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杜如安是个天才。
由此, 年纪轻轻举国闻名,登上了一品大员的?崇高地位。
哪怕他是个疯狗,但影响不了这一点。
薛扶光只为?他指一条路, 而后再?无插手的?意思。
却?也?足够了。
杜如安的?行动力是强大的?。
他手中的?势力与人手, 真要发起?疯来, 也?足够在皇城中做出不少事了。
这日,皇后醒来, 与自己母家人见面。
柳家被?六皇子党攀扯后,虽然并未下马,多多少少也?受了些影响,被?皇帝贬了一级, 自从一品大员成了正二品,身上不少差事都撸掉了。
柳家有心要恢复,谁料到他们最倚重的?太子竟然在东宫死了。
连他们拥簇对象都死了, 余下的?太子党再?如何,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需要另谋出路。
柳家也?算是彻底消停了。
柳夫人抹着泪进宫,入了皇后殿中。
皇后受击, 从前的?雍容光华不足半数,满面苍老,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数十岁。
柳夫人劝慰:“娘娘莫要伤心, 要保住自己的?身子啊!留家还得靠您撑着,何况殿下大仇未报。”
皇后揉着太阳穴,觉得每一句话都费劲:“本宫也?想?保重。可一到夜里, 本宫的?梦中便?全是太子。本宫还梦见他幼时,抱着本宫的?腿,那么一个, 哭着叫本宫救他。”
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属于母亲的?悲痛:“本宫一见到他,便?会从梦中惊醒。他总在梦中问本宫为?何不救他,本宫现今是连睡觉也?怕了。”
柳夫人也?是有儿女的?人。她与皇后从前是闺中密友,感情甚笃,闻言也?是眼眶一红,感同身受。
正在这时,殿中忽然冒出来个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磁质低沉,与尖细的?太监声音全然不同:“娘娘如此心痛,当真想?为?太子殿下报仇么?若是真想?,微臣可以助娘娘一臂之?力。”
慢大殿的?人都吓了一跳,更是有宫女惊叫出声。
皇后一眼瞧见柳夫人身后的?屏风走?出个人,穿着太监的?服饰,身量却?很高,与那身衣服格格不入。
皇后眼皮狠狠一跳,猛然抬手呵斥道:“叫什么!都给本宫闭上嘴!”
她放下揉捏太阳穴的?手,吩咐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去吩咐人,在宫门?外守着,若是有谁要进来,警醒些。”
语毕,她眼中神情森冷:“今日这殿中不该在的?人,叫他们将嘴都闭上。”
大宫女应声,步履匆匆的?离开?,命人处理宫中的?事。
那几个宫女也?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宫中便?只剩下了皇后与柳夫人贴身婢女在内的?五人。
柳夫人属实也?被?惊了一跳,这是后宫之?中,连禁军巡查都很少会入此地。
何况还是皇后道宫中。
但她也?没做声,而是掩住自己惊讶的?神情,垂首喝茶。
皇后冷冷望着屏风前的?人:“杜大人胆子好?大,竟敢偷入后宫,可知这是死罪?”
杜如安微微一笑:“娘娘知晓微臣冒了如此大的?风险只为?助娘娘一臂之?力便?好?,日后想?必娘娘也?不会薄待微臣。”
他没有同皇后绕圈子太久。
皇后一门?心思想?着为?太子报仇,他也?好?不了哪里去。
他几乎立刻现在就想?让六皇子死。
他从袖笼中抽出一卷宣纸,双手呈上:“娘娘不妨过目,便?知微臣来的?值不值,可不可信。”
皇后摆手让身侧的?宫女去将那份不知道写?了什么都纸张拿上来,给她看?。
那一沓纸颇厚,粗略望去有十数张。
皇后拿在手中翻看?,殿中便?在纸张细微摩擦声中安静无比。
柳夫人微微抬眼量杜如安。
便?见他神情笃定,好?似皇后虽然还未话,他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的?结果。
而他嘴角带着笑容,像位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实则笑容分外冷淡,唯独眼中流露出几分暗沉的?急切恨意。
这恨意自然不是对皇后,又或者是她的?,那唯一的?便?是他今日来的?目的?——六皇子。
她不禁好?奇,六皇子是做了什么才将这位皇帝都分外看?中的?青年俊才惹怒至此。
这算什么,哪怕太子死了,也?有天助她柳家么?
皇后道脸色随着纸张一页页翻过,几度变化。
到了后来,连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该要摆什么表情。
按理来,她应该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该让杜如安看?出那么多,也?该更谨慎些,仔细考虑后再?选择信杜如安几分。
可手中的?纸张重逾千斤。
她举起?后便?放不下了,因为?害怕没有再?一次拿起?来的?机会。
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想?立刻印入脑海中。
皇后道嘴唇微微哆嗦着,只有离她近的?人才能看?见。
杜如安隔得远一些,但窥觑着皇后的?神色,他便?知道自己没有错注意。
皇后手中的?官员名单与入手罪名,是他在朝中为?官这么多年累计下的?信息,若是放出去能让不少官员慑于此,而听从他的?命令。
何况不仅如此,他还写?清楚了要拉这些官员下马,最适合从哪一人的?微罪名入手,由此拉下一串人。
想?必以皇后与柳家现在的?力量,十分需要这种东西。
皇后看?完后,深深吸入口凉气,强迫自己神志清明一些,方才开?口:“本宫想?知道,杜大人为?何肯帮本宫与柳家。以本宫知道的?,杜大人与太子可没有什么交情可言。”
杜如安眉眼沉沉:“与太子殿下有没有交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微臣与柳殿下有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句老话娘娘应该很明白。”
皇后压着自己最后理智线,追问:“什么仇?”
皇后也?不是傻子。
柳家与太子党眼下陷入颓势,当初可是如日中天。
于是杜如安真假参半道:“微臣与修锦是旧识。六皇子害他性?命,微臣无论如何都是要帮他报这深仇大恨。何况太子殿下身陨,日后若是六皇子独大,微臣从前的?行径便?会被?他看?做压。即便?陛下信重庇佑,可六皇子若是成为?储君,微臣总有一日会落入他手中。”
“微臣不喜有那一日。”
皇后定定望着他:“杜大人记住今日的?。”
杜如安颔首:“微臣自然记得。娘娘为?太子殿下心痛,也?一心想?要护住母家,应当能理解微臣心情一二。微臣也?有父母与妹妹,不希望他们将来落入悲惨境地,自己却?无能为?力。”
皇后将那沓纸压在桌面上,一手覆在其上。
“杜大人可有详细计策?”杜如安的?脑子,皇后很是愿意信一信。
杜如安道:“如今陛下的?子嗣中,唯有六皇子能够处理政事。仅剩下年纪较大的?十二皇子又是惠妃亲手养大,与六皇子感情甚笃,不会同他争夺。六皇子一家独大,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
“而陛下受了太子殿下一事的?击,哪怕对六皇子心有怀疑,怕是也?会压下这份疑虑,将六皇子送上储君之?位。”
皇后道太阳穴又突突跳起?来,只要想?到日后六皇子走?在宫中,被?那些宫人唤作“太子殿下”的?模样,她便?心如刀绞,怒火上涌。
她的?儿子才是太子殿下,是嫡长子。如何让一个杀兄的?次子夺走?她儿子的?位置?
她绝对不允许。
杜如安继续道:“眼下六皇子局势一片大好?,便?不会再?如之?前那般着急。他心中笃定没有人再?能与他争夺皇位。娘娘要做的?,便?是让他不要那般悠闲与笃定,要让他变得急躁,觉得陛下极可能心中对他有了意见,不愿意立他为?储君。”
皇后抬手断他的?话:“杜大人既然对陛下心思如此了解,便?该知道,陛下的?心思不是本宫能左右的?。”若是她与皇帝又感情便?罢了。
可惜,她与皇帝虽然是少年夫妻,却?是完完全全的?家族联姻。当初皇帝靠着柳家扶持上位,之?后一心便?想?要削弱她母族。是她手腕果决,一力护持着柳家安稳走?到如今。
皇帝对她有五分的?敬重,余下的?便?是碍于她是太子之?母,皇后之?尊。
太子已死,她这个皇后之?尊便?没那般好?用了。
杜如安道:“娘娘不能动摇陛下的?心思有什么妨碍?”他笑容温和?,低声道,“娘娘只需要让惠妃娘娘与六皇子相信,您能动摇陛下的?心思便?好?。您要让惠妃娘娘有紧迫感,让他们觉得若是再?等下去,陛下的?心思便?会出现他们不可预料的?变化。”
“由此,让他们为?储君之?位再?动干戈。”
杜如安的?相貌是很好?的?。
像一块温润的?玉,光华不显,温润内敛。
这也?恰恰是皇帝最喜欢他的?一点,没有年轻人的?轻狂与浮躁。
皇后眼下却?从这块温润良玉身上窥见几分森冷。
外表是块良玉,内里裹着的?却?是冷冰冰的?坚石。
他轻飘飘的?开?口:“六皇子既然已经杀兄,再?弑父想?必也?是手到擒来。自古皇位争夺,例子不少。”
皇后感到股子冷意,从脊背窜上头皮。
但她想?到了太子。
想?到了皇帝对六皇子的?态度。
六皇子偏偏在太子死的?时候,去了东宫。如此明显的?疑点,皇帝像是完全未曾注意,丝毫没有查下去的?意思,只一心追查郢朝探子。
郢朝探子固然是重中之?重,六皇子又何曾干净清白?
于是皇后道眼神也?冷了,变得与杜如安有了五分相似,沉沉涌动:“杜大人所言甚是。此等心性?残忍手段毒辣之?辈,为?了皇位什么都做得出来。杀兄弑父这等畜牲都不为?之?事,他也?能做的?得心应手。”
“如此之?人,该死。”
杜如安笑了。
话到了此处,他应该闭嘴,然后回去。
但杜如安继续道:“娘娘心中有了成算么?”
皇后见杜如安竟然开?始亲自谋划事情安排,眼神灼灼的?盯着他:“大人请言。”
杜如安:“陛下遭受丧子之?痛,身体大受击。体虚便?容易被?疾病侵袭。疫病方才退下,而六皇子在治理疫病一事中占了主力,躬亲力行,少不得沾染些疫病气息。他与陛下待到太久,染给了陛下可不好?。”
柳夫人手一哆嗦,茶盖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瓷器声响。
杜如安偏头,瞧她一眼,笑容不变。
柳夫人后背发凉。
她没有皇后那样好?的?定力。
早知今日会撞见这一出,她便?明日再?来了。
杜如安躬身拱手:“时候不早,微臣在这宫中不可久留,娘娘见谅。”
皇后垂眸,挥手让人送杜如安离开?。
柳夫人也?一道回去了,而杜如安便?藏在柳家的?车内,到了柳家后换了身衣裳才从不引人瞩目的?地方离开?。
……
杜如安离开?后不久,皇后便?去面见了皇帝。
宫中传言,皇帝大发脾气,在勤政殿中摔了茶杯。
而皇后出来时并未见神色不虞,甚至心情颇好?。
这在一个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母亲身上,显然是不同寻常的?。
惠妃得到宫人禀报时,手中的?文竹被?失手剪多了两支。
她放下剪刀,问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你,皇后与陛下了什么,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大宫女是心腹,惠妃身边的?事向来不避着她。她猜测着道:“依奴婢看?,莫不是与六殿下有关?皇后娘娘这种时候还能高兴得起?来,除了针对娘娘您与六殿下,便?没有别的?事了。”
惠妃垂着眸子,低声言语:“本宫也?觉着,你的?是。皇后没了儿子,自然只能折腾本宫的?儿子。那陛下摔茶杯,便?是因为?生了六皇子的?气?”
她手指攥紧,忽然抬头:“这可不行。太子已死,眼下六皇子是唯一的?储君人选,陛下若是因此对他生了意见,岂不是功亏一篑?”
话虽如此,惠妃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让皇帝不对六皇子生出意见。
他们都不是蠢人,也?知道六皇子在东宫到底有多大的?嫌疑。
虽然受了伤,让皇帝减少疑虑。可谁知道皇帝都心思是怎样的??
大宫女见她变了脸色,又低声安慰:“娘娘莫要多想?。殿下是最合适的?人选了,陛下不可能越过殿下去选其他的?皇子。况且十二殿下是您亲手养大的?,陛下若是挑选十二殿下与选中六殿下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自然不会丢掉个已经长成的?六皇子,去选个还可能夭折的?孩子来担着储君的?位置。
惠妃心下稍安。
宫中除了十二外,还有三?位皇子。
分布是十六皇子、十七皇子、十九皇子。
但最大的?十六皇子也?才四岁,字都认不全。十九皇子更是刚一岁出头,话都不会。
他们的?母族也?比不过惠妃。
皇帝应该不会做这样昏头选择。
可没两天,惠妃便?在御花园中撞见皇帝逗弄十六皇子。
还将他拎起?来抱在怀中掂了掂,笑容满面:“朕的?十六皇子都长这么大了,再?过些时日都能入太学读书了。”
惠妃脸色几乎当场骤变。
皇帝不是个喜欢孩的?人。
什么时候也?会逗弄孩?
何况十六皇子才四岁出头,能有多大?这样早便?送入太学?六皇子五岁才去太学。
惠妃被?无数的?心思缠住。
更让她焦躁的?是前朝的?事。
六皇子手中接连有人被?牵扯出来,已经被?皇帝罚下了三?人,另有两人也?**待审。
皇后的?人发疯便?罢了,皇帝为?何不护着六皇子的?人?
那是要扶持未来储君上位的?人啊!
哪个储君上位不是手中力量越强越好?,皇帝为?何反而削弱?
六皇子因此忙的?焦头烂额,没有功夫来见惠妃。
惠妃没有人能谈话,于是想?到更多。
夜里,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半宿,还是起?身。
今日守夜的?是她身边两个大宫女中的?另一个。
在她榻边躺着,随时预备伺候。
被?她的?声音惊喜,忙点了两盏灯,让寝殿内更亮堂些,声问:“娘娘,可是渴了?”她端了热水来,“要让厨房为?您做点粥羹吗?”
惠妃摆手:“不必,本宫睡不着罢了。”
大宫女问:“娘娘可有什么烦心事?是为?了六殿下么?”
惠妃道:“那日陛下在花园中逗弄十六皇子,你瞧见了么?”
大宫女:“奴婢见着了。”
惠妃皱眉:“你,陛下是不是话里有话?”
大宫女思衬着,心翼翼:“或许是娘娘想?多了?陛下进来很是倚重六殿下,交了许多重要差事给殿下做。”
惠妃呢喃:“是啊,交了许多事给六殿下。可也?除了许多六殿下的?人。”
她越是想?,越觉得真。
陛下必然是对六皇子心中有了芥蒂,给那些差事不过是为?了笼络麻痹他。
因为?十六皇子还太,要等到十六皇子长大,皇帝不可能现在将六皇子如何。
所以便?给些好?处,让六皇子误以为?他的?父皇想?立他为?储,安心等着。
而皇帝呢?则可以借此时间慢慢铲除六皇子手中的?所有人,等到十六皇子长大的?时候,正好?给他清出了一条登上皇位的?康庄大道。
惠妃攥紧了手中的?被?子,咬牙道:“这皇位是六皇子的?,怎么能让十六皇子得手呢?陛下太叫人心寒了。”
大宫女见状,不敢再?言语。
惠妃坐着,琢磨半晌,决定明日让人请来六皇子,与他好?好?清楚此事。
定然要让他有所防备!
那头六皇子也?正愁云满布。
太子死了,皇后大概也?疯了。
那些太子党死咬着他的?人不妨,眼见着再?下去,怕是还要拖出一串人出来。
惠妃使人唤他进宫时,他正在听手下的?人汇报狱中被?关押的?几人受审之?事,心情不虞。
入了宫中,惠妃便?问他:“如何?”
六皇子垂眸冷声道:“太子党贼心不死。他们的?主子都死了,眼下不知道为?自己寻新主子,一路朝死路上奔。”
惠妃便?明白,狱中那几人怕是也?要折了。
她咬牙:“你可觉得,你父皇近来对你的?态度有问题?”
六皇子道:“母妃有话请。”
惠妃将近来宫中所见与自己的?想?法告诉六皇子:“你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你心中清楚。你幼时可甚少得到他这父子温情,怕是连太子都少。”
皇帝年轻时刚登上皇位,满心政事,辖制手下大臣,根本无心见后宫的?女人孩子。
待他有这个空闲的?时候,后宫的?孩子夭折的?夭折,长大的?长大。
六皇子记忆中,确实没有皇帝做父亲的?模样。
他皱眉:“母妃的?意思是,父皇想?扶十六上位?他才四岁,父皇也?不怕他夭折?”
惠妃闻言轻轻冷嗤:“就是怕,所以才那样亲昵的?护着罢。”
六皇子的?神情也?冷了下来。
储君之?位他势在必得。
可皇帝年纪还不算大,不惑之?年,还能在皇位上待许久。
皇帝也?比六皇子在朝野中浸淫的?更久,久的?多,手段自然也?比他多得多。
老姜比嫩姜辣,他从不怀疑这点。
等的?久了,的?确会有变数。
除非,将这时间缩短。
惠妃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你管制疫病后续,可留下什么?”
六皇子抬眸瞧她:“母妃?”
惠妃笑了笑:“皇后没了儿子,谁知道会发什么疯呢?陛下就算身体康健,也?难保不会被?她闹出什么毛病。”
六皇子:“母妃的?是。”
*
宫中动向几乎日日都传入了薛扶光的?耳中。
杜如安发起?疯来,果然没叫他失望。
连穿太监衣服,进皇后宫中这种事,他都能做出来。
慕见书从门?外进来,低声道:“信截下了。”
是六皇子送到边关的?信。
六皇子如今成了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人,自然有许多人想?递上投名状,做那天子近臣。
六皇子也?乐于收下这些投名状。
慕见书拆开?后送到薛扶光手中,他看?后笑了笑。
六皇子让边关的?人入漠北军内部,离间统帅与士兵,溃散军心。
何其愚蠢。
慕见书清楚薛扶光的?逆鳞在哪儿。
见他笑了,并不觉得他是真好?笑,低声询问:“主子要解决掉他们么?”
要解决的?自然是边关城防里那些墙头草。
薛扶光垂着眸子:“解决什么,不必理会。大哥与父亲心中有数。”
他仍旧是笑:“六皇子这是觉得储君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开?始过河拆桥了么?”
这么快,就开?始起?了铲除他薛家的?主意,真是比太子与皇帝还按耐不住。
不愧是一脉相承的?玩意儿。
见薛扶光是真没有生气,顶多有些讥讽,慕见书才放下心。
薛扶光没穿鞋袜。
他正团着被?子,倚在枕头上。
临冬了,他受了风寒,窝在被?子中提不起?劲。
这算得上是老毛病了。
他身体弱,每到冬日便?很难熬,幼时数次险些熬不过去。
今年的?冬日却?好?受许多,没有加重的?迹象。否则依照往年,他眼下很可能病的?躺在被?中起?不来,让太医在王府时时候着几乎要住下。
韶景端着姜汤来,冒着腾腾热气:“世子,快,放了好?多糖,发发热。”
慕见书伸手接过,用勺子舀着喂到薛扶光唇边,以免他将手从被?子中伸出来,漏了寒气进被?褥里。
薛扶光乐得自在,张嘴,一口一口喝姜汤。
韶景便?自觉点出去了。
他也?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曲五好?像与世子关系很不一般,让他待在一旁不自在得很。
喝完了半碗姜汤,薛扶光不再?张嘴。
慕见书并不勉强,将碗搁下,伸手探入被?子中。
薛扶光撩起?眼皮,斜眼望他:“你做什么?”
慕见书拢着薛扶光的?被?子,手掌轻而易举的?摸到了薛扶光的?脚掌。
对男子而言,薛扶光的?脚掌生的?十分秀气,甚至可以是巧。
他常年不怎么走?路,出门?有马车轿撵,在府中有一堆下人,更是用不着他自己动弹。是以,连脚底的?皮肤都是细腻柔软的?,摸不到茧子。
触手冰凉。
他低声:“为?世子暖脚。”
薛扶光哼笑。
慕见书的?手掌很大,几乎能将他整个脚掌包裹在掌心中。灼热的?温度自脚底传到全身。大概是他脚掌的?温度太低,所以慕见书的?掌心对他来有些微烫。
薛扶光道:“你这样算什么暖?将你衣领解开?。”
慕见书抬眸看?他一眼,见到了他眼中的?顽劣笑意,无奈又顺从的?解开?衣领。
薛扶光挣开?他的?双手,将脚从被?子里探出,塞进慕见书心口的?位置,指使道:“心房的?位置最暖,抱好?。”
慕见书于是乖乖环着胸口的?一双冰凉脚掌。
心口皮肤的?温度短暂的?变低了一会儿,很快便?更加炙热。
薛扶光躺在被?子中,踩着脚底下单胸膛,能感受到慕见书渐快点心跳声。
扑通扑通,震颤着胸膛,从他的?脚底传入他的?脑中,慢慢道好?像他的?心跳律动也?与慕见书变得一致了。
薛扶光冲他勾勾手指:“你上来罢,本世子许你暖床。”
末了,补充一句:“好?好?暖。”
慕见书喉结滑动,贴着薛扶光更紧,低声道:“主子,你在发高热。”脚是冰凉的?,额头温度却?比平日高了许多,连带着雪白的?面容上也?染着一点点红。
叫人想?吻一吻。
薛扶光扬眉:“叫你暖床,与本世子发不发高热有何干系?”
慕见书低头认错:“属下想?岔了。”
薛扶光从他怀中抽出脚掌,拽着他散开?的?衣领倒在榻上,闷声哼笑:“倒也?没岔。”
慕见书的?脖颈又展露出克制的?青筋,严严实实拥着薛扶光:“世子。”
薛扶光觉得调戏慕见书还是很有意思的?,笑眯眯的?答应:“在呢,慕大人。”
慕见书的?耳朵飞快的?红了,这抹红迅速的?爬上他的?脖颈与面孔,与薛扶光在一起?倒不知道谁才是病了在发高热。
薛扶光是第一次这样叫他。
戏谑中,带着丝丝缕缕引·诱的?味道。
慕见书的?克制力在逐步崩塌。
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他的?世子殿下病了,自己不能做禽兽。
然后他便?听见薛扶光凑在他耳边,低声:“慕大人学过都手段里,知道眼下该如何从敌国世子口中套取消息么?”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上、脖颈间。
慕见书攥住了薛扶光的?手,两人一起?盖在被?子中,将人锁住了。
郢朝的?细作头领,让靖国的?世子好?好?见识了他们的?手段。
……
疫病是个闻者惊恐的?东西。
不仅仅因为?它能一传十,十传百。
更因为?它发作起?来极快,叫人察觉时,便?已经拿它没办法。
患者根本撑不到大夫研究出救人的?办法,便?死在了疫病之?中。
短则十多天,长也?不过月余。
所以每朝每代,疫病每到最后即便?能解决,也?会死人无数,横尸遍野。
哪怕是在皇宫中高高在上的?主子们,也?怕极了这东西。
毕竟,他们也?不过是人,没成仙,都有死的?那日。
唯独没人想?到,疫病结束后,那万人之?上的?天子,还能被?疫病侵袭。
皇帝得了疫病。
这才寻常百姓看?来,是十分荒谬的?事。
皇帝日日在那皇城宫中,疫病如何传入其中呢?而今皇帝有无数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环绕,也?能因疫病而死么?
反正,在他们有限的?听闻里,是不知道、没见识过的?。
但今朝,靖国的?皇帝让他们有了这个见识。
他们陡然发现,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跟普通人没有两样。
都会得病,都有可能死。
皇帝也?如此以为?。
他躺在榻上,虚弱的?睁不开?眼睛。
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染上疫病。
宫中来侍疾的?人几乎没有。
那些妃嫔也?害怕自己染上疫病。
日日都是太医来瞧。
皇帝竭力张嘴,气若游丝的?问:“先前,治好?疫病的?药呢……”
太医额头冒汗:“陛下,这治疗疫病需要用到一味药,名茼艮。这茼艮从前没什么用处,又名贵稀少,甚少有人用到,由此没有贮存。六殿下先前也?是凑巧在一处药商那收了许多,眼下皇城中寻遍药材铺子,怕也?是找不到了。”
疫病前兴许花花力气就能寻到,如今,哪怕是有药铺有,估计也?早就被?搜集出来,治疗百姓了。
定州那边应当能寻到,可太远了,哪怕快马加鞭,皇帝也?怕是撑不住。
皇帝急火攻心,张嘴想?要怒骂,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太医裹着面巾,心翼翼退出皇帝寝殿,火急火燎的?赶回太医署,抓紧时间想?新的?法子,试试能不能延缓皇帝病情。
又拖了两日,六皇子才风尘仆仆冲进宫中,带着盒残存的?茼艮送入太医手中。
抢回来了皇帝半条命。
皇帝睁开?眼时,只能隐约见到六皇子守在他床边,低声唤着:“父皇,您醒一醒,儿臣为?您找来药了。您撑住,上天定会庇佑您龙体康复的?。”声音中带着哽咽。
皇帝心想?,或许六皇子比他以为?的?要有孝心得多。
六皇子比起?太子也?不差什么,比太子更念及他这个父皇,不会做荒唐事气死他。
待他康复,便?即刻立六皇子为?储君罢。
……
皇帝到底是撑过来了。
可他也?元气大伤,没了半条命。
短短两月,数次击,让皇帝一时间看?起?不像不惑之?年,竟然有了些耳顺之?年的?苍老。
他苏醒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清查这皇宫。
疫病已经结束,他这个皇帝更是未曾出过皇宫,竟然偏偏叫他染上了这疫病。
总是有源头的?。
这不查还好?,一查几乎让他的?血吐出来。
他眼前摆着的?证据,桩桩件件指向了皇后,他的?发妻!
皇帝脸色阴沉,摔了茶杯以泄他的?愤怒:“来人!去将皇后给朕请来!”
皇后被?召入勤政殿时,心中猜到惠妃是将这口锅扣在了她身上。
她唇畔浮着一丝冷笑。
想?的?多好?啊,既帮自己的?儿子在皇上眼前博了个孝子的?名头,也?逼着皇帝不得不考虑自己现今的?身体,急着立下储君。还将她这个皇后除去,为?六皇子清除了敌人。
好?个一箭三?雕。
可惜了,这箭是她送到他们手中的?。
箭杆上淬了毒,他们却?全然不知。
皇后心情畅快,哪怕入了勤政殿,被?皇帝指着鼻子唾骂,也?没变脸色。
她垂下眸子,静静望着地上一件沾着脓血的?衣物:“陛下虽这衣服是从臣妾宫中搜出的?,可陛下曾让人验证过,这当真是本宫的?人带入宫中,而非他人栽赃陷害?”
她低声道:“臣妾已经没了儿子,还能倚靠的?便?是陛下您,为?何要害陛下您?难道是为?了让六皇子更快登上皇位,好?将臣妾这个母后侮辱一番吗?”
皇帝赫然冷笑:“你是觉得,你比朕还思虑周全?朕既然命人将你押来,自然是已经派人仔细搜查过!皇后,你不认罪,还要狡辩?朕的?儿子死了,朕也?心痛!所以朕,命人反复搜查刺客,为?的?便?是给太子报仇!”
“可你!你这个当母亲的?人!你这个一国之?母,朕的?发妻!却?满心怨怼,怨恨朕!还不惜对朕的?其他儿子下手,污蔑他人!你配当这个皇后么!?配做这后宫之?主么?若非是六皇子,朕现今已经入了黄泉,去见太子了!”
他挥手,不再?给皇后话的?机会,捂着胸口气息急促:“来人!拟旨!传朕谕,废除皇后之?位,将柳氏入冷宫,听候发落!”
皇后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无比。
她死死盯着皇子,完全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狠心。
皇帝见她脸色,还嫌刺激的?不够,要让她怒与恨,继续道:“着钦天监选时辰,不日册立六皇子为?太子,封惠妃为?慧贵妃!”
皇后身子萎顿下来,垂下头伏趴在地面,唇边凝出冷笑。
她便?等着,等着皇帝最后得知真相那刻,是如何脸色大变,如何悔不当初!
皇后被?废,还关进了冷宫中,这样大事片刻便?传遍了整个皇宫,乃至宫外。
不日,整个皇城都在悄声议论此事。
太子党则是在朝堂上死谏,求皇帝收回成命。
朝野上下震动。
可皇帝不仅毫不后悔,甚至命人将那几个要死谏的?文臣尸体拖下去,连带他们的?家人也?贬黜,发配。
俨然有谁敢有意见,便?全都一个下场的?意思。
不仅如此,还迅速立了六皇子为?太子。
速度快点堪称草率。
大殿上死谏的?人更多了,还有不少劝阻皇帝三?思的?。
然而皇帝不仅听不进去,还命人砍了个言辞最激烈的?文臣脑袋。
六皇子党自然是支持的?,高兴的?不得了。
皇党则多半沉默不语,部分出言应承皇帝都话,称赞皇帝圣明。
杜如安垂眸,望着溅方才一个文臣自刎,溅到了自己袍角的?血点子。
在深色的?官袍上不显。
可这袍子仍旧是脏了。
他垂首,双手交叠上抬与额头齐平,踏出群臣队列:“微臣,有一言上奏。”
皇帝冒着煞气的?眼睛转动,视线落在他身上。
大殿中其他的?人也?将视线落在杜如安身上,带着各种情绪。
六皇子偏头,见杜如安这时候冒出来,几乎想?要吃了他。
可惜皇帝在上头瞧着,他不能露出自己的?情绪,还得装出毫不在意,对太子之?位有些惶恐,自谦不配。
杜如安想?什么?
他是皇帝都心腹,而眼下皇帝迫切的?希望立六皇子为?太子,谁劝都没法让他收回命令。
何况皇后都已经被?废除,入了冷宫,柳家现在也?是一落千丈,太子党死了大半。
他若是识趣,就该知道,眼下应该顺着皇帝都意思,也?卖六皇子一个面子。
这是他投诚的?好?机会。
六皇子余光死死盯着他。
杜如安是个聪明人,若是有脑子,就该知道现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若是他此刻能领着皇党簇拥自己登上太子之?位,那么他也?并非不能将从前杜如安算计他的?事一笔勾销,对他委以重任。
毕竟像他这样人才,靖国要再?找第二个,也?没有那么容易。
皇帝道:“讲。”
便?听杜如安声音沉稳:“微臣以为?,六皇子德行有亏,不易为?太子。储君之?位,乃牵扯江山社稷,黎明百姓,望陛下慎重择决。何况,陛下不过不惑之?年,实在不易操之?过急。”
“此外,微臣还有一言,关于皇后娘娘。微臣手中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些证据,能证明皇后娘娘清白,请陛下应允微臣呈上。”
六皇子几乎要扭过头去,捂住杜如安的?嘴!
作者有话要: 啵唧大家!
今天也好长!我真棒!(叉腰)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