候,被削成了人彘,浑身都是血却还有口气没死,那惨的哟!”
“我怎么听是将高德申的皮扒下来了?”
“怎么听你们的这般瘆人,我明明听人好好的。”
“得了,失踪这样久,怎么可能还好好的,定然被折磨的异常凄惨。从前不知道,原来杜如安是这般丧心病狂之人。”
有人搓着胳膊,听不下去断:“听闻杜如安先今下了诏狱,日后岂不是会问斩?”
“嗐,你没听见首辅连夜跪在宫外,求陛下网开一面?”
杜如安这等天才绝艳之辈,好好培养,必然是定国**大才,莫首辅不愿,皇帝也舍不得,哪会让他为一个草包赔命。
更莫要,高德申的性命还好好的。
这些人的讨论在太傅进门时止住,一个个装模作样的端着书。
晚间出宫时,六皇子叫住他:“世子明日可有空闲?”
薛扶光行礼:“殿下可讲。”
六皇子笑着:“我与十二皆许久未出宫,听闻世子精通京都玩乐,明日不妨请世子做个引荐?”
薛扶光应下,视线与六皇子互相量,弯眼笑着出宫。
薛鸿文在宫门口等他。
薛扶光撩着袍角,步伐加快,跟随薛鸿文上了马车,同他随口了方才六皇子邀约的事。
薛鸿文:“扶光,莫要与这些皇子有交际。”
薛扶光正在捻桌上糕点的手指微微顿住,笑容不变的应声:“兄长放心,我有分寸的。六皇子也未有与我交好的意思。”
他补充道:“我也不会叫陛下产生这种错觉。”
他已经完了,薛鸿文自然不会再什么,只是望着他的视线隐隐带上些担忧。
薛扶光靠着软垫,吃完两块糕点,腻的很,不再动它。
……
薛扶光夜间从血淋淋的梦中惊醒,浑身粘腻的汗液。
他呼吸略微急促,偏头去瞧窗外,离天亮还早的很。
他试着躺回去接着睡,可不知道是汗水粘着不舒服,还是其他,迟迟无法睡着。
抹掉额头沁出的汗水,他起身点开床边的两盏灯,寻本白日未看完的书继续看。
蓦然,他又抬手去摸摸额角,不知何时痂壳已经退掉了,摸着甚至感知不到伤口,大约只剩下道淡粉的痕迹。
怎么,好的这样快?
太医院的医术精进至此?
他愣着,呆了半晌,窗外有了亮光。
韶景大约还在睡。
薛扶光继续将他手中的书看完,直到天光大亮,韶景进门时发现他坐在榻前,吓一跳:“世子怎么起的这样早!?”
薛扶光接过热帕子捂住冻的微僵的脸:“做了梦,醒后睡不着。”
韶景找来衣裳为他换上,厨房的早膳端进来,薛扶光吃了几口后出门。
临出门前唤了声“曲五”,慕见书应声出现,像是一夜没睡,一直守在薛扶光身侧等着他叫自己。
薛扶光想了想,道:“今日不必跟着我,随你想去做什么。”
完,转身离开。
笼络人,需要张弛有度,一直将人扣在身边不是可行的法子。
何况,即便他疑心慕见书也被修锦迷惑,至少在太子死之前,不足为虑。
太子一日不死,他便不可能倒戈。
慕见书愣愣,手掌搭上自己的面具。
*
薛扶光与六皇子约在宫门口见。
薛府靠近皇宫,倒也不算远。
他在马车上坐了会,听见城门开的声音,掀开帘子,瞧见十二皇子从马车中探出的脑袋,起身下车。
十二皇子圆圆的脸颊浮着红晕,有些害羞的同薛扶光招呼:“世子。”
薛扶光行礼:“见过二位殿下。”
六皇子:“不必多礼,宫墙外大可兄弟相称。不若我唤世子扶光,世子叫我崇和即可。”
十二:“叫我崇昀,或是与皇兄一样唤我十二,都可的。”
薛扶光:“那便失礼了,崇和兄,十二。”
十二一下子高兴的眯起眼睛。
他头回出宫,兴致勃勃的随着两位年长的哥哥往大街走,什么都好奇。
厮跟在身后,负责拎他们买下的东西。
逛了半晌,三人上酒楼,在雅间带十二皇子尝尝民间膳食。
六皇子问:“世子可知道,前日高大人在朝堂上,当着诸位大人与陛下的面,与侯爷呛声。那般姿态,若非板上钉钉,实在想不出是因何。却没想到,高公子最后竟是在杜院左的暗室中找到。”
薛扶光神态自若,伸手从十二皇子那接来一个玩意,应到:“扶光在家中甚少听父兄谈朝堂事,倒是不知道有这出。高公子一事,着实叫人吃惊。”
不轻不重的,了几句,像是什么都没。
六皇子垂首喝茶,却见薛扶光的眸光不知怎么忽然放在窗外,牢牢盯住一个地方。
六皇子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未等见到,薛扶光已经先行收回视线,脸色微变:“殿下,扶光见到一位熟人,下楼去看一眼,失礼。”
十二皇子听他着急,忙不迭:“世子快去!”
六皇子眼神探寻,倚在窗边看薛扶光几乎是跑着下楼,在街边倒着的一个少年身侧蹲下。
那少年穿着华贵,神情却十分瑟缩,半分不像出身高门之人。
他见到薛扶光,十分惊喜,几乎哭着抱上去。
六皇子眯眼。
趴在窗边跟着看的十二皇子好奇问:“皇兄,那是太子哥哥那日带到太学的太监吗?他怎么穿成这样跑出宫?太子哥哥也出来了?”
六皇子不答。
楼下,薛扶光强忍心中的厌恶,由修锦握着自己的衣袖。
他泫然欲泣,眼中盛着泪,脸颊苍白,染着几抹灰,可怜兮兮的瞧着薛扶光:“扶光,你帮帮我,求你。除你以外,我再找不到其他人帮我了。”
薛扶光皱眉:“你在宫中,如何跑出来的?”
修锦毫不犹豫告诉了薛扶光:“我求了掌事宫女姐姐,将我藏在今出宫采纳的马车下面,偷跑出宫的。殿下不许我出来,我求了他无数遍也不肯!扶光,你带我去瞧一眼杜公子吧!”
薛扶光心中的荒谬几乎渗出来。
与厌恶掺杂,一时倒不清哪个更甚。
他这番话出来,连一侧的韶景都吃惊瞪大了眼睛,只差上手捂他的嘴。
薛扶光沉声问他:“你已然跟了太子,杜院左与你有何关系,需要你从宫中跑出来瞧他?”
修锦两颗眼泪滚落,将脸颊的灰黑洗出两道白净的泪痕,无比可怜:“他是我的恩人,现今落难,我怎么能不管?”
“嗯,”薛扶光眸光淡淡,“既然如此,你算如何帮他?如何见他?他如今在诏狱中,你若是求了太子,倒是可以见到,凭你自己,刚靠近便会被守卫军官死。”
修锦眸光希冀的望着他:“扶光,你是王府世子,大将军是你的亲兄长,诏狱你也能进去不是吗?”
“……”薛扶光掩唇,“噗。”
他嗤笑完,再抬起眼,眸仁里似浮了一层艳丽诡异的光,声音温柔答应:“我确实可以帮你。只是,你要等一等,不可乱来。”
修锦忙不迭点头。
薛扶光拉着他起身,转身遥遥对楼上两人行告罪礼,叫韶景上去同他们明,自己则亲自带着修锦回王府。
作者有话要: 慕:半夜偷摸给老婆涂药,但不让老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