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是春心荡漾那种喜欢……
大学课程在军训过后正式开始, 温从宜选的专业是新闻,奔着以后当记者去的。
没什么别的原因,她这人喜欢听故事。这门职业恰好能聆听世间百态, 看遍各个角落。
大一刚开学,多得是社团活动和各种联谊社交。
每天忙着签到、印,看着很忙但其实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懒怠最能让人
一晃一个月过去, 许久没找她的梁勘终于在临走前又想起了她这个便宜妹妹。
其实倒也不是终于想起。那天过后, 他也有找过自己好几次。多是问习不习惯、有没有要帮忙的事。
偶尔也趁着下班调休想找她出来吃饭, 但温从宜找借口推掉了。
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这种于梁勘而言显然是多余且沉重的情绪, 从高中进入大学,接触的事也越来越多, 思考得也越来越全面。
见到哥哥、听见他的声音还是会心脏乱跳个不停。她做不到不喜欢就不喜欢, 只是这样下去太辛苦。
也许是觉得这段暗恋看不见未来, 温从宜试着先把它搁置了。
宿舍三个室友都没脱单,平时也不至于会在宿舍秀恩爱。
当然还是会聊起年级里的风云人物,让少女悸动的同龄大男孩。但校园这么大,论坛消息又这么多, 一天换一个,没个固定下来的话题。
段染起初还会和自己联系, 不过渐渐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圈子。
学的专业不同,又是异地, 每天能分享的话题也不一样了。各各的, 越来越没共鸣点。
何况, 温从宜真的不想做她和那个体育生分分合合、纠缠不清的情感老师了。
不管是劝分还是劝和, 劝的那个人总是吃力又不讨好的那一个。
梁勘电话过来时,她正上完这周的最后一堂大课。
“一一今天没课吧?”男人似乎在较为安静的地方,那端懒洋洋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静得能听清他细细缓缓的呼吸声。
后来温从宜才回过神,是因为每次接他电话,自己都下意识放下手上的事,全神贯注,屏着气息了。
她不想再完全被动,索性边迈开腿往前走出教学楼:“没有。”
教学楼上的空调水被风一吹,撒到她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但一想到这水有多脏,温从宜立刻嫌弃地抹了一把,问:“哥哥,你找我干嘛?”
“找你出来?哥哥快到学校门口了。”梁勘语气松散,喉间含着笑,“来请我家一一吃饭。”
“……”
温从宜听他亲昵的话语有些不是滋味,理智让自己想清楚:本来就是他家的。吃他家的、住他家的,除了户口本没上去,和他家的几乎没区别。
她只犹豫了几秒,就开口拒绝:“我不饿,不想去。”
梁勘抬腕看了眼表:“现在不是正好吃晚饭吗?不饿也吃点,饮食规律对胃好。”
温从宜还想找理由,又听见他来了一句有点事想找她帮忙。
梁勘要出国将近一年这事儿压根没和父母提过。
本就因为职业这方面的分歧,和家人之间的关系刚刚修复回来没多久。
要让他们知道去了这么远的省份还不算,还得漂洋过海出国。
最近国外格外频繁的枪击新闻听得留学生都人心惶惶,更别长辈们,温女士估计得炸了。
他偷偷摸摸去,温女士自然不知道。
趁着刚和儿子隔阂刚减轻,她犯起了老毛病:操心完梁勘的学业、事业,轮到给他介绍对象了。
安清市有阵子没下雨,正儿八经的秋天总算来了。
校门口左右两边的吃街早就人头济济,满地枯黄的梧桐落叶被风吹得着卷儿从她鞋尖那遛走。
正是晚饭时间,也撞上工作族的下班高峰期。街上人来人往,隔条人行道就是商业街的大道上更是车流拥堵。
鸣笛声几乎没间断过,难闻的车尾气混杂着校园的桂花香。味道奇异,完完全全一个喧嚣吵闹的大学城。
温从宜手上还抱着一本专业书,她宿舍在五楼。没电梯,爬上爬下一趟太麻烦,干脆就直接带着出来了。
她站得很直,跟随时被班主任喊出去谈话的学生一样。只是脚尖那不太安分地踩着了一片梧桐叶,用脚底摩挲剐蹭,等得不算很耐心。
鼻间蓦地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栗子香,顺着左手边的那阵风飘过来的,温从宜往那边正在炒栗子的推车看过去。
“想吃栗子?”
身后突然传来男人散漫的声音,许是离得太近,他私下生活里那股冷松夹杂着薄荷香比声音还先传达到温从宜这。
温从宜转过头,稍稍仰起脸瞧他。
梁勘穿了身利落的黑色大衣,插着兜鹤立在人群里也极为招眼,身形修长,轮廓清秀挺拔。一张面无表情、过分英挺的俊脸在暮光下显得有几分冷淡,宛若高不可攀的檐上雪。
但明明又是性格较为随和闲散的人,一拖着懒腔地话,就很快驱散气质上的清冷感。
温从宜不自觉捏紧了怀里的书:“哥哥,你怎么从那边出来?”
“餐厅离这不远,把车停那边了。”他低眼眄过她手上的书,又指指那边的栗子摊,“要吃吗?”
炒栗子也分炒得好吃和不好吃,这街衢巷陌里就好几个推车都在卖。但唯独温从宜看过去的那一车特别受欢迎,十几个学生都簇拥着推车,乌黑脑袋之间冒着白色烟火气。
想着吃袋栗子要等这么久,温从宜摇摇头:“算了,人好多。”
-
温女士给梁勘挑好的相亲对象把餐厅订在了一家西餐店,后来又被梁勘自作主张换成了韩国餐厅。
温从宜替那位相亲的姐姐庆幸,还好不是被换成海底捞,否则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有多心不甘情不愿了。
这家韩国餐厅在大学城附近还挺有名。老板是一位辽东人和釜山人,两人招的员工基本技能就是会韩语,所以这块地儿也不少外籍人士。
一进屋就是满屋子的“斯密达”,热气哄哄的烤肉桌前,温从宜一眼瞧见了他们这次要见的人。
那位银行工作的齐姐没穿平时上班的制服,只是温婉一袭长裙。但头发往后盘成个髻,在一干顾客里极其显眼。
没等他们走过去,齐姐已经站起身来,笑脸相迎,显然对梁勘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梁勘过去拉开一个位置,示意温从宜坐过去,礼貌向对方致意:“齐姐你好。”
“你好。”齐姐视线放在男人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眼里就透露出“很满意,还好不是照骗”这几个大字。
温从宜忍不住咳了几声,试图引起女人的主意。
齐姐不负她望,低头看她:“这是你家那个妹妹吧,温一一?名字好可爱,长得也漂亮。”
“……”
温从宜下意识瞅了一眼旁边人,为什么介绍她还用名的啊,就这么笃定没有下一次见面吗?
“姐姐好。”
“嗯你好,临时知道你要过来,也没来得及买什么。”齐姐从旁边拎出个黑天鹅的甜品袋,“给你买了个蛋糕,女孩应该都爱吃。”
这个蛋糕恰好是当季新款,开朋友圈都不少人在秀这款热门甜品,没花心思就太牵强了。
但温从宜被梁家养得极好,梁勘更是在这些身外之物上对她有求必应。所以她倒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殷切,只是得体地给了个笑,梨涡凹陷:“谢谢姐姐。”
给桌上两位女孩点过餐,服务员推着车过来送上了各种食材。
温从宜正要自觉拿起夹子烤肉,却被边上的梁勘接了过去。他淡淡看她一眼,稍抬眉警告:“待会儿不准吃生菜。”
那位齐姐插话进来:“梁先生是不喜欢生菜吗?”
“我还好。”梁勘下巴抬了抬,指向温从宜,“她吃了生菜容易拉肚子,好几天都消停不了。”
温从宜无语:“……”
这种事干嘛这么详细,她不要!面子的嘛!!
一顿烤肉吃下来,齐姐显然没吃饱。因为梁勘一直在把熟的肉夹到温从宜碗里。
哪怕是聊天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
但温从宜很佩服的就是梁勘这人敷衍归敷衍,却不会让人觉得被忽视,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力道估计要久经社交圈才能练出来吧。
就像他读书时成绩好是好,在学校却张扬得不让人反感,能让老师和学生都喜欢。
温从宜很多时候都得向他学着怎么讲话讲得舒适。
也不知道伯母为什么急着给他挑对象,算上虚岁,梁勘顶多才24岁,正是年轻的好年华。
不过虽然母胎单身二三十年的也不是没有。
但想了想哥哥这样出类拔萃的条件,要是一直没有女朋友,也确实挺让长辈担心的。
但梁勘带她来这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让她活跃气氛,而是想尽办法让这场相亲变成一个陌生人之间的聚餐。
有个比他们都五六岁的学生在,很多感情方面的事也不好谈得太直白。简单来,他指望她来搅搅局。
温从宜没敢搅局,一反平时在他面前那股活跃劲,闷头吃吃喝喝。
她不像第一次和梁勘见面的齐姐,需要保持矜持的力度细细嚼咽。反正什么丑态,他大概都看过了。
反观他,悠哉悠哉地给她夹着烤好的掌中宝。袖子往上挽,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青筋在冷白肤色下显得更明显。
哪怕是穿着身名牌坐在人均两百的烤肉餐厅,也格外矜贵出众。
她见过他许多面,张扬恣意的,散漫倦怠的。唇角常扬着一抹笑,却极少见他因为什么失意。
好像他这人就是淡淡的,对什么都一样。
饭局结束,梁勘去买了单。顺便很利落地以“我妹妹晚上还要上晚修”为借口,避开了送齐姐回家的要求。
-
从餐厅出来,晚间暮色已经暗沉。
城市各处都亮起了霓虹灯,老街区红绿灯牌相继闪烁。澄净皎白的月亮挂在CBD商贸大楼的西边,冷风从街边餐馆和行人里穿梭而过。偶尔能听见几辆超跑嚣张跋扈的油门声,在这样的一线市中心倒也不显得突兀。
温从宜手上还拎着那位姐姐送的蛋糕,索性抱在怀里。往前避着行人闷闷走着,半晌反应过来往后转:“啊哥哥,我忘记拿书了。”
“这呢。”梁勘早就预料到她这丢三落四的记性,迈着两条长腿闲闲地走上来和她并排,把书递给她,“一个晚上就记得吃了,还不饿。”
“……”温从宜憋屈地吐口气,“那我不吃能干嘛,和你们一块商量婚房该买哪吗?”
梁勘气笑了:“合着我有和她聊婚房?”
温从宜:“没。”
他挑挑眉。
她慢吞吞地又补充一句:“没注意听。”
“……”
梁勘扫了她一眼:“今晚还有课吗?”
有些大学的大一确实要求强制有晚修,但温从宜这个专业没有。她也不直接答,来了一句:“您都跟那位齐姐我有课了,那我就有呗。”
“把舌头捋直了。”
她不耐烦:“干嘛啊?”
梁勘不搭理她的炸毛,走到她外侧:“‘你’就‘你’,什么‘您’,跟谁在这阴阳怪气呢。”
“我这是尊老。”
“我有这么老?”
她继续呛:“反正我们年轻人不急着相亲结婚。”
“我急?”他突然笑了,泠冽的喉结动了动。音量没怎么变化,还是温温柔柔的,“你这要不就不出来,一出来就攒着火气朝你哥来个痛快?”
“……”
温从宜余光顶多仰一点点到他喉骨那,再往上看表情的话,就得仰起脸了。她没话,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梁勘还想她几句,手臂猛得被她一拉。整个人没防备,差点扑她身上。
耳边一辆电动车呼啸而过,往边上的电线杆那直接撞过去。紧接着还有车上三个人的呼叫声,周围本就熙攘的人群立马散开。
“有没有搞错啊,这是人行道!”温从宜快要吓死了,脱口而出就是斥责。但她被教得太好,连脏话也不会骂几句。
蛋糕和书都掉在地上,她抱着梁勘手臂有些后怕,眼神往那不爽地瞪过去。
梁勘堪堪稳住身形,也没回头看。
他低睫看着险些亲上去的发顶,离得太近,隐约还能闻到栀子味的洗发水香。
抱着他没撒手的少女还冷着脸,巧挺俏的鼻尖上泛着点路灯下来的橙光。
恼怒的表情慢慢转化成无辜和不解,最后瞳孔瞪大,慌张地拽了拽梁勘,又变成以往有点事就喊哥哥的孩:“哥、哥哥,那个人死了吗?”
“……”
梁勘捡起地上的东西,这才往后看过去。
三个年纪不大的男生骑了辆共享电动车,还往人行道上开。车龙头一控制不住,就撞着电线杆上去了,还差点撞歪边上的护栏。
其余两个倒是平安无事起来了,留下最前面那个载人的躺在那一动不动。
人群慢慢涌过来,围成一个圈。
附近的交警也跑过来,瞧见梁勘半蹲在那人身前正在检查心率,不放心地问了句:“你是医生吗?要不要喊救护车?”
“嗯。”梁勘望了一眼边上乖乖站着的温从宜,交代她,“哥哥那个科室的电话。”
温从宜“哦”了一句,很快调出通讯录拨通,把手机递到他耳边。
梁勘边示意边上的交警帮忙一起把男生挪到平地,边和电话对面:“派车过来大学城望川街这边,有个心梗患者,湿罗音大于二分之一。左肢无力,疑似进展性脑梗塞……”
边上两个同伙都被吓蒙了,也没想到会玩出事。
被交警拦着不让走,梁勘问完他们只是见了几次面的关系后,也估计问不出什么历史病症,就懒得再理。
一直到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从他手下接过人,梁勘才站起来。
急症室派过来的同事知道他今天调休去相亲,还往边上的温从宜多看了几眼。
大概是觉得很合眼缘,还朝梁勘使了个“这姑娘不错啊”的眼色。
医院里常到他值班室晃的大部分就那几个护士,这同事也没见过温从宜,戴着口罩也笑得有些不言而喻。
单凭那一眼,梁勘就知道这哥们儿误会了。但这关头也不好解释,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交警正在疏散人群,边上还有行人在朝他们拍照。温从宜拿书挡住脸,拉着梁勘往人少的那条路过去。
恰好是红灯,两人站在路口等。
温从宜惊魂未定,还在碎碎念:“那个人也真是的,身体不好还那样骑车,嫌命太长了嘛,要是今天没遇到你就在边上怎么办……”
梁勘听着微微勾唇笑了笑,眼神落在女孩通红耳尖上,倏地想起林渊上回来找他时提过一嘴的话。
他这还是姜允发现的,什么“梁师哥家那妹妹好像挺喜欢他,是春心荡漾那种喜欢”。
梁勘觉得姜允那两口子简直是胡扯,十五岁那会儿温从宜还老被自己几句话就惹哭,能看得出个屁喜欢。
他猜测,要真有那意思,也顶多是高三那会儿的事。
毕竟是最容易分心的时间段,那段时间应该也就他会晚上陪她熬夜做作业。
孩没见过多少男人,看见一长得还行的,一时被迷昏头脑也正常。退一万步来,就算是高一就有这种朦胧心思了,也不是不能矫正。
这么点的年纪,如果动了感情是什么样的?
梁勘设身处地地换成身边那些兄弟,十几岁时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或许就是渴望夏日里冰镇西瓜里的中间那口,想尝尝裹着冰糖甜甜腻腻的口味。又或者是她刚刚想买的那份秋冬限定的糖炒栗子,闻着让人胃口很好,但看着一堆人排队就懒得等了。
十几岁,新鲜劲比二十岁大多了。
既然不是非如此不可,而是可有可无。那倒也正好趁他这次出国,让她这种热情冷却下来。
温从宜完全不知道自己后续的感情历程就被他这么安排完了,还低着脑袋看手机呢。
梁勘轻咳了声:“我航班在下周。”
“下周几啊?”她连忙退出娱乐app,想去看看那天自己的课表安排。
梁勘瞥了姑娘的动作,及时制止:“你不用来送机。”
“啊?”
“是早上八点的票,大冷天的你起不来。”
“……”
存心糊弄人呢,就是不想她去。
姑娘这是决心要跟他生疏了一般,闹着自认为不明显的别扭,连“嗯”都懒得应了。
把人送进校门口前,梁勘让她等等。
温从宜也没问他要干嘛,就站在那开了游戏,玩起了三国杀。
过了几分钟,他回来,递给她一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温从宜有些错愕。
梁勘勾着脖颈又仔细瞧了她一眼,要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掌克制地背在身后:“行了,进去吧。”
一袋栗子而已。
她真心想吃的话,他总会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