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算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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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芫花死了。

    死的很突然,很莫名其妙。

    苏幕派去找她的人被甲九半路截住,消息是他亲自过来通知的。

    杨芫花上次找到苏幕,本以为是拉到了帮手。然而却没料到之后苏幕便陷入各种事物中,平日里的出行也都是由夏侯府的人护卫。

    杨芫花忌惮他们,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再接触,而苏幕也在忙碌中不自觉就将她给遗忘了。

    事情就是那么巧,好不容易想到了她,可一个时辰前,杨芫花莫名死在了一家客栈里。

    据甲九,虽然一直都有人跟着杨芫花,但这种监视却是松散的。很容易就被人钻了空子。

    今天她一大早就进了家客栈,之后再也没出来。当密探发现不对劲就装作二去敲门,结果里面半天都没反应,隐隐的还飘出血腥味。

    撞开门一看,杨芫花正趴在桌子上,从桌上淌下来的鲜血已经冷了,她被人一刀割喉了。

    伤口很锋利,没有任何犹豫。看得出来下手的那人是个老手,而且精于暗杀。

    而让甲九不解的是,那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匆忙就下了手。客栈里人来人往,他杀了人之后根本无法彻底毁尸灭迹。一不心就会暴露了自己。

    这么明显的破绽,不是老手该露出来的。

    除非,杨芫花有让他铤而走险的价值。也就是,只要杨芫花死了,那他就算暴露身份也值得了。

    苏幕第一反应是那个人知道杨芫花是重生的,但这立刻就被否决了。

    如果那个人真知道了杨芫花是重生的,那他应该是把人控制住,然后用尽手段去逼问未来的事。

    谁都不能确定杨芫花到底知道多少事,所以不存在她失去利用价值后被灭口的情况。

    甲九斟酌着语气汇报,他不清楚苏幕怎么会突然想到杨芫花这个人,但想着曾经两人的交集,只能尽量用比较委婉的语气来。

    苏幕沉默的听完,随后问道:“杀了她的人,能查到吗。”

    甲九点头:“那个人应该是临时起意,虽然扫了现场,但还是漏了不少东西。”

    苏幕言简意赅:“抓住他,越快越好。”

    甲九肃然应诺。

    苏幕坐在暖阁里,日头渐渐偏移,他忽然有些倦怠,起身拿起斗篷便出了门。

    雪很深了,院子里的几颗竹子被压弯了腰。站在这里,能够看到那颗柏树被雪掩盖的顶部。

    门厅那里的下人想过来,苏幕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沿着暴露在风雪中的走廊,苏幕慢慢的踱步。没有什么目的,只是随意的走走。

    夏侯府很大,当年夏侯翎与长公主成亲的时候,先皇特意吩咐没有另建公主府,而是直接把将军府改建,并且提高了规制。

    有人,先皇放荡一生,唯一只做了一件对的事,那就是毫不顾忌的将兵权放给了夏侯翎。

    身为异族,夏侯翎好像是凭空冒出。虽然自从他出现在战场,就屡战屡胜,短短时日内就将一只疲兵变成了奇兵。但他的身份却一直受人诟病,为人攻讦。

    在那个时候,南越起兵。先皇依然沉迷在描绘他与贵妃的春宫图中,镇北公李家父子带领精兵驻守北疆,正在与西於对峙。

    朝中无将可用,无兵可用。或许高家的人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决断,在那种时候,一则作为安慰而送往京中的捷报被先帝看见了。

    御笔一挥,只是个百夫长的夏侯翎竟然连升几级,直接变成了轻骑将军。

    圣旨刚送过去,所有人还来不及哗然,南越便直接大军压境,意图碾压了大渊的老弱病残。

    那,便是一代战神夏侯翎辉煌的开端。

    雪层越积越厚,有些竹子不堪重负,不时就有雪窸窸窣窣的落下来。

    今天挂的是北风,苏幕站在扶栏边,望着风吹来的方向。

    本朝自高宗以来,军事上采取的都是强内弱外,兵不识将的政策。

    地方上的精兵全都被抽调到中央,各处的将领不定时便会互换。

    在这种制度下,有两只军队是最特殊的。

    一支是李家的镇北军,当年李家陪伴太祖天下。战事平定后,太祖特赐镇北二字。

    自此以降,李家世代镇守北疆,最旺盛时不过三代同堂。

    镇北军的是李家的旗帜,这是有历史渊源的。而另外一只,便是夏侯家的长缨军了。

    长缨军是夏侯翎的嫡系,他归田不卸甲,一直到死,他都是长缨军的指挥者。

    在他去世后,朝中有人提议将长缨军重归禁中。但这个提议遭到很多人的反对,而昭和帝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默认了长缨军可以保持以前的编制。

    直到夏侯遮成年,这才正式接过了长缨军的旗帜。而之前暂摄军务的副将,在移交了职责后便卸甲去给夏侯翎守墓了。

    也就是,由李惜辞掌控的镇北军和由夏侯遮掌控的长缨军,这两只军队基本可以是只认统帅不认皇命。

    而由昭和帝直系统领的禁卫军,虽然号称百万,但里面多是尸位素餐之徒。而且吃空饷的情况屡禁不止,只不过是面子上光鲜。

    先帝的时候,禁军曾上过几次战场,但次次皆一触即溃。等天下重归太平,禁军就像又缩回壳里的乌龟,继续醉生梦死。

    明面上,李惜辞与夏侯遮相看两相厌,到现在邺城里都还在流传着夏侯遮当年重病的时候,李惜辞曾专程登门。

    然后出言不逊,这让本就虚弱的战神急怒攻心,不久便去了。

    看着被雪压弯的竹子,苏幕眼眸沉沉。他曾亲眼见过夏侯遮与李惜辞的相处,自然知道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以前不不了解内情的时候不太懂,现在回想,那日湖心亭中的话竟是字字惊心。

    十二站在走廊的尽头,向来满是稚气的脸上难得浮现踌躇。

    苏幕扫了他一眼,这一眼似乎给了他勇气。十二走过来,有些心的道:“公子,外面冷,还是进去吧。”

    苏幕也无不可,他笼着袖子,慢吞吞的朝屋里走。

    十二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半响,他闷声闷气的道:“您是不是不喜欢主子了。”

    苏幕一怔,不喜欢……了?

    没等他回答,十二一股脑的道:“九哥是挑着的,他怕吓着您。主子为您做了很多很多,您可能都不知道。我年纪,二哥他们都我不懂,您害怕是正常的,但我觉得,您是这世上主子最不愿伤害的人。那如果没有伤害到您,您又为什么要害怕呢?”

    苏幕停下脚步:“你属八哥的?这是甲二教你的吧。”

    十二心里一虚,脸上的义愤填膺都装不下去了。他讪讪一笑,纳闷道:“您怎么知道是二哥教的……”

    苏幕翻个白眼:“你脑袋里想的出来这些东西吗?成了,我承认你们对你们主子一片丹心了,但你回去告诉那几个。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们以后少掺和。”

    十二臊眉耷眼的走了,苏幕寻思了会,便带着那些必备的情报很干脆的走了。

    临走之前跟甲九再三交代,一定要尽快抓住杀了杨芫花的凶手。

    看着苏幕毫不犹豫的登上马车走了,甲九的心哇凉哇凉的。

    他没想到苏幕会这么干脆,竟然都不等夏侯遮回来,直接就这样跑了。

    可苏幕能跑,他跑不了啊!只要想到主子回府后见苏公子不在后会出现的冷脸,甲九恨不得把出馊主意的甲二一顿。

    什么叫不破不立,什么叫苏公子心肠软,什么叫只要苏公子闹起来,主子就顾不上追究责任。

    现在好了,苏公子直接摞挑子跑了。前面挡刀的没了,他们就要直面怒火了。

    看着苏幕的马车越来越远,甲三伸着手,恨不得大喊一句把我也带走吧。

    这边苏幕走的潇洒,等他回府后,先把惊讶的武给赶走,然后便独自呆在了书房里整理信息。

    大雪一直下的现在,天地万物似乎全被白色掩盖。天上云层深厚,光线一直都很暗淡。

    “咚咚咚!”

    外面响起来敲门声。

    “公子,门口有个人要见你。”

    苏幕从纸张里回神,他揉揉疲惫的双眼:“是谁。”

    长平恭敬的道:“那人浑身都裹在黑斗篷里,问了也不肯透露身份,就让我们跟您通传……哦,他让的帮忙问下您,那盏千山暮雪还算可口吗?”

    千山暮雪……

    苏幕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他努力回想,片刻后一道思绪突然冲破了障碍。

    千山暮雪!这不是那次赏菊宴,夏侯遮从李惜辞和太卜大人手里抢来的茶吗!

    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四人,总不会是镇北公吧?苏幕连忙道:“快把他请到花厅,我这就过去。”

    长平应诺。

    等苏幕走进花厅,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看见来人后,他还是有些吃惊。

    这位已经脱下了斗篷,嘴角还挂着一抹笑。他身材纤细,面庞白净,光看外表只有二十来岁。

    苏幕恭敬的行礼:“太卜大人。”

    太卜不停的量他,那双澄澈见底的眸子里满是兴致盎然,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

    “我给你卜了一卦,算你今天必定会与我相见。怎么样,我算的准吧?”

    苏幕很淡定的坐到他旁边,用布包着炉上的茶壶柄,缓缓将热水注入杯中。

    “那太卜大人准备解了这卦吗。”

    太卜抵着下巴,思索的时候,眼角露出琐碎的细纹。

    “我向来只算卦,不解卦。不过你跟我有渊源,反正来都来了,那就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