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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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条悟是要看着太宰治, 但京都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

    妖怪被羽衣狐带着跑了,夏油杰带着咒灵晴明和其他特级咒灵,满载收获地回去找菜菜子和美美子了, 四处作乱的咒灵急需处理。

    下到十来岁的孩子, 上到还没死的老人,凡是能祓除咒灵的,都出去清理咒灵了。

    而太宰治本人, 则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白天躺着睡觉, 晚上出去走动来显示自己还活着。

    他看起来似乎只是因为传言而有些抑郁,从而选择了低调。

    但他的睡眠时间太长了。

    整个白天都在睡, 他们偶尔回来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他醒来过。

    首先发现太宰治情况不对的是中岛敦, 在被对方又一次支出去干活之后,他趁着没那么忙了,召集伙伴们一起商量对策。

    敦:“太宰先生最近都不怎么吃饭哎, 也不爱话, 不爱笑。”

    还不准别人白天接近他, 像个自闭儿童一样。

    惠:“长时间睡眠会削减食欲,降低情绪……实话我觉得他是在不高兴。”

    还是非常不高兴,连假装阳光积极可爱都懒得假装了。

    钉崎:“是被流言伤到了?”

    和某些粉色八卦一起流传的, 还有对太宰治的□□。

    甚至还有认为京都的事件是太宰治一手策划的。

    真是神经病,羽衣狐从安倍晴明死了之后就一直想复活对方, 这事儿迟早会发生,没有太宰先生和五条老师,那群人早死完了。

    悠仁:“太宰先生是会在意那种言论的人?”

    其他三人一想,觉得也是。

    要是真的在意,他多的是办法让自己美名远扬。

    “那是怎么了, 又和五条老师吵架了?”

    “五条老师最近也没有时间和他吵架啊,他比我们还忙呢,晚上都不带睡觉的。”

    天才的虎杖少年提出了建议:“那我们去让五条老师去哄哄太宰先生吧?”

    这条建议得到了其他的人的一致赞同。

    “哄太宰?你们在开玩笑吗?”晚上十一点才回来,正在和甜食奋战的五条悟抬起头,指着自己,“你们觉得我会哄人?”

    他既不具备这个技能,也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可是太宰先生连我都不待见,我拿他没办法。”中岛敦用可怜又无助的表情看着五条悟,语气十分诚恳,“就算您不哄他,问问发生了什么也是好的。作为报答,这几天您的任务我可以负责处理。”

    他虽然是异能者,但借助咒具也是可以消灭咒灵的。京都范围内,除了太宰先生的弟们,没有他不能处理的。

    五条悟推开他的头并趁机rua了一把:“卖萌对我是没有用的,因为我比你更可爱。”

    虎杖悠仁凑过来握住他的手,用崇拜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那您这么可爱,出现在太宰先生面前,不定他就高兴起来了。”

    “我出现在他面前,他只会更不开心。”五条悟起这事也不开心起来,“他这几天都故意躲着我。”

    他出门太宰就睡觉,他回来太宰就起来出去晃荡,当他没有发现吗?

    “这就明有问题啊!”钉崎拽这伏黑惠,也凑过来抱住五条悟的手,“您不好奇有什么问题吗?”

    伏黑·卖不了萌·惠只能用认真的语气:“……拜托您替我们去看看情况。”

    五条悟:“……行吧。”

    看在他们可爱的份上。

    没有真的要去哄太宰治的意思,就是去看看。

    当五条悟找到太宰治的时候,他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和不知道哪里的黑猫喵来喵去的。

    黑猫:“喵喵喵。”

    (羽衣狐大人让我来看看您的情况。)

    太宰(伸手摸猫猫的头):“喵喵喵(语法错误,无意义)。”

    黑猫:“喵喵喵?”

    (您什么?)

    太宰:“喵喵喵(依旧无意义)。”

    太宰一顿把它撸爽,然后微微抬高手,天真的猫猫立刻立起前半身伸爪爪够他的手,眼见着他越抬越高,不由恼怒跳起来抱住他的手,在自己挂在半空中,然后惊慌地咬他手指。

    又不敢咬得太用力,只敢用牙齿磨两下就呜呜讨饶。

    哪里还记得自己过来替羽衣狐大人给五条悟上眼药的目的。

    太宰治把猫放在身侧的台子上,把手放过去,黑猫就主动地把脑袋搁在上面,半天没有得到爱的抚摸,就蹭他的手心手指发出撒娇的声音。

    太宰治不为所动地:“喵喵喵。”

    发现自己居然看他们喵了十几分钟的五条悟:怎么会有这种比猫还会撒娇卖萌的人?

    “这是哪里来的猫?我怎么感觉像是妖怪?”他走过来,蹲下身子和猫对视。

    黑猫立刻炸起毛,眼睛缩成竖瞳,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京都聚集了那么大的怨念和妖气,诞生的自然不只是咒灵,还有不少借此机会成精的妖怪。

    黑猫通灵,就更容易成妖了。

    它算是这批里非常优秀的,擅长隐匿和逃跑。

    “你吓到它了。”太宰把猫抱起来放到一边地上,“我挺好的,让她不要担心。跑吧。”

    黑猫拿尾巴勾了一下他的手腕,喵喵两声跑了。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太宰治纯然无辜的样子,仿佛这几天完全没有要躲着对方的意思一样。

    五条悟手肘搭在假山上,虽然是笑着,但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

    “听你心情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太宰治转头看湖心的月亮,语调平平:“你真的认为,只要自己是最强,就什么事情都能办到吗?”

    五条悟拿起一块石子往湖中甩过去,石子在水面上接连跳跃,将月影碎成琼花:“比如?”

    “将军死在战场上。这句话在不同的时间段有着不同的解读。”

    “战无不胜的将军也会死在战场上。”

    “将军死在战场上并不奇怪。”

    “将军必须死在战场上。”

    “对绝大部分的人而言,他的价值在于战斗和死亡。”

    而你,已经快走到最后一阶段了。

    “所以后来不是有了幕府么。”五条悟走到太宰身边坐下,脱了鞋袜把脚泡在水里,“我正在做这样的事。在我死去之前。”

    他并没有“我不会死”这种话。

    即使是最强了,也还是会死。

    他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咒术高专平均每年招收的学生是六名,而咒术师的平均寿命不到五十岁。排除辅助类咒术师,伤害性的咒术师,也就是,所谓咒术界的核心要员,只有不到三位数的人。”

    一个远于其他类特殊人员的数量。

    而诅咒只能用诅咒祓除。

    所以每一个咒术师都弥足珍贵,连乙骨忧太、虎杖悠仁这种被判了死刑的,胖达这种非人类的,禅院真希这种没有咒力的都可以入学咒术高专。

    五条悟也一直只是口头要弄死上层。

    “在管理层,你们选择是‘合适的人’的吗?”太宰治问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五条悟:“是上一届管理层任命的人。”

    “仲裁的权柄一代代地递交下来,就化成了可以挥向任何人的刀刃。能够逾越规则的力量也难以施行,牵扯着刀的,正是所谓的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成为老师,通过教导出出色的弟子并且得到更多人的追随,是最慢且效率最低的方式。你的对手比你更加懂得什么叫做人心和利益,所以纵容了你。你以为你是在争取,其实只是被安抚了。”

    太宰治停顿了一下:“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天真单纯的二十八岁少年。”

    一个老师能干点啥,中原中也都还知道自己搞组织呢。

    五条悟能活到现在,百分百是因为太强了。

    “你的意思是推荐我直接造反?”

    “造反之后呢?就你那个样子,能当好首领?我看昏君还差不多。”太宰治的语气充满了嫌弃,“我建议你首先找到不该拿刀的人,和能拿对刀的人,然后让他们去到应该去的位置。等你的学生通过正常流程当上管理层,咒术界都玩完了好吗。”

    五条悟:“我悟了。”

    这就去找高层对线。

    他站起来,站了一会儿又坐下。

    希望他赶紧去找点事做的太宰治:“……”

    “你刚才好像在骂我蠢。”五条悟用肯定的语气着。

    “我对阴谋这种东西缺乏兴趣和理解,但我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就比如羽衣狐的事情,其实我直接死她就可以了,你也不是没有办法在开始的时候就结束这件事,就是想搞事才一直拖着。”

    还比如你是想赶我走。

    太宰治:不要在不该机智的时候机智,谢谢。

    五条悟知道直接问什么答案都得不到,就随意地问:“如果我是将军的话,那么保下了自己朋友的你,当初扮演的是什么呢?”

    完之后,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妖妃”这个名词。

    听港口黑手党的boss是个变态萝莉控,太宰治跟着他的时候好像也才十二三岁。

    他该不会是从被逼迫着穿裙子之类的……吧?

    太宰治不知道他的脑子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但还是危险地眯起了眼:“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和安吾联系吧?”

    怪不得他觉得五条悟入狱见到他的时候,态度有些奇怪。

    “对。”五条悟没有心理负担地出卖了坂口安吾,“所以答案呢。”

    “是大逆不道的佞臣哦。”太宰露出阴谋家惯有的邪恶笑容,“我告诉我的首领,如果他和我的朋友之间只能活一个的话,活的会是我的朋友。”

    和其他世界被森鸥外教导长大的太宰治不同,他是被复数个的太宰治教导长大的。

    虽然都是混蛋,但他们教会了他该怎么去安排森鸥外。

    五条悟:“学会了。下次我也这么。”

    早知道在商谈乙骨和悠仁的事的时候就这么干了。

    太宰:“……您不回去睡觉吗?”

    “你不睡吗?”

    “我白天睡。”

    “正常人都是晚上睡的。”

    “我不是人。”

    五条悟提着他就回了房间。

    太宰:不过就动手,是不是玩不起?

    在猫都睡着了的时间里,廊外的花也掩上了面容。只有探进屋内的月光知道,屋子里的人一个也没睡。

    五条悟生生等到了太阳出来,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要发现太宰治的异常对他来是很容易的事情。

    因为对方在用反转术式。

    使用对象是自己。

    这是他经常干的事情,所以咒力波动一眼就认出来了。

    夜晚大概是对太宰治有加成之类的,使得对方还有余力进行遮掩。

    太阳出来之后就原形毕露了。

    将盖到头顶的毯子掀下来一点,仅仅露出头顶和一只眼睛,太宰治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您今天没有事情要忙吗?”

    在蓬松柔软的头发和鹅黄毛绒的毯子之间,青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着光,漂亮又可爱。

    五条悟:“敦去帮我做了。”

    “……他是我家的。”

    “是他主动要帮我做的,报酬是让我把你哄好。”

    “……我很好,不劳你费心。”

    中岛敦!我养你这么多年是为了让你给我添堵的吗?!

    对老虎十分失望的太宰算一回横滨就把对方发配到武装侦探社种田去,一不留神就被扯掉了毯子。

    五条悟开始扒拉他身上的绷带:“你到底是哪里受伤了?一直治都没有治好。”

    他眼神渐渐失去光彩,像是即将放弃挣扎的咸鱼:“你非要知道吗?”

    “嗯。”

    五条悟刚点头,就见到太宰治笑了起来。

    带着不加掩饰的,纯粹的恶意。

    他下意识地撤开手,开了无限,却突然被对方拉住了。

    太宰治使用异能消除了他的术式。

    也使得自己不能够再使用反转术式。

    那张使得无数人着迷的,如玉精雕的脸突然从右额角和左眼下边裂开,粘稠的血从新鲜的伤口里涌出,很快落到五条悟的手背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袖。

    那张脸的笑容虚伪又恶劣:“呀,弄脏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五条悟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眼,眼里只看见了这人身上的绷带在短时间内从雪白变得红艳,红色的花晕染开来,一朵又一朵,互相扩散,融为一体,然后一层叠一层,将红染得更重。

    不是一道两道,是数不清的伤口在流血。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曾经解开过对方的绷带,底下是平滑白皙的肌肤,虽然很冰冷,但……

    但还是好好的。

    希望这只是某人的恶作剧的他伸手扯开了对方的绷带,很用力,一下子撤掉了脖子上的绷带。

    深紫色的勒痕,环绕着整个脖颈。

    不止一道。

    连优美纤长的颈项都显得可怖了起来。

    太宰治松开他的手,自己慢悠悠地解着绷带:“这些都是我受过的伤,致命的大多数来自我自杀,不致命的……不太记得了。”

    他不太喜欢使用术式,因为那也会影响到他的精神状态,负面的。

    灵魂状态反馈到身体上,生前受过的伤便一样一样地重现了。需要靠不停使用反转术式才能维持正常状态的外表。

    睡眠是节省能量的最好方法。

    “您不觉得奇怪吗?这些伤放到别人的身上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但我却活到了十八岁。”

    太宰治把绷带解到肩部就停了下来,手指按在一道伤口上。

    伤口极为平滑,是被刀砍的。

    很随意地选择了肩骨作为切入点,将骨头和血肉都一同斩开了。从选择的角度看,刀的路径上有心脏,然后从腰际劈出将他砍成两半。

    下刀的人无论是力量还是剑术,都到了巅峰。

    福地樱痴。

    “福地先生的异能力您应该也听过,将武器的威力以百倍发挥出来。他当时使用的是自己配刀,所以砍我像是切豆腐一样简单。”

    “可太宰治的死亡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能得到呢,在横滨这个特殊的地界,我居然变成了咒灵,真是……让人痛恨。”

    太宰治看着对方完全失去表情的样子,用最后一句话结束了展示:“再往下解开的话,我就无法保持人类应该有的完整了,您满意了吗?”

    咒灵和咒术师之间,不应该有除了仇恨之外的牵扯。

    经过了这件事,五条悟应该能够明白他早就是个死人的事情了吧?

    五条悟扯过一旁的毯子把太宰治裹起来按倒在床上,然后跑了出去。

    吃完早饭过来观望的情况的伏黑惠三人迎面撞上了仿佛真的瞎了的五条悟。

    冲在前面的钉崎摸着自己被撞疼的头,埋怨道:“五条老师,您是怎……您手上为什么这么多血?!”

    她最后一句话语调上扬到差点破音。

    他们叫他去哄太宰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五条悟低头看了一眼,血已经干在他的袖子和手上,大片大片的,颇有点触目惊心。

    流了那么多血,还能笑着那么多话,该不愧是个死人吗?

    “没什么大事,洗掉就好了。太宰在睡觉,你们不要去扰他。”五条悟完就要走,迈出去一步又顿住,对他们,“你们先去茶室等我。”

    三人今天才刚接到任务,但都不约而同地点头。

    事有轻重缓急,这哪里是“没什么大事”,事情大了好吗!

    五条悟点点头,继续直直地往外走。

    虎杖悠仁望着他的背影,声:“太宰先生该不会是……”

    伏黑惠:“是自杀吧。”

    排除掉有人当着五条悟的面伤害太宰治和五条悟伤害了太宰治这两个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

    在自杀这件事上,某人也是惯犯了。

    但是这次好像作了个大死。

    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五条老师这个样子。

    五条悟坐在昨天晚上的湖边,手和半截袖子泡在水里,怔怔出神。

    脑子里一会儿是对方浑身是血的样子,一会是对方笑着的样子。

    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他早知道太宰治远比所表现出来的更加厌世和阴郁,也知道对方一直是想要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的。

    但这种好像谁也无法改变他,谁也救不了他的样子,委实让人不能接受。

    就没有什么人能够救他吗?

    不,就算别人不行,他五条悟也必须可以。

    他答应了某个眼镜仔要救太宰治的。

    下了某种决心之后,他将泡到发白的手从水里拿出来,大步流星地往茶室走。

    等了许久的一年级三人组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他。

    五条悟:“我们来商讨一下,太宰要怎么才能哄好的问题。”

    三人面色严肃地点头,让开了一点,让他坐过来。

    “首先,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五条悟吃了一个和果子压惊,“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和太宰是一对?”

    难不成是因为太宰喜欢他而他没有发现?

    三人默然对视了一会儿,虎杖悠仁出了真相:“嗯……其实但凡是长得好看又能和太宰先生搭上话的人和他站在一起超过三分钟,我们就觉得两个人有问题。可能是因为您经常和他呆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