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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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镇山瞧见裴珠月的佩剑落在了营帐里, 本来算差人去送,但仔细一想自己常年在外,对家中照顾不周对女儿关爱不够, 今日这剑还是自己送过去。

    万万不曾想竟听到女儿已经与摄政王和离的消息。

    裴镇山虽然不常在家,但自以为是了解自家女儿的, 当年女儿为了追求摄政王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成了京都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是不少人眼中的笑柄。

    裴镇山不以为然,明面上迫于夫人的压力好好教训了裴珠月,暗地里却是大为鼓舞, 自豪不愧是他裴镇山的种, 和他当年追夫人时的方法如出一辙。

    男子又如何, 女子又如何, 遇上意中人大胆去追求那叫魄力, 畏头畏尾的那叫怂货,跟他谈礼数?去他娘的礼数。

    但他的纵容最后却让女儿犯了大错,竟大逆不道地做出了下药勾引这等令人不齿的事。

    裴镇山心中自责, 但也庆幸蔺伯苏担起了责, 更让他欣慰的是二人成婚后恩爱有加,王爷甚至连一个侍妾都没有,不久前, 摄政王还尽心尽力为他调查抚恤金一事。

    而转眼,二人竟然就这么和离了。

    裴镇山一度怀疑这是他喝多了酒, 醉酒产生的幻觉。

    他蓦地想起蔺伯苏今日一直称呼他为“裴将军”,而非以往的“岳父”,还以为是注重礼节为公于此,原来是因为早就没有丈婿这层关系了。

    女儿是个死心眼的, 当初摄政王那样明里暗里地拒绝都能厚着脸皮追下去,心里定然是对摄政王喜欢到了极点。

    他们裴家都是痴情种,如今女儿同摄政王和离那肯定是摄政王的错。

    裴镇山如是想。

    这厮竟敢负了自己女儿,若不是抚恤金一事摄政王出手相救,他心里尚存一丝感激,如今已然刀剑相向了。

    裴镇山冷脸看着蔺伯苏,眼中燃着熊熊怒火,紧握的拳头上爆起了青筋,他沉声问:“王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珠月对裴镇山的出现毫无准备。

    裴镇山知道她与蔺伯苏和离是早晚的事,她无意隐瞒,本想着寻个恰当的时间告知,如今却被这样撞见了。

    见父亲一副随时要人的模样,裴珠月上前阻拦,也不是担心蔺伯苏被,而是担心她爹会因对皇室不敬而下狱。

    “爹,你听我解释,和离一事是我的主意,与王爷无关。”裴珠月抓着裴镇山的手解释道。

    裴镇山气得胡子发抖,又怕伤着女儿手上不敢大动作,只能怒其不争地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定然是这个王八球子负了你!你还替他话!”

    裴珠月欲哭无泪,别看她爹板正的模样,嘴上却没个把门,早些年连高/祖都骂过,若不是高/祖心宽体胖死了几次都不知道了。

    裴珠月回头看向蔺伯苏,见他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开口道:“家父喝多了酒,了胡话,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天色也不早了,王爷早些回去歇息,我同父亲解释。”

    “你给老子留下,不准走!”裴镇山指着蔺伯苏大声道。

    裴珠月眉头紧紧地皱着起来,和离之事,她只想平平淡淡地让它过去,若是父亲与蔺伯苏发生冲突,那事情就大了。

    父亲正在气头上是断断劝不动的,裴珠月只得将希望放在蔺伯苏身上,回头又了一句:“还请王爷先行离开。”

    她想着蔺伯苏向来思虑周全,也应当明白此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连一旁地展弈都劝道:“王爷,不若我们先走吧。”

    蔺伯苏却杵在了原地,对裴镇山作了一揖,眼睛却是盯着裴珠月看,道:“和离一事,始因是本王的过错,让珠月受了委屈,本王在这同您道歉,若是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提,本王都给。天气已晚,本王就先行离开了。”

    裴珠月瞧着蔺伯苏的背影,心情蓦地有种不出的复杂。

    而裴镇山此时是更气了,黑着脸嚷嚷道:“我裴镇山什么没有,缺你那点东西吗?你站住,别以为你是摄政王我就不敢你!”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保守传了半个军营,几个巡逻的士兵听见都忍不住往这边瞧了几眼,裴珠月见状赶忙将人推进了一个无人的营帐。

    “你撒开手,别拦着我!”裴镇山转身就要出去。

    裴珠月堵在门口,张开手将人拦了下来,抬眸道:“爹,这事你就别管了,和离一事我和蔺伯苏都是心甘情愿的。”

    裴镇山厉声道:“我是你爹,怎么能不管!到现在你还帮那王八球子话,你心中有他,若不是他对不起你,你俩怎么会和离!?”

    裴珠月低垂着眉眼,心中有所考量。

    她不能蔺伯苏心中有其他人,对她冷淡,也不能在王府不受下人待见,甚至差点落了个终身不能有孩子的下场,若她爹知道了绝对会卸下胄甲去找蔺伯苏决一死战。

    她爹高/祖时期便随帝征战,是三朝元老,手握西部兵权数十载,朝中早就有人对此不满,但无奈一直找不到把柄。

    如今难保不会拿此事,更甚翻出陈年旧事她爹对皇室不敬。

    那些文官嘴皮子利索,最后给她爹套上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也难。

    脑中百转千回,思索片刻,裴珠月道:“感情淡了便离了,嫁与王爷后女儿发现王爷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好,他公务繁忙鲜少陪女儿,而且王府里规矩多女儿受不住,这才与王爷和离了。”

    裴镇山眉头紧皱,眼神犀利,道:“你莫要诓我,方才那王八球子也认了是他对不起你。”

    裴珠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硬着头发道:“王爷心善才那般的,和离是女儿提出来的,和离书也是女儿逼王爷写的。爹,女儿与王爷缘分已尽,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裴镇山还是不信,问:“当真如此?”

    裴珠月颔首:“当真。”

    裴镇山闻言眼中满是失望,低哑着声音道:“为父一早便同你过嫁给摄政王的利害关系,摄政王公事繁忙,皇室规矩繁多,若是要娶妃纳妾为父也施不了压,你当初怎么的,你你都能忍,后来更甚是使了下作的手段嫁给了王爷!而如今左一句跟想象的不一样,右一句受不了规矩就要和离,我裴镇山怎么会有你这样女儿!”

    “爹和娘养你这么大,不要求你惊才绝艳,不要求你蕙心纨质,只希望你能有最基本的担当,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看看你现在做了什么。我之前就是太纵容你了!”

    裴珠月跪在地上,眼睛发红,泪水转,但仍旧一言不发。

    桃站在一旁眼睛红得像兔子,她替姐感到委屈,且不姐和离的原由,就去年的宫宴,她家姐根本就没有给王爷下过药!

    她整日都跟姐在一起,姐买没买过药下没下过药她能不知道吗。

    宫宴那日,姐不慎弄脏了衣衫,便让宫女带去宫殿换衣服,后来她随宫女去尚衣局给姐挑衣服了,只留姐一人在房中。

    回来时她遇上了恰好来寻姐的夫人,她便带着夫人一同回去,却听到房内有男女旖旎的声音,那女子的声音熟悉,她们推门一看发现竟是姐和王爷。

    夫人当时就被吓晕了过去。

    将军闻讯赶来,有将王爷抽筋扒皮的架势。

    姐那时就跪在了将军面前认错,是自己追求王爷许久不成,才给王爷下了药。

    她当时就对姐的话有所怀疑,她明明一直就跟姐一起,姐是什么时候买的那药,又是什么时候下的药,她怎么不知道,碍于身份她也没有问。

    后来她从姐和水姐的谈话中才知道真相。

    听闻姐突然求得所爱后询问前因后果,姐着哈哈道“霸王硬上弓抢来的”,还编造了下药的经过。

    水姐是姐最好的闺中密友,对姐的为人十分了解,水姐当时一下子就戳穿了姐,随后就逼问真相,姐迫于无奈就出了真相。

    如她所料,药不是姐下的,蔺伯苏是被人下了药意外跑进了她换衣服的殿内,因被药控制,神智全失,最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桃知道来龙去脉,但她此时却不能出口,因为裴珠月交代过她,这事姐知她知水姐知,绝再让别人知道,将军、夫人也不行,否则就将她许个人家嫁出去了。

    这时营帐的帘子被人开了,裴旭日走了进来,见裴珠月跪在地上立马上前去扶,问:“怎么了这是,坐地上作甚?快起来,有话好好。”

    裴镇山推开裴旭日呵斥道:“你别碰你妹妹,就让她跪着!你去把家法拿来。”

    裴旭日是第一次见父亲对妹妹发这么大火,虽然他平日里喜欢欺负裴珠月,但如今看到裴珠月跪在地上泪珠子一串一串的掉,还憋着不出声,别提有多心疼。

    他挡在裴珠月跟前劝道:“爹,好好的动家法做什么,有话好好,珠月又不是听不进去。”

    裴镇山怒道:“你不去是吧,行,我连你一块,你妹妹如今这副德行你也脱不了干系!”

    他着在营帐里扫了一圈,最后抽出剑鞘朝裴珠月胳膊上去,裴旭日上前挡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尖锐地鬼叫:“爹,疼疼疼,有话好好,别动手动脚的,这你亲女儿。”

    裴旭日和裴珠月兄妹俩都不是安分的主,以前在京都的时候没少闯祸,但仗着爹娘疼爱,每次犯错裴旭日插科诨开开玩笑再认个错就能蒙混过去,他以为这次也行,但现在看上去他爹是真动怒了。

    剑鞘再次抬起了下来,裴旭日又挡下了。

    被挡在身后的裴珠月脸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推搡着裴旭日道:“哥哥你让开,我自己受罚。”

    裴旭日回头轻笑了一下,露出两颗虎牙,道:“没事儿,哥哥皮厚。”

    裴珠月摇头,在剑鞘落在的时候伸手去挡,随着“啪”地一个声响,手背上很快突起了一道红痕,她忍着闷哼了一声。

    裴镇山眼中有几许心疼,但今天是铁了心要教训,手再度抬了起来。

    桃的双拳紧紧攥着,一番天人交战后此时已经忍不住了,她大声道:“将军,这一切都不是姐的错!”

    裴珠月身子一僵,当即抬眸看了桃,警告道:“桃!”

    “姐,你明明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要受罚,今天姐就算要把奴婢卖了奴婢也要出来,”桃着朝裴镇山跪了下去,目光坚定地道:“将军,奴婢有事禀告,去年宫宴之事另有隐情!”

    “桃!”裴珠月出声欲制止。

    裴镇山眼神一凛,沉声道:“!”

    桃将去年宫宴的事情了出来,将裴珠月在王府遭人毒害差点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的事也一并了出来。

    裴镇山和裴旭日父子俩的脸完全沉了下来,丝毫不怀疑下一秒他们会拔刀去砍人。

    裴镇山嗔道:“蔺伯苏当真欺人太甚,竟欺辱我女儿至此!旭日,你去召集一队人马来。”

    “是。”裴旭日沉声应道。

    枉他一直欣赏蔺伯苏的为人,以为妹妹嫁了个好夫婿,不曾想是自己瞎了眼,今日他定要去给妹妹讨回个公道。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裴珠月起身挡在了营帐口,道:“爹,哥哥,就让这事这么过去吧,从今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们也不要管,就当这一年多什么事都没发生。”

    裴旭日嚷道:“你这脑子是糊涂了吗,受了委屈还这么忍让,从我是怎么跟你的,我们裴家人不受别人的气。”

    裴镇山看着裴珠月,变得收敛沉默起来,他握起了裴珠月的手,轻抚了下那红痕,轻声问:“疼吗?”

    裴珠月摇了摇头,道:“不疼。”

    裴镇山无奈笑了一下,道:“都红了,怎么会不疼呢。”他语重心长道:“月儿,为父知晓你懂事,怕为父和蔺伯苏生了嫌隙在朝堂上对为父不利,所以将这些事都隐瞒了下来。”

    “但为父要告诉你一件事,为父并不是什么特别高尚的人,你知当初为父为什么要随高/祖征战,现在又为何要戍守边疆吗?那时候诸国混战,你娘恰好怀了你,却差点死在乱剑之下,为父那时候才开始拾起铁剑,只为护你娘亲周全,而现在不过是想要你娘、想要你生活在一个不被战乱折磨的国家,生活在安泰之中。为父想守护好高阳国,更想守护好你们,若是连家都守不好,谈何守国,为父这镇西将军不当也罢。”

    “爹……”裴珠月哭成了一个泪人,她擦了把脸,抽噎着道:“爹心中所想女儿明白了,但女儿还是要拦着。”

    裴镇山眉头紧皱:“你这又是为何?难不成还对蔺伯苏念念不忘?月儿啊,他不值得!”

    裴珠月平静了许久,道:“无论是一年前的事,还是避子药的事,女儿都不怨他,就当是我欠他的。爹,”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十岁那年我在皇宫落水,是蔺伯苏救的我。”

    裴镇山愕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什么是好,问道:“是他?”

    裴珠月颔首:“是他。救命之恩大如天,无论我与他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从和离之日起就一笔勾销了。所以,爹,哥哥,你们也当这事过了吧,我累了,想忘了这一切,想好好的为自己活。”

    裴镇山与裴旭日对视了一眼,止了动作,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