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谁啊?
弘元很快就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带着眼镜,提着箱子,看起来很斯文的样子。
他们赶到的时候,一老一刚刚走出百货商店,碧守也不知是怎样服了他们,男孩的手里提着两袋沉甸甸的笔记本。
看到咳嗽着快步走来的弘元,爷孙二人都顿住了脚步。
他们在店里已经听了碧守与池老板的关系,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老人上前与弘元搭话,想要解释碧守的行为并无恶意,希望他能放孩子一马。
弘元低头与老人不知了些什么,握了握老人的手。
“池老板……”老人推搡不过,眼含热泪地攥紧了弘元借着握手的动作悄然塞进自己掌心的一卷纸币,“总是受您照顾,我这个老头子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他着,拽了一把身边的男孩,男孩明白老人的意思,向弘元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弘元苦笑:“碧守年纪不懂事,做事不经大脑,希望没有冒犯到你们。”
老人连连摆手:“那孩子长得好看,心也和您一样善良,怎么会冒犯到我们呢。”
他们话时,男孩透过玻璃门,一直看着那个长得像女人一样,却为自己和外公强行出头即将要惹火上身的笨蛋。
“棒棒糖好吃吗?”慢慢走在回家路上,老人问自己那个不爱话的孙子,“外公穷,连糖果都没怎么给你买过,你不要怪外公。”
男孩这时才丢掉了一直咬着的纸棍,闷声道:“不好吃。”
老人知道孙儿心智早熟,不想让自己难过。他没有拆穿孙儿的好意,为这个早慧却命苦的孩子轻声叹了口气。
当初老人的独女毅然决然丢下乡下的婚事跑去城里工作,多年后一个人大着肚子回来,也不孩子的爸爸是谁。
整日愁眉苦脸,还没足月就动了胎气早产,没过多久就因为产后的病症去了,只留下了这个瘦弱的男婴,还有因为治疗未足月孩子所欠下的债务。
男孩自出生就没有爸爸,虽是外孙,也只能跟着老人姓尹。
沐县这个地方,大家都知根知底,当初老人的女儿大着肚子回来一个人生孩子,各种难听的谣言便已传得沸沸扬扬。
尹家又只有一老一,无人撑腰,事事都免不了受人贬低欺辱,老人门前只有两块豆腐块似的田地,爷孙二人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尹斌从就要跟着爷爷捡废品补贴家用,穿别人不要的衣服,三餐见不着荤腥,还总是被人指着鼻子叫野种。
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提着两塑料袋沉重的笔记本,他又想起方才店里强行把糖果塞进他嘴里的那个年轻男人。
那个叫做碧守的家伙,不论是那柔软细腻的皮肤还是他那近乎白痴的笑容,无一不表明他出生在很好的家庭,从未遭遇过苦楚,被人好好保护着在蜜罐子里长大,一定是一因为这样,才能笑得那样直白刺眼。
尹斌讨厌他不知分寸擅自强做好人的举动,讨厌他摸着自己的脑袋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也讨厌那根被强行塞过来的葡萄味的棒棒糖。
可不知为什么,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又总是会想起那个带着葡萄甜味的笑容。
目送爷孙二人离去的弘元,还未走进百货商店,就已经先沉下了脸色。
他忍不住咳了几声,身旁的男子伸出手想要搀扶他,被他摆摆手挥开。
店里碧守还在货架间不知天高地厚地转来转去,县里的百货店,不过是卖日用品和文具零食的地方,却把他迷得不得了。
左看看,右看看,他觉得货架上的每一件商品都新鲜得很,有趣得很。
店老板抱着手臂失笑看着他,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胆子太大还是傻,碎了别人的东西,指着鼻子骂了人,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还敢留下来闲逛。
余光瞄见玻璃门外的人影,老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堆笑上前替弘元拉开了店门:“请进请进。”
弘元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被碧守碎的柜台,玻璃碎片散落在柜子里的糖果和香烟上,像是在等他来看一般,还未被清理。
“真对不起……”弘元刚进门就道歉,得急了似有些气喘,他用手捂住嘴,匀了一口气才接着往下,“我没有管教好家里的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师父!”碧守听见声音,惊喜于在此处遇见弘元,对眼前的紧张气氛毫无察觉,从货架中间像兔子一样蹦跶了出来,面上还挂着大大的笑脸,“您怎么来了呀?”
弘元没有回答,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在你这里造成的损失和买下的东西,麻烦你算一下,一共多少钱?”他问店老板。
“哎呀,池老板什么时候有空再来结算就行,不着急的。”老板像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男孩子嘛,顽皮一点很正常,我看他也没有坏心。”
“不行,麻烦你先结算一下。”弘元坚持。
他又看了一眼碧守,目光像是结了冰似的,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把碧守吓得不禁一哆嗦。
与弘元同行的那位戴着眼镜的男人轻笑一声,附在碧守耳边声道:“馋猫,惹师父生气了吧。”
碧守哪还要他提醒,早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哭丧着脸跟在弘元身后,看他代自己向老板道歉,还赔了厚厚一叠的钱。
店老板客气了一番,最后还是把钱装进了兜里,再看向碧守时笑得很温柔:“别怕,叔叔也没跟你生气,但下次可不能这么胡闹了。”
碧守想自己没有胡闹,明明是店老板不该那样对待老人和孩子。
但一对上弘元的眼神,他就什么都不敢了。
临走前店老板抓了一把糖果要送给碧守,碧守嘴巴翘得高高的,扭过头不看他。
弘元的车就停在路边,他沉着脸坐上驾驶座,碧守像往常一样开副驾驶的门,却被那个戴眼镜的男人长腿一迈抢先坐了上去。
碧守见自己师父也没什么,只能又乖乖坐到了后排。
弘元明显是真的动了怒,咬牙开着车一句话都不。
他不话,碧守也不敢话。反倒是副驾的男人悠悠地从副驾的储物盒里掏出纸巾,伸手给弘元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好了,别生气了,再气就伤身体了。”
弘元哼地从鼻子出了一口气,僵着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没有想到,他已经下山几个月了,竟还像个无知幼儿一般,全然没有成长。”
弘元皱眉对副驾上的男人道,从后视镜里狠狠瞪了后排噤若寒蝉的碧守一眼。
“你明知道这种事急不得。”男人话时不疾不徐,声音里有着安抚的力量,“你们狐狸成年早,换算成人的年纪,碧守本来就还是个孩子呢。”
“可是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弘元收回看向碧守的视线,暴怒的神色逐渐退去,眉目间满是疲惫。
他身旁的斯文男人不再话,沉默着伸手覆上了他开着车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
碧守虽不聪明,此时也知道自己犯了错,不敢随便开口,生怕激怒师父。
可他看看师父,又看了看副驾的陌生男人,看了看他们覆在一起的手,纠结得连眉毛都起了结。
一直等车开进别墅的院子,他才终于忍不住,把憋了一路的问题问出了口:“师父,他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