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杨铮冷眼看向院外的方向。
门窗俱都闭合, 他看不见谢疏寒在外面有什么动作,但等了半晌之后,杨铮也没有感受到禁制被人触碰。
他意识到谢疏寒并没有闯进来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神色便慢慢缓和下来, 手上握住剑柄的力道微松。
“朔星?”谢疏寒在外又呼唤了一句, “你在吗?我有事寻你。”
杨铮起身往外走去, 他将长剑收入储物戒中, 又抬手理了理衣襟。
手指触碰到胸膛, 痛楚阵阵袭来,杨铮不禁眼底微沉, 往身上加了好几层印决强行压住。
等他开门迎接谢疏寒时, 脸色已是极为自然。温润带笑, 与平时无二般模样。
只是跟方才在屋内的神情截然相反,就像是戴上了一层伪善的面具。
“昭昭。”杨铮撤走禁制, 看着谢疏寒慢慢走近来, “要问我什么事?”
谢疏寒向来很懂社交礼仪, 半句没问杨铮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他跟着杨铮去堂屋里坐下,将若水峰弟子想置换凝魄珠的事情告知杨铮。
“此事……”杨铮沉吟片刻, 思及凝魄珠在自己手上的用处,摇了摇头:“昭昭去回绝罢。”
谢疏寒点头应好。这本来就是杨铮自己挣回来的资源, 换与不换都看他自己的心意。
谢疏寒得到答案后便想好了要怎么回复弟子。
他根本没有多问缘由,可杨铮却主动解释道:“……此药我日后有用, 昭昭记得帮我收好。”
谢疏寒朝他笑:“你放心, 我一定帮你收好。”
杨铮看着他,也慢慢的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坐下来了会儿话。杨铮轻描淡写的了秘境中的凶险, 谢疏寒则是宗门里的点点滴滴。
他谈到了若水峰于管事子嗣六岁生辰的事,“我带着陆衍和怀梦去赴宴了,还送了份上好的礼。”
杨铮便温言道:“人情往来, 你做主便是。”
谢疏寒“嗯”了一声。忽然想到陆衍之前对子嗣的询问,迟疑片刻后,对杨铮道:“那孩子是单木灵根。根骨和天赋都不错。”
杨铮点头:“确实,天赋已是极佳。”
如同陆衍那般的天灵根世间罕见,寻常修士能是个单灵根,已是极好的苗子了。
谢疏寒看了杨铮一会儿,见他并无别的反应,又继续道:“那孩子生得圆润可爱,胖嘟嘟的,看着格外讨喜。”
杨铮再次颔首:“孩童若是养得好,大多都可爱讨喜。陆衍儿时你也极喜欢他。”
“……”谢疏寒不甘心,还要继续,疯狂暗示道:“那孩子,我很喜欢。”
“于、万二人容貌并不逊色,生出来的孩子或许不及陆衍儿时,但应当也不差。”
杨铮早已看透了未婚妻子颜控的本质,谢疏寒可不会喜欢丑熊孩:“你喜欢乖巧好看的孩子是自然的。”
谢疏寒:“……”
谢疏寒默默闭嘴。
他本意是想借这个话题试探一下杨铮的意愿,看杨铮对子嗣是什么想法。如果真有想要后嗣的念头,那他可就得想办法应对了。
但没想到杨铮平时最为体贴、种种件件皆是思虑周到,但这次却一点都没接招。仿佛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
谢疏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主动出击:“朔星。”
他径直问杨铮:“你日后想要子嗣吗?”
杨铮端着茶杯在喝灵茶,白瓷的盖正在茶面上拂扫而过,听到谢疏寒这句话,他直接愣住了。
杨铮抬头看向谢疏寒,哑然半晌,才道:“我……从未考虑过这件事情。”
“昭昭,我不愿你受苦。”杨铮索性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
“修士修为越高,于子嗣一道上便越为艰难。我已是仙尊……”
杨铮顿了顿,才继续道:“……育嗣只比寻常修士更为艰难。你修为不及我,届时吃的苦头更多。”
修士诞育后嗣分作两类,一类是如同凡人般怀胎十月诞下婴儿。
一类是神魂交融,至情至深之际应感天地,于丹田中诞生一团干净纯粹又饱含灵力气机的气团。
等在丹田中将灵团养育而成,便可前往南海神树处,将灵团托付其上。
灵团于神树上汲取灵力渐渐成型,最后瓜熟蒂落,孩童呱呱坠地。
这两类中,前者是女修吃怀胎的苦头,后者是承受方在丹田中呵护灵团。
照谢疏寒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两种都占全了。无论是用哪一种方法,他都是吃亏的那一个。
杨铮这样不无道理,况且也着实在为他考虑。
“与其百般艰难的为后嗣而耗费心力精神,便不如索性不要了。”杨铮表明了不想要后嗣的态度。
他到此处,忽然看向谢疏寒,还不忘体贴的询问谢疏寒的意见。只是他眉心微皱,似乎有些苦恼:“不过,昭昭这般忽然问我,是想要后嗣的意思吗?”
谢疏寒与杨铮对视,他敏锐的察觉到杨铮的神色有些奇怪。
杨铮神情有点烦恼,但……不是丈夫对妻子想生孩子的那种苦恼。是另一种……谢疏寒也不上来、也不知内情的烦恼。
完全看不透杨铮的情绪。
“不想。”谢疏寒垂了垂眼,也出言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也不愿诞育后嗣。”
他如今正装作女修,杨铮不要子嗣最好了,否则岂不是在为难他。
杨铮闻言便温润一笑,“昭昭与我意愿相同,你我着实契合。”
谢疏寒正疑虑于杨铮的态度,闻言笑了笑没话。
他掩饰般的低头喝了一口杨铮这儿的灵茶,顿时觉得唇齿间的灵气浓郁到几乎呛人。灵气这么浓——这喝得也太补了!
谢疏寒立即放下茶杯,甚至还推远了一些。以前也没见杨铮喝这种大补的灵茶,这次从秘境回来却喝上了,想来这一趟也是累着了。
后嗣的问题圆满解决,两人的意见达成高度一致。越过这个话题,谢疏寒又起陆衍沈怀梦这段时间修为进步了不少,还提到了起陈长生。
记名弟子其实在杨铮面前没有多少存在感,毕竟不是亲传,杨铮对他们的用心程度直线下降,几近于无。
但陈长生前脚刚进开阳峰,后脚杨铮就外出了,一点都没得到师尊的教诲,于情于理都有点不忍心。
谢疏寒便在杨铮面前替他刷刷存在感,可以是非常称职的一个“师娘”了。
“你如今归宗,想来又要检验弟子们的修为,届时不如便多指点指点陈长生吧。”谢疏寒建议道。
杨铮一直记得这个弟子,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应道:“确实应当如此。”
“此次回来……”杨铮沉吟片刻,做出安排:“我先看陈长生资质如何,再将他派出去做几个历练任务,磨砺一下他。”
杨铮怎么教导徒弟是他的事,除了针对陆衍时谢疏寒会介入一下,其余时候都一概不插手。
如今听得杨铮的安排,谢疏寒也只是微微一笑,颔首道:“你有安排便是。”
-
杨铮归宗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与掌门交接秘境事宜。
另外,陈家的案子也被掌门徐正道安排人手去调查了。
平岐山脉离天衡宗十分遥远,这件事与天衡宗并无干系,理应也不必由天衡宗去查。
但是陈家的遭遇与谢疏寒所在的谢家如出一辙。
谢疏寒如今已是宗门里的长老,又是板上钉钉的仙尊夫人,已经成为天衡宗的一员。
他单独一人力量有限,宗门便帮忙接过了查清谢氏灭门惨案的因由的重任。
此前也有追查,但一直查无所获,如今有陈家的事迹在,被派出去的弟子都卯足了劲寻找蛛丝马迹。
杨铮得知此事,自然表示力支持,还将近来非常看中的记名弟子陈长生也派去共同行事。
又过了一段时日,杨铮终于闲了下来。
与宗门里交接的事他忙完了,还挑了几个刻苦上进的记名弟子点拨一二。连沈怀梦的的课业也检查过了,就是还没有查阅陆衍的修为进步如何。
沈怀梦深感死道友不死贫道,幸灾乐祸的将此事称之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最后一个上断头台”。
杨铮确实是故意将陆衍这位首徒放在最后一个接见的。
他伤势未愈,若又被陆衍忤逆而动怒牵扯伤势,反倒雪上加霜。
再则,陆衍天赋特殊……杨铮近来心情不好,暂时不想将一个天之骄子放在眼前刺激自己。
陆衍不是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师尊的冷待。但他毫不在意,照旧过自己的生活,丝毫没有被影响。每日练剑、黏着师娘,日子非常充实。
这一天,陆衍与谢疏寒闲来无事,凑在一起做些点心吃。他做,师娘吃。
陆衍将几样茶点摆在桌案上,喝的则是一壶果酒。酒液清透,闻起来有股浅浅的果香。
屋外落着大雪,屋内暖和舒适。谢疏寒时不时跟陆衍几句话,又转头看向在外面玩雪的沈怀梦。
今年的雪格外的大,往年都没有这样过。鹅毛大雪浩浩荡荡的下着,好像把天地都覆盖起来似的。
除了杨铮归宗那天停雪出现过太阳,往后又是日复一日的下雪。窗前屋外不消片刻就能积上厚厚的一层。
沈怀梦祖上出身南地。南地气候温暖,冬日也不见雪,因此沈怀梦遇到今年的大雪天格外开心,时不时就要去雪地里撒撒欢。
陆衍见谢疏寒看得认真,问道:“师娘要不要出去玩雪?”
他记得谢家也是南地世族,师娘也应当没怎么见过大雪。
谢疏寒觉得在徒弟面前要保持师娘的风范,矜持的拒绝道:“不去。”
反正他回了自己院子里偷偷玩雪,陆衍他们也不会知道。
“真的不去吗?”陆衍看了看在雪地里撒欢的沈怀梦,又问谢疏寒:“师妹玩得挺开心的。”
谢疏寒神情一肃,坚决不在人前崩塌端庄人设:“真的不去!”
陆衍笑了一下,眼底流露出几分宠溺之色。他没有戳破师娘的口不对心,转身出去,没一会儿,便捧着一个雪人回来。
雪人虽,但零件都齐全,雪球作脑袋,大雪球作胖圆的身子。
陆衍还捡了石子为雪人装上双眼,短枯枝插在两侧当手,看起来袖珍又可爱。
谢疏寒从他进门开始,视线就落在雪人身上了。陆衍见状,快步走到谢疏寒面前,将雪人递过去:“送给师娘。”
雪人被陆衍特意用灵气裹住,在温暖的室内也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谢疏寒欣喜的接过,高高兴兴的放到一个干净的碗碟子里。
他方才接雪人时与陆衍的手相触碰,发觉冰凉凉的。放好雪人后又用手背去贴了贴陆衍的手,确实非常冷冰冰,“手这么凉?”
“雪有些冻手。”陆衍道。
“那我替你暖暖。”谢疏寒随口了一句,便伸手过去握住陆衍的一只手。
他一直待在室内,手心温热,不一会儿便将陆衍的手捂暖了,正觉得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凉要松开时,陆衍却及时勾住了他的手反握在掌心里。
谢疏寒抬眼看他:“松开。”
陆衍神情无辜的与谢疏寒对视:“师娘不是要替我暖手吗?”
“暖一下就够了!”谢疏寒瞪他一眼,“我的手都变凉了。”
陆衍只好松开,转而又得寸进尺道:“师娘换另一只手来暖我?”
谢疏寒:“……”
陆衍装可怜博同情道:“手太冷了,好像还被冻麻了。”
“真的吗?”谢疏寒将信将疑。
陆衍点头:“当然。”不是。
他只是堆了个雪人,手除了有点冷并无大碍。
像沈怀梦那样在雪地里撒欢许久的,手才会被冻得冰冷通红,或许还会又麻又痒。
但师娘是南方人,南方人根本没有碰过雪,不知详情。陆衍便可以随意哄骗师娘。
谢疏寒信以为真,便又伸出手去替陆衍暖手,有些怨念的数落道:“我真是太宠爱你了。”
陆衍不禁露出笑意,他半蹲在谢疏寒身边,与谢疏寒手心贴着手心,愉悦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宠爱的欢快大狗勾。
他如今跟师娘相处得很好。
可每每与师娘共处,陆衍心里的不知足就越来越深。
他就像一个口渴的人,只能望梅止渴,却得不到实际办法来解决心中的渴望。
因此心底的火越烧越烈。只差一个突破口,便可以燎原。
陆衍轻笑了一声,抬头看着谢疏寒道:“那我以后也宠爱师娘好不好?”
谢疏寒没听出这话里面的深意,只以为陆衍是在开玩笑,还继续念叨陆衍:“没大没的。”
在陆衍手上折腾了一通,谢疏寒想了想,觉得不能厚此薄彼,便把沈怀梦也招进来取暖。
眼看着师娘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转而对着沈怀梦嘘寒问暖贴心关切,陆衍脸上的笑意徐徐减淡。
在沈怀梦坐下来准备吃吃喝喝时,陆衍便只吝啬的给了沈怀梦一块茶点,理由也让沈怀梦无法反驳:“不是最近要减肥么?吃少点。”
沈怀梦:“……”呵。
沈怀梦愤怒的接受了事实。她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变回白鸽的妖修本体。
对人来很块的点心,对鸟来就够吃了。
沈怀梦站在桌上一点一点的啄着点心,她飞速进食,鸟喙磕在桌案上发出笃笃笃的响声。
谢疏寒觉得有点好笑,抬手摸了摸鸽子脑袋:“你是啄木鸟吗?”
沈怀梦抬头咕咕了两声,又接着埋头干饭,也不知道她表达了什么意思。按照惯例可能应该大概是在辱骂陆衍。
谢疏寒看着沈怀梦吃东西,还给她喂点果酒喝。过了一会儿,抬头去看陆衍时,却见陆衍神色有异,“怎么了?
陆衍如实道:“师尊传音于我,令我去往峰顶见他。”这就是要检查陆衍修为剑法的意思了。
“是去后山?”平时检验弟子剑术时,都是在后山那块空地。但如今雪这么大,还在室外岂不是有些受罪?
谢疏寒担心道:“这么大的雪,还要去后山练剑么?”
“师尊去正堂寻他便是。”陆衍答道。
“那还好。”谢疏寒便点点头,向陆衍叮嘱几句:“记得听话些,不要再与你师尊吵起来了。”
他笑道:“我可是在掌门面前放过话的,你这次不会惹你师尊生气。”
陆衍忍俊不禁:“定不会让师娘失望。”
“去吧。”谢疏寒也笑,朝他温言道:“早些回来。”
-
陆衍去拜见了杨铮。
有谢疏寒叮嘱在前,他跟杨铮见面时,态度是难得的恭顺谦和。
即便杨铮横眉冷目的挑剔,陆衍也神色如常的受下了。两次三番过后,杨铮似乎是察觉到陆衍终于有了做徒弟的姿态。
他久违的在陆衍身上重现到了师尊的威仪,有些欣慰,也少见的对陆衍露出了温和的神色。
“你今日倒是恭顺。”杨铮淡淡出声,他的视线落在陆衍身上,拧了拧眉,“只不过毫无寸进……”
他探知了陆衍的修为,见陆衍仍然在元婴期。刚才也看过陆衍使剑,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当陆衍剑法也毫无进步。
陆衍立于堂中,微微垂首做出恭敬的姿态。
他并不直视杨铮,眼神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块地砖,无论杨铮什么都顺从的应答:“是,弟子资质愚钝,劳师尊忧心。”
杨铮望着自己资质愚钝的天灵根首徒,脸色微沉。上古时期对天灵根有个别称——伪仙骨。
伪仙骨资质愚钝……
陆衍长大后总是这样不驯,一句话就能让他勃然大怒。
杨铮胸口起伏,狠狠压抑住怒气时,却牵扯到胸腹的伤口,不禁神色一变,眼底涌出一片暗沉的墨色。
他种种手段用尽了,伤势都不见好……
想来,也只能用些特殊手段了。
杨铮阖了阖眼,平定气息的同时,也开始思索起来。
他确实该用那些手段来巩固一下实力。
陈家本是他的掌中之物,是他计划中为自己增添力量的一环,可惜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只能另找他路。
否则……若是他的修为只退不进,被外人察觉后便不好交代。况且只要实力提升上来,即便下次再有与陈家相同遭遇,也容易处理一些。
杨铮不禁盘算起这些年来的谋划,种种件件在他脑海中清晰的串联成线。下一步该做什么,十分明了。
陈长生是意料之外的,但已安排妥当……
陆衍……
陆衍儿时还算进步神速,长大了反而缓慢,甚至多年来仍是元婴境界,竟没有丝毫长进。
若是如今下手也无甚用处,不若留于日后再。
至于他的昭昭……
思及谢疏寒,杨铮不禁露出微笑。
昭昭如今与他关系十分融洽,对他也不设防。
他睁开眼,嘴角笑意又浓了几分,屈指轻叩了叩桌案,心里已有了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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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师徒一个坐于主位,一个立于堂中,各有各的心思。杨铮思索之际,陆衍却是在惦记着……谢疏寒穿过的那件男子外衫。
师娘外衫是要送给师尊的,也不知师尊回来这么久,师娘送了没有。
送之前有重新洗涤过吗?外衫上还有师娘的气息吗?师尊会闻到吗?
陆衍对此耿耿于怀。
或许是今日师徒之间的气氛相对轻松和睦,陆衍直接大胆的问了杨铮,“师尊,师娘将那件外衫送与您了吗?”
“什么?”杨铮闻言一怔。
陆衍这句话出口之前,他正在想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仔细思考过陆衍话中的意思。
他并没有收到过谢疏寒送的衣物,差点下意识的就要答“并无”。
话到嘴边时,杨铮忽然反应过来,眉宇一凝,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陆衍。”
杨铮冷冷道:“你问这种私事做什么?”
陆衍抿唇,一时不语。
“送或不送衣物,都是我与你师娘夫妻之间的私事。”谢疏寒要送他衣物这件事,杨铮自己都不知道,陆衍却晓得。
况且他还并没有收到谢疏寒送的东西……杨铮忍不住道:“你怎的知晓你师娘要送我衣物?”
陆衍抬起头,神色平静的看着杨铮。那眼神一时间连杨铮都读不懂。
片刻后,陆衍视线垂下,轻描淡写道:“在师娘卧房中看见过,便问了师娘——因此得知。”
“僭越!”杨铮猛地拍案而起。这个动作拉扯到伤口,他也顾不上涌出的痛意了,“你进过你师娘的卧房?”
“女修的闺房,你进去做什么?!”杨铮瞬时怒气冲顶,完全维持不住温润如玉的形象,“况且那还是你师娘的闺房!”
杨铮觉得陆衍离谢疏寒太近了,近到几乎没有距离。这令他十分不喜,仿若有一种所有物被其他人窥探觊觎之感。
“你师娘是我的道侣,是你的半个师长!师长的房间,你怎么能随意踏足?”
杨铮饱含怒气的声线低了下去,他声音又沉又冷,森然道:“陆衍,你懂不懂规矩?”
“我以前便觉得你太过亲昵依赖你师娘了。”杨铮闭了闭眼。
谈起谢疏寒时,他神色微松,几近无奈的叹息道:“你师娘养大了你,总觉得你还是儿时那个讨糖吃的孩子,纵容你的亲近。”
“但你应当自己清楚,”面对陆衍时,杨铮则换了一副神情,“——你已经长大,男女有别。”
“若你随便追着哪个女修亲近献殷勤,我自不会你什么。”杨铮神色冷漠,目光锐利。
陆衍和他的昭昭,太亲近了。杨铮脸上隐隐透露出厌恶之色:“但那个女修不该是你师娘——不该与你师娘这般亲近。”
陆衍:“————!”
他猛然抬头看向杨铮,瞳孔紧缩。
杨铮的一句话,如同惊雷乍响在陆衍的脑海中,又如同闪电骤然劈开混沌,撕裂迷雾,将无数蛛丝马迹串联成线,他的本心暴露在外。
没有人教过陆衍情爱,陆衍亦然不懂。
他深知谢疏寒是杨铮的道侣。与师娘数十年的相伴,让他对师娘的熟悉早已深入骨髓……他只以为那是亲情。
却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师娘的感情变了味。
他嫉妒师尊与师娘关系亲近,想要获得师娘全部的目光。这分明是爱意汹汹。
他想霸占师娘,却又将亲情与爱混为一谈,茫茫措措至今,方才醒悟。
陆衍又缓缓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压抑克制着自己心底的情绪。
是他——
是他道心不正,心怀妄念。
是他觊觎师娘,德行有亏。
是他……妄图以下犯上。
陆衍闭了闭眼,一时心绪翻涌,如海浪咆哮,激荡不能平。
杨铮却不知陆衍所思所想,见陆衍森然注视他半晌,复又低头。还以为是陆衍不服管教,不听诫训。
杨铮的眉眼当即有一瞬间的阴鸷。
他掠至陆衍身旁,一掌拍向陆衍,怒然道:“你是还不服管教?!觉得你没有做错?!”
杨铮这一击用了七成的力,陆衍身形一顿,闷哼声被他咽回喉中。
唇角缓缓溢出一丝鲜血,陆衍抬手拭去,抬头道:“师尊。”
他双眼黑沉沉的,似乎没有一丝光亮,缓声道:“弟子知错。”
被杨铮击中那处徒生一股阴寒之感,缠绕在骨,宛如附骨之疽。
陆衍却一概不管,只撩起衣袍下摆,屈膝跪下:“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弟子出入师娘卧房此事,与师娘无关,师娘只是惦念感情太过纵容弟子。是弟子不知分寸,逾矩而不自知。”
陆衍已经很久没有跪过杨铮了。他长大后总觉得杨铮德不配位,不愿跪他。
这次却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额首触地,声音沙哑的一字一句道:“还请师尊勿要怪罪师娘,一切皆是弟子之错,请师尊责罚。”
陆衍认错的态度很好,杨铮的怒意稍稍减淡了些许。闻言又皱眉:“昭昭是我妻子,她又无错,我自然不会怪罪。”
妻子两个字如同剜在陆衍心上。他低首垂目,掩去脸上的晦暗。
杨铮盯着陆衍,神色犹有些冰冷。他冷眼看了陆衍恭敬的姿态一会儿,漠然道:“你自行反省。”
他召来宗门执法堂的弟子:“将陆衍锁入寒潭!”
杨铮甩袖离去。待走出门外时,又回头看了陆衍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再冷冷的撂下一句话:
“待二十七日后再关去锻狱!”
-
陆衍再一次被关入开阳峰后山的寒潭。
上次关禁闭只是待在岸上,而这次则是被沉入潭底,以锁链困住,使他不得脱离此处。
修士并不怕水,用灵力将自身包裹,水便被隔绝身外,不湿衣裳,亦吐纳自如。
陆衍将潭水隔绝在外,却挡不住寒潭刺骨的冰冷。
冬日里寒潭只会更冷,寒意深入骨髓,又有被杨铮击中后的阴冷感蔓延骨骼,陆衍不适的皱了皱眉,左右量起困境来。
潭底深深,光线昏暗。四周皆是坚硬的岩壁,玄铁铸成的锁链一头钉在岩壁里,一头束在陆衍的四肢与脖颈上。
宗门执法堂的人可不比开阳峰的记名弟子讲人情。没有人敢冒犯仙尊的威仪,杨铮的吩咐都被照做。
陆衍如今被困得死死的,锁链的长度能够支持他在潭底活动,却无法上浮到水面。
陆衍拎起一根锁链看了一会儿,在心里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笑,带着轻蔑不屑的意味。
……不过,终究是他做错了。他对师娘有非分之想,师尊罚他,是他罪有应得。
陆衍没有动手做什么,丢开锁链,在原地阖目坐。
杨铮还罚他去锻狱。锻狱……可不是个好地方。
陆衍琢磨着事情,不知过去多久,便听得外面忽然喧哗起来,有人气急败坏道:“都给我让开!”
是师娘。
陆衍认出这是师娘的声音。
吵嚷声由远及近,人群似乎进了这处寒潭山洞里。突然扑通的落水声响起,陆衍抬头看向水面,便见果然是谢疏寒入水下来寻他。
“——师娘!”陆衍立即游了上去。
师娘最是畏寒,陆衍不愿意谢疏寒在寒潭里受罪,抱着谢疏寒便往水面上游。
眼看着水面不远,只是忽而间锁链拉扯,直直将陆衍往潭底拽去。
陆衍反应迅速,正想将谢疏寒往岸上送,谢疏寒却突然反攥住他的手臂,死命不肯放开,被一齐拖进了潭底。
锁链拖拽,陆衍重回潭底。他半跪在地,黑玄铁锁链拷住手腕脚腕,脖颈处更被磨得出血,血线丝丝缕缕溢散在潭水中。
谢疏寒跟着半蹲下来,脸上满是对陆衍的担忧,他探手去碰陆衍脖颈的伤口,眉心紧皱,“你师尊也太过火了……”
他难得对杨铮心生埋怨。
杨铮体罚弟子至此,谢疏寒肯定不赞同,问及缘由,杨铮只陆衍该罚,却不明清楚。
谢疏寒自然觉得杨铮是在找借口作践人,径直便怒气冲冲的闯了过来。
“师娘……”陆衍看着面前的人。
岸上的人点了明灯,光线摇摇曳曳,照进了潭底。水波漾漾,浮光掠过谢疏寒的脸颊,衬得容颜也有些虚幻。
他好像又看见师娘眼尾的泪痣了。的一颗,很惹人怜爱的模样,但光影折射间,看起来时有时无。
陆衍看不真切,抬手抚上谢疏寒的脸。
“陆衍!”谢疏寒躲了一下,没躲开。
陆衍的手仍贴在他脸颊上,对方冰凉的指腹抚过眼尾泪痣的位置,谢疏寒忽而颤栗了一下。
他抬手想要拽开陆衍的手,陆衍却率先松了手,转而拉住他的手腕,低头将脸埋在谢疏寒掌心里。
陆衍的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师娘是来带我走的吗?”
“对。”谢疏寒点头。他确实是来带陆衍离开的。
陆衍便轻笑了一声,“好。”
灵力漫开,忽而周遭水波一震,困住陆衍的锁链骤然断裂。
这点东西,早已困不住羽翼渐丰的陆衍。
陆衍仰首看着谢疏寒,眉宇间是桀骜不羁的意气,但望着谢疏寒的眼神却像一只驯服的狼犬,温顺的将性命交托于主人。
他将脖颈的那截锁链拾起,交在谢疏寒手中,朝谢疏寒笑得温柔:“我跟师娘走。”
谢疏寒微微睁大了眼睛。锁链上还沾有陆衍的几丝鲜血,随水波荡漾从他指缝间慢慢溢出。
谢疏寒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紧张,手掌不自觉攥了攥,这力道将锁链拉动,陆衍被拽得微微向前倾,场面像极了晋江不可描述。
谢疏寒:“!!!”
陆衍却笑起来,他顺势而动,迎身将谢疏寒抱入怀中,往岸上游去。
作者有话要: 可爱们久等了!短作者终于吭哧吭哧把v章码出来了!呜呼,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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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元帅的契约宠以后》
徐羊成精后和帝国第一元帅签订契约成为战宠。
上岗前,联邦政府专门科普:元帅大人杀伐决断高冷威严,统领三军一往无前。
徐羊:但这和一只活蹦乱跳的羊咩咩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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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为表尊敬,徐羊用最鲜嫩的绿草为元帅大人做了见面礼。
是夜,重伤的塞西斯元帅面无表情地带上绿草帽,在绵羊期待的目光里,僵硬地补了一句:草,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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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大人并不像传中的那样生人勿进,发现这一点的徐羊逐渐放飞自我。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饭菜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元帅也变得更柔软~”
他边唱歌边做饭,还没唱完就被拖入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徐羊:……你做咩呀?
塞西斯元帅一把将人横抱起:没错,做咩先。
食用指南
1、心狠手辣杀伐果断元帅攻x土味情话快乐羊受
2、生子文,全糖甜饼
→《撩过的人都找上门了》
陆行舟结束快穿任务后,重新回到校园。恰逢分化期,成了一个香香软软的Omega,肚子还大了起来。
与此同时,身边的人也越来越不对劲——
海归教授在课堂上公然点名:陆行舟同学,下课后来我公寓一趟
校园男神将他抵在墙角:师尊的信息素好香
给学校捐楼的总裁把他拐上法拉利:舟舟,我帮你度过发.情.期
陆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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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是曾经的攻略对象找上门后,陆行舟给肚子里的崽崽挑起了父亲。
跟海归教授谈情爱、跟校园男神浓情蜜意、跟霸道总裁恩爱有加,不亦乐乎
直到某天,三位大佬发现了彼此的存在。
被三个男朋友堵门的陆行舟面不改色:
“我又不是缺约会那点时间,多谈几个对象为什么不行?”
内心慌张不已:不是我想脚踏三条船,是船自己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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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场#
A大的陆行舟可可爱爱,身边总是环绕着几个优质Alpha。
众人对其好奇之际,偶然听到陆行舟在生气:不要再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啦!
众:!?哪个渣男不是人!搞大了舟舟的肚子!?
食用指南
1、精分切片攻,我绿我自己式修罗场。受知道攻都是同一个人
2、生子,甜饼
·文案以后会精修,核心梗不变
·感谢在2021-01-15 06:50:00~2021-01-18 01:1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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