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风看着那只吞下功德珠的狗，沉默地喝了一宿的酒。

    他承认自己心中确实有些好奇会发生什么，既然那功德珠能帮被回原形的碧守重新获得人形，或许这狗也可以。

    可惜狗狗吞下那珠子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只是歪头看着他伸出了舌头，一副傻了吧唧的样子。

    于风一直等到了天色渐明，那傻狗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不仅毫无变化和反应，还把脑袋搁在他的脚背，睡得十分香甜。

    “呵。”他笑自己醉得彻底，愚蠢至极。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却直到今天才感到这大宅清冷孤独，让人难以忍受。

    狗狗在睡梦中很是活跃地踢着自己的短腿，还没轻没重地蹬了于风几脚，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让它不得安生的梦。

    于风饮下最后一口酒液，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或许是白天碧守对他的怜悯叫他伤心，又或许是酒精使人懈怠，他重重摔进柔软的床铺里，决定什么都不再想了。

    “汪！”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狗叫声潜入了他的梦中。

    对了，狗还没喂。于风想，得起来喂狗。

    他试图从那让人窒息的黑色梦境中醒来，可宿醉使他头痛欲裂，几经挣扎都没能抬起自己沉重的眼皮。

    “汪汪！”

    狗叫声越来越近，他感到那家伙已经扑到了床上来，按照那傻狗一贯的习性，若是再不醒来，恐怕是要被口水洗脸。

    这可怖的猜想让于风略微清醒了一些。可与此同时，他的脸上已经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那感觉，轻柔得像一个吻。

    嗯？

    就像是被亲吻唤醒的童话角色，于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眼前的……

    “汪！”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大眼睛黑皮肤，虎头虎脑地蹲在他的床上，见他醒来，冲他快乐地又汪了一声。

    一瞬间于风以为自己还在那没有止境的噩梦里。

    这与他想象的，实在差得有点远。

    “等等。”于风及时喝止了这个兴奋地直往他身上扑的狗孩，“坐好，别动。”

    “汪！”

    男孩很听话，一屁股坐回了地上，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不会人话？”

    “汪汪！”

    于风从宿醉的混乱中逐渐理清了逻辑，虽然提起妖精他就会想到碧守陈非非这类，可家中这幼犬，确实还，又不曾修行，就算借了功德珠的力，也只化作了个孩模样，且不会话。

    年岁与智慧都不是可以无中生有的东西，这一切其实很合理。

    可看着眼前试着弯腰舔他自己的屁孩，于风还是感到些许失落。

    “先把衣服穿上吧。”于风忍着头痛起身，想要从衣柜里找到能给狗子穿的简单衣服，他可不是什么喜欢孩的变态。

    本以为家里的是只公狗，就算化作人形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可现在化了个未成年，不管是谁不穿衣服，都感觉变态的是他。

    于风费劲地用咒语给狗孩裹上衣服后，也没忘给自己套了件老头衫和沙滩裤。

    “汪！”穿上衣服的狗孩快乐极了。

    “看电视吧。”于风用语音控制开客厅的电视，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看电视，“虽然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但既然已经变成人了，就慢慢学着人话吧。”

    “汪！”男孩笑得灿烂极了，像他还是狗狗时常做的那样，斜着往后挤了挤，紧紧地靠在于风的身上，还不时抬头眨巴着闪闪亮亮的大眼睛看他。

    “不要看我，看电视。”于风。

    变成人，就要按人的规矩办事。要人话，穿人的衣服，吃人吃的东西，睡人睡的床，还要学人做事，看人脸色。

    让一只才几个月大的幼犬学这些绝非易事，才几天下来，于风就觉得自己至少折了几年的寿命。

    他本就比常人聪明，很多事情看一眼就会，完全不能理解许多事情教两遍以上还不会的狗孩，经常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已经被气到不出话来了。

    “我再一遍，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要吃。”于风皱着眉头，紧盯着低着脑袋面露愧疚的男孩，“还有喝水要用杯子，不要在鲤鱼池里喝水！”

    “汪……”

    “该怎么？”

    “龇叨了（知道了）……”

    枉于风曾自诩大魔王，可在这狗孩面前，也不得不耐心教导，半句重话都不得。

    但凡他语气稍微重些，这孩子就会露出极其可怜，无助，委屈又伤心的模样，饶是他这个大魔王，也难以狠下心来。

    “风……风……”狗孩什么都学得慢，唯独于风的名字叫得很准确，“风……”

    “怎么？”

    家里多了个孩子，原本都要破罐子破摔式养伤的于风再也没办法不做事，整天挂在购物网站上给孩子买吃穿用度，各种快递是一箱一箱被送上门，每天都有许多需要理的事情。

    “风……”狗孩跑到正在检查快递箱中绘本内容的于风面前，张开双手，抬眼看着他，“抱。”

    这就是他学会的第二个词。

    这东西别的学不会，对自己想要的却学的很快。于风甚至没有教过他，他硬是从电视剧里学会了这一招，学会了就每天无数次跟在于风后面求抱抱。

    “呃……”于风双手还被束缚着，只能直起身来，任由这家伙没轻没重地抱住自己，脑袋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好一会才换气似的抬起头来，给他一个大大的笑。

    “你能不能学点有用的？”他无奈极了，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

    “洗番。”狗孩仰着脑袋，看着他的眼睛道。

    “什么？”

    “洗番！”狗孩大声道，终于放开了他，一溜烟跑进屋里，可没过几秒，又从门边探出可半个脑袋，略带紧张地看着于风。

    于风被这狗狗式告白逗乐了，没有追究这个「洗番」到底有几分真心。

    正忙着，转头又有客人上了门。

    碧守像是怕他饿死，又一次带来了大包包的食物补给，还带来了一只脸很臭的凶兽。

    “哇……”碧守避让着院子中的纸箱，对于风的购物力瞠目结舌，“你买了好多东西啊……”

    “是啊，你也不用再担心我没东西吃了。”于风笑着回答，“下次别送了，冰箱都装不下了。”

    “好，好。”碧守见他明显精神多了，放心不少。

    “上次来，你连衣服都不穿，我真的很担心。”碧守这家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尹斌的脸色变化，仍自顾自地道，“还好你已经振作起来了，衣服也穿得好好的啦。”

    于风苦笑着接受凶兽的死亡凝视，却也无从辩解。

    或许是本能地感受到了野兽的攻击性，刚才还躲在门后的狗孩忽然冲了出来，他一下子冲进三人之中，挡在了于风面前，怒视着迎上了尹斌的视线，发出了呜呜的恐吓声。

    “这是！”碧守惊得捂住了嘴。

    “哈哈……”于风想到自己把他们的功德珠喂了狗，此时略显尴尬。

    “坏！坏福礼（坏狐狸）！坏蛋！”狗孩护主心切，虽然不过眼前二位，嘴巴倒是很勇，“坏！走！走！”

    尹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孩子，世界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更不用提这只还未成年的狗。

    于风敛了笑，上前半步，挡住了他看狗孩的锐利目光。

    “好厉害啊！”碧守无视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拉起狗孩的手细细看着，“你是把功德珠给狗狗吃了吗？竟然能这么顺利的化形，太神奇了！”

    他这话得于风有些奇怪，就好像他也不知道那珠子有这本事似的。

    “坏福礼……”狗孩甩开他的手，躲到了于风身后。

    “虽然化了个人形，但是还不会话……”于风被狗孩拉扯着，先前那股紧绷气氛也消失殆尽，苦笑问碧守，“你们当初是怎么学的人话？需要多久？”

    “很快的，我还没有人形的时候就通人言啦。”碧守颇为自得，他向于风解释，“我们学习人言的方式和你们学外语的方法不一样，学起来其实很快的。要不你让他跟我回去住几天，我把他教会了再带回来？”

    这个提议可谓慷慨又便利，可于风忽然觉得心里好像突然被一个的钩子勾住了。

    不过几天而已，他竟不愿狗孩跟别人走。

    “不了吧。”他笑着，“慢慢学也没什么，也没指望他做事。”

    送走了碧守和那凶兽，狗孩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电视也不看了，靠在于风怀里，蔫头蔫脑的，像生病了似的。

    “哪里不舒服？”于风手不方便，便低下头，用额头去探他的温度，“要吃零食吗？”

    狗孩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疼……”

    狗狗也有了自己的心病，于风觉得又好笑又心疼，低声问他：“怎么了呢？”

    “比收（碧守）……”狗孩撇下嘴角，要哭不哭的，“风……”

    “狗，没有……”

    他很费劲地想要解释使自己伤心的事，却怎么都不清楚，最后叫着于风的名字大哭起来。

    “我，狗，没有！没有！”

    于风却像是听懂了，渐渐沉默下来，调整了姿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半天都没有话。

    “我一直没有给你取名，是因为我总觉得人世无常，你我也只是短暂的相遇，或许很快就会分离。”

    他吹了吹狗孩脸上的泪水，笑了，“其实也就是害怕，不给你名字，以后要是你跟别人跑了，我也可以当做你没来过。”

    “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他的手不方便，只能将下巴搁在了抽噎着哭泣的狗孩肩上，像是一个拥抱。

    像是在回应他的问题，狗孩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没过多久，于吉顺利地在于风家落了户，让于风原本单薄的户口本，多了那么一页。

    是夜，吉又一次抱着自己的枕头爬上了于风的大床，很是不客气地钻进被窝从背后抱住了他。

    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就想要这么做了，当那难吃的珠子在他的肚子里翻滚绞痛的时候，他也只有一个念头，他好想变成一个真正的人，陪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好好地抱抱他。

    “热死了。”于风不领情地挪了挪身子，避开了身后那个体温很高的拥抱。

    吉愣了愣，追了上去再度紧紧抱住了他。

    他才不管呢！就是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