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赏菊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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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幕本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然而等他到了西园,外面的马车早就停的满满当当。

    西园原是皇家御园,是先皇专为宠妃赏花而建的。今上继位后,有人上奏西园劳民伤财,建议将其销毁。

    当时先皇御驾归天刚满三年,圣人觉得不可大动土木。于是御笔一挥,曾经只有皇帝贵妃才能去的西园被开放,成为世人皆可往的游玩之地。

    想到市井里关于先皇和贵妃在西园那里那里,怎么怎么样的香艳传言,苏幕只觉得这座园子无端就暧昧的很。

    刚下了马车,苏幕就看见夏侯遮带着人大步从前面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迎了上去。

    他一动,夏侯遮更快了。也没看清,好像晃个眼人就出现在了苏幕面前。

    “别走太快。”

    苏幕连忙住脚,但惯性却让他朝前倾倒。夏侯遮顺手就将人扶住,虚虚揽在怀里。

    “多谢。”苏幕后退两步,脸上笑容不变:“劳烦久候。”

    夏侯遮量着他的衣着,似乎在估量什么。听到这句话后摇摇头:“刚到。”

    这时落在后头的几人也跟了上来,听到这两字,他们神色古怪。

    苏幕眉目含笑,先向那群人里的十二点头示意,然后道:“那,现在进去?”

    夏侯遮朝他身后望望:“跟着你的人呢?”

    苏幕对马车边的长平挥挥手,长平便很识趣的驾着车走了。

    苏幕笑着回身道:“苏某今日并未带人,夏侯兄,等下可就全仰仗你了。”

    看到这人无赖的样子,夏侯遮眼中闪现笑意,他侧身让两人并肩:“那,走吧。”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苏幕还是看清了这人披风上有濡湿的痕迹。

    寒风带秋露,都日出了水痕还没干。苏幕垂了垂眼帘,心里晦暗不明。

    秋菊宴的规格很高,来赴宴的也都是贵人。所以纵使是最外面的大门,也是由杨家嫡系亲自接待。

    杨璟刚把庆王妃送进去,一回身就见到了夏侯遮。他浑身一紧,才被亲爹杨尚揍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啊……夏侯将军大驾光临,真是难得啊!”

    他笑容僵硬,脑中不断盘旋一个念头:这煞星不是不喜欢参加宴会吗?怎么今天会来!

    要是被他爹看见了……杨璟心中惨淡,只觉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夏侯遮没有多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寒暄几句后便带着苏幕一起进去了。

    等人走远了,杨璟才勉强找回脑子。趁着没人,他问旁边的堂哥:“跟夏侯遮一起来的那人是谁啊?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他堂哥也挺困惑:“我没见过,听夏侯遮介绍是苏家苏幕,那个苏家啊?”

    姓苏?杨璟猛拍了他堂哥一下,他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上次送苏钰回家时碰见的那人吗!

    怪不得眼熟!他心中涌出莫名的不安,有些心不在焉的道:“能那个苏家,不就是姑父家嘛。”

    “你还跟他们有来往?”他堂哥被惊到了:“要是被祖母知道,看二叔不扒了你一层皮!”

    杨璟简直委屈:“可他不就是我姑父吗?到底是为什么不能来往啊!”

    他堂哥指着他刚要话,前面就又来了人。无奈只能重新挂上笑容,迎上去前冷声道:“不准来往就是不准来往,那来那么多为什么!”

    进了大门,顺着圆形夹墙朝里走,围墙那边露出郁郁葱葱的绿竹,颜色十分清透。

    前面引路的下人十分规矩,不远不近的走在前面。确保能听到后面贵人的呼唤,却听不清交谈。

    苏幕压低声音:“这里也有竹子。”

    夏侯遮碰碰他手背,然后很自然的调整站位,尽可能挡住通道里的冷风。

    “太祖喜竹,所以皇家御苑惯例植竹。”

    跟在后面的十二一路都憋着话,此刻终于没忍住,像个猴样蹿了过来:“听其实是秦君后喜竹,但太祖怕人君后骄恣,所以才自己喜欢的。”

    夏侯遮瞥了他一眼,十二连忙把头缩回去,又变成了鹌鹑。

    苏幕望着疏朗不折的修竹,笑着道:“虚怀若谷,不畏霜雪,确实像那位会喜欢的。”

    西园分为前后两部分,今日前园接待男客,后园接待女客。引路的下人仔细介绍,等通过夹墙,前方便豁然开朗。

    一条潺潺溪水绕园而行,越过几座石桥后便流进了碧波荡漾的内湖。

    走廊巧妙的将空间分开,恰到好处的点缀着假山和太湖石。怒放的秋菊被放在路边,园内已经颇有些人了。

    那些人三两成群,有手谈的也有赏花的,还有围在一起相互寒暄的。

    大渊上层风气相对开放,推崇文教,凡事都讲究写意风流。

    苏幕看了一圈,发现这儿的人基本都宽袖博冠,然后再蓄着缕文士须。

    侧身瞧了瞧夏侯遮光洁的下巴,苏幕忍不住欣赏了好几眼。

    夏侯遮微微垂眼。

    苏幕嘴里溢出一声轻笑,正要开口,左前方突然有人大步迎上来:“哈哈哈!世侄你竟舍得出门了?难得难得!”

    苏幕扭头去看,发现来人约莫五十上下,一张四方脸上长眼鹰鼻,虽然笑容可掬,但却能感到些许阴鸷。

    夏侯遮的气势无形中变了,他腰背挺直,目若寒星,散发出无形的威仪。

    “陈大人取笑了。”

    陈大人对他的冷淡恍若未闻,依旧十分热情:“你这子,怎么,刚封了冠军大将军,就连世叔都不叫了?”

    虽然这句话他是笑着的,但莫名,苏幕察觉到了他话里的不满。

    夏侯遮淡淡一笑:“陈大人严重了,你我同朝为官,既没有亲缘,那还是……避嫌的好。”

    陈大人笑容微敛,他扫了眼周围,苏幕很识趣的带着十二等人朝旁边退了退。

    刚走到几盆菊花旁边,还没认真看呢,夏侯遮便追了过来。

    苏幕望见他神色如常,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却没有多问什么。倒是夏侯遮自己开口道:“他不是好人,别相信他。”

    苏幕忍不住笑出声:“你在哄孩吗?”

    他眉头轻展:“什么好人坏人……你是怎么来区分的?”

    夏侯遮没在意他的取笑,毫不犹豫的道:“取决于你。”

    苏幕哑然,半响后指向湖边泊着的船:“会划吗?”

    事实证明,夏侯将军并不会划船。

    原本坐在船舱里的苏幕探出身,只觉得晕头转向:“你不让十二来帮忙,难道就是为了在这转圈圈!”

    明明湖面尚算开阔,但这艘船却在离岸不远的地方团团转。

    十二抱臂站在湖边,运功压住狂笑的欲望。

    其他侍卫站在一旁,有人不解道:“既然不会,那将军怎么不让我等代劳?”

    十二满脸深沉:“你不懂,是男人,就不能自己不行。”

    他话音未落,就见那艘船突然像离弦之箭样朝湖中心而去。

    岸上静了静,半响后不知是谁默默叹道:“原来,内力还能这样用。”

    湖中水波潋滟,几只交颈的天鹅被吓得扑腾而起,慌忙避开突然闯过来的不速之客。

    刚刚事发突然,苏幕抓不住东西来固定,咕隆一下就往后倒仰。

    惊慌之中他只来得及闭上眼,并且在心里对夏侯遮竖了个中指。

    片刻后,他察觉了异样。怎么这木板这么软,甚至还挺好闻。

    苏幕脸黑了,他眼都没睁就用力把抱着他的人推开:“你故意的?”

    夏侯遮松开手,深邃的蓝眸里闪过笑意:“不是,船到湖心了。”船确实是到湖心了,只不过来的方式让人无话可。

    湖心亭里原本有两人正在下棋,看到这边的动静后,一人起身大笑:“夏侯崽子,功夫不错啊!”

    夏侯遮走出船舱,脸上浮现笑意:“李叔。”

    苏幕跟在后头出来,与那人对视了一眼。他心中不由闪过赞赏,这位的风采,年轻时或许能与夏侯不相上下!因为他,简单的亭子都显得蓬荜生辉。

    这才是真的写意风流。

    可惜的是,这位李叔应该年纪不了,纵使脸上没有多少沟壑,但他眼里深藏的疲惫和半白的头发却暴露了老态。

    听到夏侯遮的称呼,那人站直了身子,神色颇为惊讶。

    原本正坐在亭中捏棋苦思的人也抬起头:“李叔?李惜辞,这称呼你有十来年没听到过了吧?”

    “十七年……”李惜辞满脸的一言难尽:“从他爹死,这崽子就再没叫过我了。”

    那边的两人径直交谈,夏侯遮却神色不变,他把船停好,护着苏幕下来。

    苏幕掩住震惊,心的从船上跳下来。

    李惜辞看的有趣,他招招手:“这又是哪家的崽子,竟然能让阿遮这么关心?”

    夏侯遮很淡定:“他是我的好友,自幼便身子不好。”

    李惜辞笑笑,没有再多问什么。苏幕也假装已经回答了,略略行个礼便开始装聋作哑。

    夏侯遮朝亭中坐着的那人见礼:“太卜大人。”

    那人没应声,而是从棋盘上胡乱抓了把棋子朝地上一洒,略略看过后便惊道:“不好不好,夏侯侄儿,你往日恐有血光之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