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点绛唇(10) 病美人呜呜嘟嘟地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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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阳宫今日真是好生热闹。连素日只有皇上来时才开的正殿, 现在也喜气盈盈。所有人都殷勤侍奉着关府来的当家夫人与公子,关昭妃也十分地气色好,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病痛了。

    关宸闯进景阳宫的时候, 关夫人正在心疼女儿, 给她带来好些衣裳料子、家中吃食,母女俩正笑不已。关宸大喊一声“姐”,便气呼呼坐下了, 举起茶碗咕噜噜干了个干净。

    关夫人道:“这孩子,又怎么了!”

    关昭妃轻笑一声, 道:“八成是遇上皇后了,是不是?”

    关宸道:“姐,你不知道她那个样子,盛气凌人得很。”他还在为三年前林芙他的事儿记仇,因此现在也看她格外不顺眼。

    关夫人登时大怒道:“我儿,她又怎么你了!难道还能叫人你板子不成!”

    关昭妃道:“娘, 您到哪里去了。”

    关宸道:“姐, 你平日里也要这么看她眼色吗?”

    关昭妃道:“我虽为贵妃, 不及她位分高, 但算六宫资历,谁不服我。她素日里也不常与我照面, 暂且还算相安无事。”但她的神色很有些微妙。到底是母亲懂女儿, 关夫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于是欲言又止。

    关昭妃见了母亲神情, 就知她有话要,于是向关宸道:“弟弟,你也别生气了,先去偏殿休息吧, 晚些时候皇上还要召你问话呢。母亲与我现在要些体己话。”

    关宸想起皇后方才提醒他“不要走迷了路”,登时警惕道:“娘亲、姐姐,你们不会背着我密谋些什么事儿吧?”

    关夫人啐他道:“嗐,这傻儿子什么糊涂话呢!我们娘儿俩许久不见,还不能些悄悄话吗?去去去!别在这儿瞎掺和。”

    关宸满府疑惑,也只好由着丹朱将他拉出去了。关夫人又摒退其他人,只剩下她与关昭妃,以及元香在里头伺候。丹朱元香原是就在府里跟着贵妃的,因此即便是悄悄话,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关夫人道:“我儿,那个皇后是不是给你气受了?”

    关昭妃瞬间眼眶就红了,道声:“娘,女儿的确受委屈了。只是在信里头不敢多。”

    关夫人气愤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货!当年在太后生辰宴上,她那样欺侮你娘,又了你弟弟。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坐上皇后之位,实在是没天理!她又给你委屈受,娘绝不能忍受!”

    又道:“我儿,你久居宫中,也可与她分庭抗礼,你怎么不想想办法呢?”

    关昭妃道:“我若有办法,还能叫她顺利做了这个皇后吗?当初她在太后身边三年,自是无从下手。如今帝后新婚,太后宠爱,我能奈何?我总不能反了皇上与太后啊!”

    关夫人道:“儿啊,你就是心太软了!这样,会使咱们家多年心思都白费了!你弟弟的前程又该怎么办呢?你才应当做那个皇后!你若不好下手,娘只好替你下手了!”

    关昭妃低声喊道:“母亲!你要做什么?”

    关夫人咬牙道:“放心,我不会让咱们府里去做的。你还记得当年与林家女一起在太后膝下承教,后来被赶出宫去的那个乔蓉?”

    关昭妃道:“我记得,她怎么?”

    关夫人道:“这个乔蓉,也是倒霉。她被姓林的陷害罚出宫去,在京城各官家里的名声也就毁了,没人敢娶。她祖父乔傅年,三朝为相啊,这下可给气病了,只好向皇上告老。”

    关昭妃道:“这我知道。”

    关夫人又道:“第二年,她爷爷费尽心思,给她找了个人家——一个做布匹生意的鳏夫。他让乔蓉去给这个鳏夫做了续弦。这之后乔傅年才合了眼。你可知道这个乔蓉有多恨姓林的!”

    关昭妃道:“母亲,你可不能乱来。”然而她虽嘴上这么劝着,心里却有一丝希望——她知道乔蓉有多恨皇后。若是真能借乔蓉的手使皇后落败,她们关家以后的日子也就能好过些。

    她想她自己已经算折在深宫里了,无论如何,都不能白白牺牲,总要给家里带来些好处才行。

    *

    这之后,关家公子因是外男,不便在宫中留宿,因此当日得了皇帝召见后就回家去了。关夫人则得了恩准,可以在宫中陪伴贵妃直到年节后。有她在,林芙的事儿自然又多了不少,且还得时时提防着这位命妇夫人故意给她捣乱。

    又临近年节,六宫事务逐渐繁忙:各宫里的分赏,年宴上食材的准备,宫人们新衣首饰的督制,以及各地官员们向后廷的宝物进献清点……等等,林芙因为她是头一回料理这么隆重的年节,因此事无巨细,样样过问。

    就这样,终于有一天,在连了半日喷嚏后,林芙成功累出了风寒,硬生生被华莲摁进了被窝,不许她再出来。

    林芙狠狠拿帕子擤了把鼻子,可怜兮兮道:“莲嬷嬷,我那账本……你知道的,我得赶紧看完啊。”

    华莲生气道:“娘娘,我不过就往御用司去了半日,半日而已!怎么回来你就这样了呢?黎元、水芝,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若叱责水芝也就罢了,连带着黎元也一同训了,这位万寿宫首领大监面上自然不大好看。

    林芙赶紧和稀泥道:“好啦好啦,也不怪他们。是我坐那窗下看账闷得慌,才叫把窗子开的。谁知道就吹进来一阵风。这老天爷的意思,谁又猜得准呢,你是不是?”

    华莲道:“皇后娘娘!这的是什么话。”

    黎元不理华莲,向皇后躬身请罪道:“都是奴没有服侍好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林芙道:“别,算了吧。我若再罚了你,一会儿你给气走了,华莲也给气走了,就剩水芝服侍我。我事儿又多,一会儿再把水芝也给累坏了,真是可怜见儿的。”

    华莲道:“娘娘还有心思笑呢!”

    水芝本被华莲骂得有些眼泪汪汪,听此,又觉愧疚,又觉想笑,面上实在辛苦,低声道:“我去给娘娘把药端来。”

    黎元道:“那这些账本?”

    华莲怒道:“还提账本呢!”

    林芙道:“不行啊。这都是历年宫中办年节的账本。我若不仔细看看,好多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去做呢!”

    华莲道:“罢了,罢了,我的好娘娘,奴婢真是没奈何。这样,娘娘先好好睡一觉,发发汗,等明日睡醒有精神了,奴婢双手给您奉上账本。”

    林芙道:“这主意好。”

    很快水芝端来汤药。林芙又嫌苦,开始装呕。及至华莲作势要黎元去叫皇上过来看她,才赶紧一把将药碗干了。又叫拿来块儿蜜糖塞嘴里含着,便睡下了。

    好容易睡着了,华莲给她再掖好被子,才叹气起身道:“这个娘娘,怎么还是和时候一样爱闹。”

    水芝轻声道:“先前娘娘刚进宫时,成日里一脸凝重,跟谁话都严肃。如今渐渐好了,可见心里宽泛了些。这是好事呀。”

    华莲笑道:“你得也对。”转而又正色道:“不过以后可要心服侍,千万不能再这样了。临近年节,本来就事多受累,再生了病,谁能扛得住呢。”

    正着,只听见外头屋帘子呼地一,是皇帝进来了,一屋子人赶紧跪下。霍泓叫他们都起来,人还未进来,就听见他隔着珠帘走来问:“谁生病了?”

    华莲与黎元慌忙跪下迎道:“回皇上,是皇后娘娘生了风寒,正休息呢。”

    霍泓一听,立时掀开珠帘进来。那珍珠串子顿时噼里啪啦乱响一阵,霍泓又忙攥住,叫珠子不要再响。

    他走过来看时,只见这位病美人正沉沉睡着,将被子裹成一个窝。乌发乱披,雪颊泛红。睡梦中蹙起眉尖,唇齿紧咬,呜呜嘟嘟地不知在念叨什么。

    他弯腰凑近了听时,只听见两个轻轻的字儿:“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