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事的时候, 林芙正坐在屋前廊子上，看衍庆带着玉玩耍。她吃惊甚笃，遂又点头道：“以明罗的性子, 做出这等事来也不稀奇。”

    华莲声道：“据连那曹院判……哦不, 是曹柳生，他也遭了殃。”

    林芙道：“怎么？”

    华莲道：“明罗是带着曹柳生一同入誉王府的，这哪能成个规矩, 誉王自然起了杀心。不过昨夜明罗刺瞎誉王后，誉王便想了个更狠毒的法子来报复明罗——他把曹柳生……给……给……”

    林芙道：“你倒是呀！”

    华莲疾声道：“给阉了。”

    林芙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顿然落地, 默语半晌，才道：“倒是我害了他。他原也不是个坏人，却落此下场。”

    华莲道：“奴婢觉得娘娘没有做错。曹柳生往日在宫里，就爱和宫女们笑笑的，不过皇上看他医术高明，才留了他在宫里。他非但不知收敛, 还如此这般祸乱宫闱……不杀了他已是皇上仁慈。”

    林芙叹道：“也罢了。明罗那里现在如何？”

    华莲道：“自然是寻死觅活。不过誉王将她看得紧, 想来是不成的。这下可好了, 咱们千算万算, 再算不到明罗如此勇猛，倒不好办了。不知那罗王会作何反应。”

    林芙道：“本宫没猜错的话, 他定会试图跟誉王联手。他既当妹妹是颗棋子, 现在棋子受损, 若再收不回些好处来, 可不是白费功夫了。”

    两人正着，忽见院子那头玉追着衍庆满地乱跑，一会儿踩上鹤池边的石头，一边在草丛间横跳, 最后终于磕巴一下，给一块儿石头绊倒了。衍庆将她扶起来的时候，她竟然没哭，拍着胸脯大声跟衍庆道：

    “哥哥别担心，玉没摔坏的！”可是眼泪却在悄悄地转，原来她手腕子上蹭破了些皮，都有些肿了。

    华莲道一声“哎呀”，赶紧要去看看，林芙喊住她道：“随她去吧，衍庆会照顾的。”

    华莲道：“娘娘，咱们这公主……怎么越发像个男孩子了。前儿还在太后那儿摔了一跤，就为了站上凳子偷吃一块儿点心，连带着把碗碟也给碎了。幸而太后疼爱，没什么。可公主总这么莽撞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林芙也很是头疼。玉现在长到快三岁，能跑能跳能闯祸，即便在太后跟前，也压根儿静不下来。有时她真怀疑玉是和衍庆生错了性子——一个太过活泼，一个太过沉静。

    不过华莲道：“奴婢瞧着着大皇子这几日总与玉呆在一处，似乎活泼了一些呢。”

    林芙摇头道：“那是皇上还没开始带他骑射。皇上可是了，要手把手去教呢，若学不好就要手心。你想衍庆这么一个人儿，哪里经得住。不过他若受训的时候，我倒想叫玉在旁边看着点儿，不准她能安生些呢。”

    华莲也摇头道：“这主意不好，万一再给公主吓坏了。”

    林芙道：“吓坏？我想她不主动上前去讨就不错了。”

    林芙定了主意，便去跟霍泓讲，请他教导衍庆的时候也把玉一同带上。霍泓想了想，答应道：

    “朕在温德殿看衍庆温书的时候，叫玉过去。朕教衍庆骑射的时候，玉就不必去了。她还太，骑射场还不适合她。”

    林芙也就欣然同意。现在依照霍泓的法，就是大人们的事儿虽然闹心，可孩子们渐渐长大，也该多分一些心思在孩子们身上。这个她是同意的。

    玉头一回上温德殿去那日，林芙早早就起了。她给睡眼朦胧的女儿套好衣裳，再一次检查点心带全了没有，将奶娘们嘱咐了一遍又一遍。等玉趴在奶娘背上睡着去温德殿的时候，她该贴心地给女儿又盖了条毯子，生怕女儿吹风。

    华莲笑道：“娘娘嘴上要公主受些教训，可心里还是疼爱的。”

    林芙捏了捏玉呼呼睡成一坨的脸蛋子，道：“谁让我是她亲娘呢。”

    廊子下，已有衍庆早早备好去念书，正等着带玉一同去。他向林芙保证道：“母后放心，孩儿一定照看好妹妹。”

    林芙笑道：“好孩子，我给你们准备了点心，记得吃啊。”

    衍庆道：“孩儿多谢母后。母后，我们走了。”

    林芙眼巴巴送着他们出了重华宫，这是玉头一回离开她身边。这时她终于理解了当衍庆入重华宫时，他母亲徐惠妃站在太后宫门外想看儿子的心了。

    林芙眼中一酸，道：“玉什么时候下学呢？”

    华莲见不得她委屈，赶紧劝慰道：“昨儿皇上亲口答应的，今日下了学，亲自送孩子们回来。况且两人是在温德殿里念书，有皇上看着，师傅教着，又什么都不缺，饿不着冷不着，娘娘就不要太担心了。”

    玉不在的这一日里，林芙明知她在温德殿不会出什么事，可还是提心吊胆，寝食难安，连太后都有些看不过眼了，还拿她来取笑。

    好容易等到黄昏，两个孩子该下学了，赶紧早早便在宫门口站着，生怕错过了他们人影。等来等去，足觉得有等了一个时辰来，终于见着了——

    皇帝的仪仗大队而来，皇帝本人却离他们远远地走在前头。他脸色极臭，手里牵着一个衍庆，怀里抱着一个玉，而玉正张着个缺了一颗奶牙的嘴嗷嗷大哭。

    林芙急上前道：“这是怎么了？她的牙呢？”

    霍泓将玉塞给她，生气道：“你自己问她。”

    玉哭得更大声了，委屈地一个字儿也不出来。一旁衍庆愧疚低头道：“母后，对不起，都是我没能看好玉。”

    林芙抱住玉道：“好了好了，咱们先进去再，晚上风凉。”遂又埋怨霍泓道：“她哭成这样，皇上怎么也不哄哄。”

    霍泓道：“朕是哄了，可她不听呀！朕有什么办法。”

    林芙问一旁李谨谙道：“皇上是怎么哄的？”

    李谨谙瞧了一眼皇上，又瞧一眼皇后，感觉真是为难，最后赔笑道：“奴婢……只顾着照顾大皇子，倒也没看清。”

    林芙听着就来气，道：“可见皇上哄的方法很不大对。”

    霍泓高声道：“她自己非要在朕的奏折上画人儿，画猫画狗还给朕画像——朕还不能她几句吗？”

    林芙心疼护女道：“只是几句怎么能把牙给谁掉了呢？这乳牙难长，玉这几个月都要话漏风了，皇上怎么就不想想。”

    霍泓指着还在抽泣的玉道：“她现在就很漏风，嘴巴都哭成筛子了。”

    林芙一听他还取笑，登时大怒，正要发作，里头太后难得出屋来，站在廊子上生气道：

    “行了行了，不过孩子淘气，值得闹成这样，瞧给衍庆吓的——身为帝后，当着皇子的面吵架，成何体统？都给哀家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