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

    此时时间还很早, 天际的云层只透着一点点光亮。

    但国王的葬礼已经开始举行，广场上人头济济，都是来自王城的平民。

    凯瑟琳公主昨天下午就命人在王宫外发出了公告, 公布了国王的葬礼会在今日举行，届时广场将会开放，有意的平民可以前来哀悼国王的逝去。

    这位国王生前没干什么好事, 但也没干什么坏事, 就是一位不问国事, 存在感很低的国王。

    平民们对他没有尊敬, 但也没有怨恨, 纯粹是因为好奇王室的葬礼是什么样子才会赶过来瞧一瞧，毕竟生活中的娱乐太少。

    王宫的人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有这么多, 毕竟凯瑟琳公主发布公告的时候已经是在下午, 第二天一早就要举行葬礼, 在这个时间段能够看到公告的人肯定不多。

    却没想到来的人大大超出预计, 以至于现在出动了全王宫的侍卫, 再加上一部分王城的守卫才保证了广场上的秩序。

    玛丽公主站在台下, 有些怨愤又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高台上站着的凯瑟琳。

    来的平民这么多, 又都挤在一起, 到时候不定就会惹出一些事端来。

    这是对方的主意, 要是出了什么事，问责的也只会是对方。

    她倒要看看，她这位姐姐到时候要怎么收场。

    德里克王子也站在台下。

    虽然都是在台下，在广场上参加国王的葬礼，但贵族和平民之间还是被侍卫隔开了一段距离。

    而且贵族们都有座位可以坐, 而平民们只能站着, 甚至有人为了不被其他人遮挡视线, 还特意爬上了树，或者爬上了广场上的雕像。

    在德里克王子的位置，他甚至能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平民们的窃窃私语：

    “国王是怎么死的，咋突然就举行葬礼了？”

    “听是昨天出征动员会上饮酒中毒暴毙的，不只是国王，什么王后，那几个公主都中毒了！”

    “那其他人怎么还好好的，现在还参加葬礼呢！”

    “喝的酒少呗！不过我听其实也有古怪，那群王室的女的，其他人都躺了大半天，就凯瑟琳公主不但躲过了刺杀，还立刻就好起来了！”

    “这么可怕？！她不会真是女巫吧……我昨晚听人，凯瑟琳公主其实从就是个女巫，所以国王才不喜欢她……”

    “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我姐姐就在王宫的厨房里工作，她跟我凯瑟琳公主人可好了，又温柔又漂亮。要不是她帮忙，我姐姐早就被责罚了！”

    “是啊，而且凯瑟琳公主的模样跟女巫哪有半点相似？！她那么漂亮，跟又老又丑的女巫长得完全不一样！”

    “你们别激动，我也只是听嘛……不过昨晚深更半夜，我被冻醒的时候好像确实看见巨大的阴影自王城的上空掠过，最后在王宫的上方消失不见了。”

    “昨晚我也看到了，就连星月都被阴影遮挡了好一段时间……”

    “如果我没看错，那好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暗红的，背生双翼的魔鬼从王城上方掠过，还在往下俯瞰。”

    “难道王宫里真有女巫？”

    “……”

    德里克王子坐在座位上听着后面广场上的这些对话，心里十分满意。

    昨日斯诺和他商议过对策后，他立刻就派人去王宫外散布了关于凯瑟琳公主的谣言。

    虽然这个王国是宗教国家，但有权有势的人大多并不是狂热教徒，一部分平民也不是，甚至不一定完全信仰上帝的存在。

    上帝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谁也不曾亲眼看见它显现神迹，倒是俗世的金钱实实在在，能给人带来不少好处。

    因此德里克王子收买了一部分王城的牧师和平民，让他们抓紧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将早就准备好的谣言在日落黄昏之前散布出去。

    不用全部人都信，只要保证有不少人知道这个谣言就可以了。

    现在看来，拿钱办事的人做的很成功，甚至还有意外之喜。

    那个存在于身后平民们口中的巨型魔鬼是本该传达的谣言中所没有的，虽然德里克王子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怎么会混进谣言里，但能够加重“凯瑟琳公主是女巫”这个谣言可信度的筹码，他是毫不介意的。

    德里克王子一边想着，一边看了眼坐在教堂出席代表席位的红衣主教。

    对方昨晚也被他们收买了，就等今天.葬礼上与自己安排的人进行配合演出了。

    德里克王子想到这里，就有种稳操胜券的控场感。

    高台上的凯瑟琳身着黑色的裙子，在教职人员的指导下完成了国王葬礼的大部分流程。

    从始至终，整个葬礼的过程中，她始终低垂着头颅，弯曲着那如同白天鹅一般的脖颈。黑色的裙子掐出细细的腰身，和下方的裙撑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无论是否是凯瑟琳公主的政敌，无论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都在心底对这位年轻公主的美貌赞不绝口。

    甚至有些人怀揣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想要用手好好丈量一番，看看这腰是否如他们眼见的一般一手就能掌握。

    而高台上的凯瑟琳公主对此一无所知，面上仍然是一派端庄之色。

    国王葬礼的绝大部分流程都已走完，现在需要凯瑟琳公主进行致词。

    这会儿天际已经开始发亮，但云层之后漏下来的光仍然十分有限，整个广场灰蒙蒙的。

    凯瑟琳公主一双漆黑的眼眸扫视了台下一圈，她扬高了声调，话语随着微凉的风送达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

    “他生前作为国王没犯什么大错，逝后也当安然入土。如今能有这么多子民来看望他，我想这也是我父亲的荣幸。”

    凯瑟琳公主话的声音温柔醇厚，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有种奇异的，令人安定的力量。

    广场上嘈杂的人声渐渐地安稳下来，每个人都注视着高台上的公主。

    凯瑟琳又了几句场面话以后，她的声线不变，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人大吃一惊：

    “我知道在场的有些人对我有些疑惑，可能你们也听了昨晚我们中毒的事，疑惑我为什么这么快就可以康复。”

    她这话一出，底下原本安静的广场一下出现了些的骚动，窃窃私语在人群中弥漫开来，有不少人的眼中有些惊惧，又有些好奇。

    德里克王子也是猛地坐起身。

    对方怎么知道这些？她似乎对他的动向十分了解？

    凯瑟琳公主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嗡嗡的声讨论，面上的神色依然平静，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很纯粹。

    没有得意，没有嘲讽，没有不屑，也并不十分兴奋，只有一点淡淡的喜悦之情。

    若是稍微看久一点，甚至能让人感觉到圣洁。

    明明是这样纯粹的笑容，高台下坐着的德里克王子却不知为何有种不妙的预感。

    凯瑟琳公主漆黑的眼眸望向众人，表情古井无波：“在昨晚之前，我也感到很奇怪，并且为此心有不安，直到昨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聆听了上帝的神谕。”

    德里克王子的瞳孔猛地一缩。

    真是失策，他能在宗教问题上做手脚，对方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上帝告诉我，我，凯瑟琳，已蒙受上帝的光辉，拥有了百毒不侵，无人能犯的体质。”

    “我，将作为女王带领王国走出泥潭，将率领军队抵御外来的进犯，我们的王国将会战无不胜，从此走向辉煌！”

    凯瑟琳公主的声线由低到高，到最后已成慷慨激昂之势。

    她提了提裙摆，在台上走了一步，戴着黑手套的纤长的手朝着台下一指，高声道：“不信请诸位看！”

    台下的众人早就因为凯瑟琳公主的陈词而浸入了对方的情绪，现在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被她牵引着走。

    因此她这一声一出，全广场人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

    几名侍卫抬着一只猪，还有一位侍女捧着一个精致的酒壶上了台。

    在这样的演讲场合，在达到目的之前，人的情绪一旦被调动起来，就绝不能再落下去，还得逐渐往上攀升。

    凯瑟琳公主此刻无师自通人类心理研究，掌握着众人的情绪继续道：“为了验证我的话，我将与它一同喝下毒酒，请诸位见证最后的结果！”

    “愿上帝保佑我！”

    她完这句话，全场的平民都沸腾了！

    之前的谣言虽然算不上不攻自破，但也让很多人开始产生怀疑。

    他们之所以偏向谣言，就是因为凯瑟琳公主中毒恢复很快。并且对方常年在深宫深入简出，不为外面的平民所知，这才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将她的形象与女巫联系到了一起。

    然而今天凯瑟琳公主正大光明地站在众人的面前，没有想象中的阴沉冷淡，怪模怪样，疯疯癫癫，反而年轻美丽，气质圣洁，还十分诚恳，与女巫的形象没有半点相似。

    这样的人若是被上帝眷顾似乎也不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她还敢于直面谣言，向众人检验自己被上帝眷顾的事实，而不像那些教堂里垂垂老矣的神甫们一样，只会瘪着嘴巴念叨几句陈词滥调的空话。

    高台两旁坐着的贵族元老，内阁官员，邻国使团，王室女眷似乎都没想到凯瑟琳公主居然在国王的葬礼上来了这么一招。

    他们有心想阻止，然而广场上人头济济，众目睽睽，他们就算想阻止也来不及了，甚至不少人也跟那些平民一样，有些好奇地看着凯瑟琳公主，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实验结果。

    两名侍卫按住挣扎的猪，掰开它的嘴，将倒入碗中的毒酒直接灌了进去。

    与此同时，凯瑟琳公主也将自己碗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随着时间的流逝，厚厚的云层渐渐地散开。

    被放在高台上的猪开始渐渐地站不稳，几次摔倒几次想站起来无果，继而口吐白沫，发出一阵接一阵的闷闷的哼声。

    当太阳终于完全展露它的全貌，从云层中破出第一缕金光时，猪也终于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而凯瑟琳公主却一直站在台上，面上不见痛苦的神色，额上不见岑岑的冷汗，就连站姿都不曾改变。

    更令人惊奇的是，高台上明明有棚顶遮挡，按理来阳光不应该从顶上照下。

    然而高台上的所有人中，唯有凯瑟琳公主的头顶有一束金灿灿的阳光照下，照出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将她乌黑的头发照成淡金，为她的周身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仿佛受上帝指引低头垂怜人间的天使。

    怪物趴在高台的棚顶上，压低了身子免得被别人发现。

    看到阳光透过玻璃砖照下来，它开心地扇了扇背后的肉翅。

    这都是它昨天晚上千辛万苦从别的城市背回来的！

    今天它还亲手把它们一个个铺上了！

    能够帮到大坏蛋超级开心！

    怪物想到这里，又快乐地扇了扇背后的肉翅。

    回去让大坏蛋奖励它！

    凯瑟琳公主的声音在广场上回响：

    “如诸位所见，我受上帝的指引，将会带领王国击退进犯的外敌，将会带领我们的王国，我的人民自此走向辉煌！”

    “我在此立下誓言，真正的女巫，陷害我父亲的人，王国光辉路上的障碍，将会被上帝降下惩罚，被太阳的神箭贯穿身体而亡！”

    不知是谁先开了个头，喊了声“凯瑟琳女王”。继而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响，到了最后，整片广场全是震撼的人声：

    “凯瑟琳！女王！”

    “凯瑟琳！女王！”

    “凯瑟琳！女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