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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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温度比昨天还低, 食堂里穿着厚棉袄的人也多。远远看着,乌泱泱一片。临近期末,又有两门“整本书都是重点”的专业课考试, 温从宜确实忙着去图书馆抢位置复习。

    不过原因更多的是:不想让梁勘知道自己在掺合他的事。

    印象里,哥哥无所不能,也无坚不摧。

    所以看他今天一整天在手机里也没提过那条新闻的事, 也许他不会想把落魄和不堪展现出来。

    但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情况碰上面。

    把手机放下, 对面的欧阳定看了她一眼:“有朋友要过来?”

    “嗯, 不算朋友吧。”温从宜慢吞吞开口, 余光瞥了眼两米开外正走过来的男人,下意识催促, “你吃完了吗?”

    欧阳定嘴里还吸溜着一根热干面面条, 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啊?”

    “我不是、不是赶你的意思。”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 她赶紧低头吃了口饭,“没事,我们继续吃吧。”

    头低下去还没几秒,坐着的这张餐桌很明显地又有人坐了下来。

    食堂虽然人多, 但大部分都在排队,空位还挺多。

    欧阳定正纳闷这这么多位置, 干嘛偏要坐他这邻近位置时。甫一抬眼,脱口而出喊了句:“梁……学长?”

    梁勘那新闻乌龙在校内传播了还不到一天, 这会儿热度还没过去, 大家对他这张脸自然也熟悉。

    不过各校友对他这事也没太多想法, 毕竟都知道内情。顶多都好奇地多盯着看了会儿, 当然也不排除有看脸的成分。

    梁勘倒是挺淡定,淡淡点了点头:“你是她同学?”

    他指的就是对面埋头专心吃饭的温从宜,欧阳定又联想起刚才温从宜那句“很亲近的人”。

    一些自作聪明的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 欧阳定立刻识趣地放低了点声音:“不是,我是从宜的直系学长。”

    “哦,从宜啊……”梁勘指节关节屈着,敲敲桌面,别有深意地往女孩那瞧了一眼,“找学长一块复习吗?”

    温从宜嚼着一块土豆,嗡声嗡气:“美女的事儿你少管。”

    “……”

    姑娘正是少女的年纪,鼻梁挺翘秀气,苹果肌饱满,微带绯色的脸颊两边缀着两个浅浅的梨涡,抿抿嘴就显得极为乖巧。

    梁勘单手放在桌上,支着下颔认真端详了会儿,像是要确认她的“美女”二字。

    也没反驳,反倒跟身边的男生唠嗑般懒声问:“她又呛我,你惹她了?”

    欧阳定:“……”

    这对情侣闹脾气吗?我真他妈是一条又酸又菜又多余的酸菜鱼。

    “没没,我惹她干嘛啊。”欧阳定看这状况他坐这也吃不下去了,连忙起身,“那个,我吃完了。”

    温从宜这才抬头,又喊了句:“师哥,那我跟你的事儿……”

    欧阳定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我会看着办!”

    人前脚一走,梁勘就把自己餐盘推过去了,坐到了温从宜对面:“怎么不跟着那师哥一块儿去图书馆?”

    温从宜疑惑地看他。

    男人额前碎发长了点,低睫时半遮英挺的眉骨。五官清隽而精致,身上气质随性利落。

    他明知道这么多人往这边看过来,也半点没顾忌似的,大口吃着饭,不做作更不故作深沉。稍稍弓背时露出后颈清晰的棘突骨骼,线条流畅。

    光是看着身形轮廓就很帅,也难怪从到大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本来以为从高中过后就不会看见他在学校继续被关注了,没想到大学又因为这种事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温从宜望着他越表现得若无其事,她越不开心。

    像是存心也要让他有点情绪一般,她端着盘子作势要起身:“那我真去啦?”

    梁勘慢条斯理喝了口汤:“去,不就是把哥哥一个人丢食堂嘛。”

    “……”

    他专心舀着汤放进白米饭里,一脸浑不在意地继续:“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被人当景点看也习惯了。”

    “……”

    “你走几步试试,估计下一秒我就会被人围过来。”他威胁得坦坦荡荡,用着混不吝的语气着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

    温从宜认命坐回去,面露幽怨地继续吃饭。

    她把盘子里的芹菜挑出来,还是没忍住:“干嘛来学校,放假了就回家休息啊。”

    “还要回实验室写科研论文。”梁勘把餐盘推过去,下巴轻扬了扬,“不吃的芹菜夹到哥哥这来。”

    “……”温从宜嘀咕了句,把菜夹过去,“又不是我一个人浪费,他们也会挑食。”

    他轻描淡写地“嗯”了声,就着吃:“没你挑食,我就想在追人的时候多制造点亲密距离。”

    “咳咳———”

    毫无疑问,温从宜又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话呛得不轻。

    梁勘扯唇笑了下,从口袋里掏了瓶牛奶过去。草莓味的,摸着不知道是有体温还是来之前就温过了。

    她喝顺了气,脑袋埋得更低,微红的耳尖暴露害羞:“你能不能不要胡八道。”

    “胡什么了?”梁勘第一次做这事,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得心应手。当即笑了笑,语气轻慢悠闲,“我跟你们这些00后的年轻人不一样,我们95后想谈恋爱都很认真。”

    温从宜:“……”

    怎么!还能!被他用年龄做这样的歧视了啊!!!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不快不慢。

    温从宜在门口等他把餐盘放回去,站在阶梯那百无聊赖地反复跳格子。

    冬日暖阳晒在她的毛呢大衣上,枯黄枝桠的树影在大地上疏松交错。日光之下,大学校园下的新事倒是不少。

    只是临近期末考试周,大家的脚步匆匆要么赶往宿舍楼,要么拿着笔电赶往图书馆。

    “走了。”梁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踱步出来,径直掠过她,往前走下阶梯。

    温从宜跟在他后边:“你到底来食堂做什么的?”

    他停了脚步,转过身:“陪你吃饭。”

    “……”她猝不及防顿了顿,咽了咽口水,“就吃个饭?”

    梁勘在她站着的台阶下一格,难得和她能平视。

    伸出手来把黏在她唇边的一缕头发捻到耳后,语调戏谑:“想搭个讪来着,但是美女的事不让我管。”

    温从宜没笑:“你的事也没让我管。”

    他神情稍稍正经,依旧轻松:“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站在人群的注视下就会有夸有贬,但那都影响不到他。

    梁勘虽然活得淡泊寡欲,但自就明白这些道理:一个人的骂声是暴力,一千一万个人的骂声就是“正义”。

    温从宜安静了几秒,脚尖往前挪了几公分,抵在他腿前。两个人距离比刚才近了不少,也没谁在意周边的人群走动。

    她站在台阶上,看得清男人根根分明的睫毛,不太费力伸手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梁勘顺着她的姿势,顺从闭上眼。

    听见女孩的声音夹杂在风里,轻轻柔柔的,像是安慰:“哥哥也要乖,不听他们乱讲。”

    -

    这件事大不大,也确实不。

    起初校方和医院领导那边都有和梁勘谈过话,大概是让他先吃下这个哑巴亏。他们会保护他的个人隐私,也会等关注力度不大时再适当做澄清。

    就像被所有人有默契地当成一件事忘记时,梁勘在停职后的两周后却收到了医院给他发的消息。

    院长办公室里,不仅有几位平时的老教授和他的带教医师外,还站着一个来找他道歉的记者。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面色铁青着,当着一干人给他道歉。也并非心甘情愿的样子,但字里行间都是希望他能原谅。

    其实舆论这种东西一旦放出去了,鲜少有人会关注后续。

    他们没见过他,也所幸没发酵到人.肉他的地步。

    新闻社这记者的道歉并不及时,即使各方都开始为他做澄清。

    梁勘在很多网友眼里依旧不过是附属二院一个欺侮患者家属被停职的医学生。

    记者走后,院领导自然也对他了一套漂亮的官话:“我倒是没想到,你这子还有后援会呢。”

    梁勘不太明白。

    “学校那边有一部分人,医学系和新闻系的吧,每天变着法给医院和学校的网上渠道投诉。”老院长到这,又拍拍他的肩,“之前医院怕引起患者家属的公愤,对你的实习进行停职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你能谅解……”

    后边的话,梁勘听得并不仔细。

    医学系那边大抵都是借过自己笔记的学弟妹们为他鸣不平。至于新闻系,除了温从宜,他还真不知道能是谁。

    之前也被同系同学发过几个博主的发声视频和博文,粉丝不过几万,皮下应该也是学生在管理。

    他当时没多想。

    现在想想,除了温从宜会去拉拢走动这些传媒媒体人,估计也没别人了。

    从办公室出来,梁勘在拐角处险些被人撞到。

    本以为是哪位不熟悉路的患者,双目一对视,郑倾莲神情有些凝滞般喊了句:“梁勘?”

    “……”

    大约在三四秒后,他总算想起了这位是谁。

    礼节性点点头要过去时,郑倾莲喊住他:“我回国快一个多月了,你的事……我也听了点,你还好吧?”

    梁勘捏着手机一角,态度疏离:“还好,多谢关心。”

    “有空吗?”郑倾莲撩了撩耳边长发,往外面指了指,“出去一块喝个咖啡。”

    他微微颔首,低下睫:“抱歉,有约了。”

    “……你似乎一直没喊过我的名字,是忘了吗?”

    梁勘停顿了下:“没有。我记忆力不错,但我想我们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能寒暄叙旧。”

    像是被这话刺激了一般,郑倾莲想起几年前在大学追他时,他的辞几乎没怎么变——“同学,我们并没有熟到可以交换手机号码”。

    多可笑,那时候她在他身边跟前跟后好几个月,居然只换来这么一句。

    这种天之骄子,大概都是没心的。

    自私自利,对别人的付出也视而不见。可如今凭什么他声名潦倒,依旧不看自己一眼?

    “我挺烦你这清高样的,上大学时大家就都夸你聪明,惊才绝艳梁同学嘛。金融系的接班人,医学院的江直树。”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周边,到这似乎觉得很好笑,“所以我之前听到医院停你职位的时候,还挺痛快的。也不知道你这几年一心扑在学业上,得到什么了?”

    其实平时,他对这些刻薄语言大都无视。

    但莫名想起来一双通红的杏眼,好像在姑娘眼里,哥哥就是不能受半点委屈似的。

    “一直关注别人生活的一类人,大概是缺爱和窥私癖泛滥成灾。”梁勘和她擦身而过时,语气温和地留下一句,“好歹曾经同学一场,我希望你身体健康。”

    郑倾莲:“……”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梁勘?他居然拐着弯儿来骂她有病??!

    -

    考完最后一科,温从宜的室友们都在包东西准备回家过寒假。今年假期放得早,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

    她没急着回寝室,给梁勘发了个消息:【哥哥,你在实验室还是公寓啊?】

    几分钟后,那边直接给她了个电话:“东门校门口,车上等你。”

    温从宜:“……”

    冬天的傍晚都暗得特别快,夕阳下沉,连余晖也暗淡无光。悬铃木的枝桠上,几片萧条树叶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街边路灯相继亮起,温从宜出门在一片白色车流里找车牌号时,梁勘已经提前看见了她,了个双闪。

    因为是期末周,两个人见面次数也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互相约个饭,但吃完又各自回自己的自习室里。

    考试这几天,几乎算是没联系了。

    他了解她的习惯,认真沉浸在一件事里,精神就会极其专注。

    因此见到人时,梁勘从几米外就一直盯着她。

    温从宜脖子上还戴着那条几年前的围巾,他之后也送过新的。但孩貌似有点轴,就贪恋旧东西。

    拉开车门上来时,女孩搓搓手,话时哈出一层薄薄的白雾。花瓣般的唇上擦了层雾面唇釉,红唇被白皙脸一衬妆容更为浓艳稠丽。

    她跺跺脚了几句“好冷”,转过头看他:“是去吃饭吗?”

    “待会儿去。”他把空调调高了点,又按下车锁,却没急着开车。

    温从宜拉着安全带的手一顿:“还有事吗?”

    梁勘松了松领口,侧过身:“今天考完了最后一科?”

    她不明就里,点点头。

    “我记得你高中是不是写过情书给别人?”他突然开口提了件三、四年前的事。

    即使对温从宜来记忆尤深,但她摸不准这时候这件事是想干嘛。也不清楚他到底对那封信是怎么看的?难道已经知道是给他的了?

    潜意识里,她不清楚梁勘如果知道自己到梁家时就对他有过非分之想,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所以,她也并不乐意他了解到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他动的心思。

    梁勘其实对那封信也是一时之间才想起来,不太确定地问:“你不喜欢那人了?”

    总觉得他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温从宜覆下长睫,闷声:“不喜欢了。”

    “那也挺好,要不然腾不出位给我。”

    “……”

    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到这事儿,他没半点遮掩,也不带“哥哥”这种字眼。

    温从宜懵懵地看着他靠过来的姿势,觉得有哪不对劲:“你为什么靠这么近?”

    他半个身子都是压在副驾驶上的,手臂撑在她靠椅椅背那。瞳仁黑亮清冷,狭长的眼尾上扬着:“怕你又跑。”

    “……”

    温从宜:“你把车门都锁了,这次跑不了。”

    “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梁勘悬在女孩上方,半裹挟的姿势环着她,视线坦荡而直白,“不高兴哥哥追你?”

    窗外马路上的汽车喇叭和叮叮铃铃的自行车声交杂响起,车内温度逐秒攀升。

    温从宜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兜兜转转,好像圆了当年为了他考来安清大学的一腔热枕一样。

    碰上他,她的无理由偏向和心翼翼总是如同习惯。

    但今天,她的独角戏也彻底变成了双向。

    女孩眼眶憋着转了红,又倔强地忍着,手指有些无措蜷起来:“高兴的,但我怕哥哥只是一时兴起。”

    梁勘静静看着她:“不至于吧,我名声差到这种程度了?”

    “……”

    本来挺好的氛围,被他这么一本正经地反问弄得顿时很搞笑。

    温从宜微微恼怒地瞪他。

    “不回答也行。”梁勘却是在笑,伸手摸摸女孩毛绒绒的脑袋,“反正是哥哥家的,也跑不了。”

    那这次换我保持直行,惯性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