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陆逢灯就在温暖的睡袋里醒过来了。

    跟他贴在一起的怪物脑袋趴在他的胸口，十几条触手张开扒住底下的衣服，正在呼呼大睡，口水横流, 发出的呼声。

    陆逢灯伸手依次捏了捏这些软绵绵的触手, 看着这些黑色触手如同含羞草被碰了叶片一般缩回去, 最后整只怪物团成一个煤球，眼睛也不睁, 微微张开的嘴巴里面还发出不满的微弱控诉：

    “嘤……呼……嘤……呼……”

    陆逢灯心地捻起煤球, 把它放进被体温哄得暖呼呼的睡袋内侧的口袋里，然后侧过头去看一旁睡袋里的顾雪中。

    对方不愧是大白狗，睡觉的时候侧着身子, 耳朵贴在下面，似乎早就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还睁开眼茫然地看了他们一眼, 含混不清地轻轻喊了一声：

    “陆哥。”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听就没睡醒, 跟撒娇似的。

    陆逢灯应了一声，又道：“你睡吧。”

    山间清的寒冷让人嗜睡, 他眼见顾雪中的眼皮撑开了一会儿就开始架, 着着就又要闭上了。

    他们今天要去摘野菜, 但是现在还很早。陆逢灯看了一眼手机，才刚刚过六点。

    从外面透过帐篷照进来的光灰蒙蒙的, 只有一点亮, 仅够人眼勉强看清帐篷内比较大件东西的轮廓。

    顾雪中还在睡意的边缘挣扎, 听见对方的话下意识道：“陆哥不睡了吗？”

    此时的陆逢灯已经双手一撑, 游鱼似的从温暖的睡袋里滑了出来。怪物被妥帖地放在睡袋内侧的口袋里, 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受到影响，仍旧在呼呼大睡。

    睡袋外的空气与睡袋内的温暖相比简直堪称冰冷，针扎似的争先恐后地涌向这位刚刚爬出睡袋的年轻人。

    陆逢灯体内的机制迅速运作，将温暖由内往外扩散，令表皮的温度升高。他的动作又很迅速，刚出睡袋，就将放在一旁叠好的衣服挨件穿起，表皮散发的温暖很快被层层衣物包裹住，氤氲开来，令周身都徜徉着暖意。

    这也是陆逢灯不赖床的原因。

    不冷，自然也就不赖床了。

    他轻轻地掖好睡袋张开的口子，让温暖最大限度地留存在里面，只留下一点缝隙给怪物呼吸。

    做完这一切，陆逢灯站起身，回答还躺在睡袋里的人的问题：“我不睡了，你继续睡吧，野菜可以晚一点挖。等你快起来了喊我一声，我给你做早饭。”

    陆逢灯边边整理衣物道：“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先准备着。”

    灰蒙蒙的光线从外面照进来，勾勒出陆逢灯的侧脸。

    他饱满的额头，扇子似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两片嘴唇，还有微微外突的尖下巴，这些逆光而成的线条在帐篷的布面上映出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会动的剪影。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顺了顺衣服的表面，下摆，最后弯曲过来扣住领口，配合抬起的下巴，扯松了衣领，露出下方凸起的的喉结。

    从额头，到喉结，这一路顺下来的线条极为利落完美，连带着这一系列的动作，有些聒噪的衣料摩擦声，清略带沙哑的询问声都性.感得不得了。

    想吃你。

    顾雪中在心里默默。

    那原本流连在他脑海中的困意因为清这幅简单的场景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的身体都跟着兴奋起来。

    而仅仅只是理了个衣服的陆逢灯对此毫不知情，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看着对方平静的神色，低头望过来的眼睛，顾雪中简直想叹气。

    真是甜蜜的折磨。

    这就是暗恋的滋味啊。

    他缓了缓情绪，这才缩在睡袋里笑道：“我想吃肉汤面，啥肉都行，吃泡面不吃挂面！”

    陆逢灯点点头，道：“好。”

    顾雪中又道：“我等会儿就起来，跟陆哥一起吃。”

    站在睡袋前的人继续点头：“好，我马上去做。你等会儿起来的时候把黑也叫醒，一起吃。”

    顾雪中点点头。

    眼看着那道瘦高的背影掀开里帐的门帘出去了，顾雪中才收回目光，在睡袋里了个滚。

    逢灯给他做早饭！

    他好开心！

    刚刚他真好看！

    真想……

    顾雪中想到这里也不滚了，平静得被束缚在睡袋里，如同一条被晾晒的咸鱼。

    等到激动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他才从睡袋里钻出来，穿好衣服，然后开了陆逢灯的睡袋，鼻尖微微翕动了一下。

    这睡袋从上山露营以来，只被陆逢灯睡了两次，时间短暂，没沾染多少对方的味道。

    顾雪中有些失望，随即就毫不客气地把缩在睡袋内侧口袋的怪物给提溜出来了。

    原本蜷缩在温暖地带的怪物猛地来到外面，瞬间就被冷醒了。

    “嘤嘤嘤！”

    好冷哦！

    缩成煤球的怪物从触手的缝隙中睁开两只红色的大眼珠子，一眼就看见正抓着自己的顾雪中。

    超级大坏蛋！

    它原本被大坏蛋呵护得好好的，缩在温暖的袋袋里面睡得香喷喷的，都是超级大坏蛋欺负它，把它拽出来了！

    怪物气得用软绵绵的触手抽抓着它的手。

    顾雪中也不能真的对掌心里这只怪物怎么样，只能戳戳对方的脑袋，道：“该醒了，逢灯在给我们做饭呢。”

    吃饭！

    还是大坏蛋做！

    怪物立刻来了精神！

    不过还是好冷！

    怪物又缩回去，但没有再把自己团成球了，而是一根触手拍着顾雪中的手掌，一根触手在前面指路，示意超级大坏蛋把自己带到帐篷的某个地方去。

    顾雪中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还是顺着这怪物的意思走过去，然后蹲下.身来。

    怪物抵达陆逢灯之前背的双肩背包存放地的上空，就以超级大坏蛋的手为跳板，纵身一跃跳到了那个黑色的双肩背包上。

    背包表面有点冷，但是坚强的怪物不会认输！

    它拉开背包的拉链，然后像水母躲进海底岩石缝里一样钻进了背包里。没过多久，怪物拖着一件裙子和一顶帽子钻出来，高兴地挥了挥触手。

    “嘤嘤嘤！”

    回来就有漂亮的裙子穿啦！开心！

    顾雪中少也跟黑共同生活了两三个月，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少看见陆逢灯给对方穿漂亮的裙子。

    他看了看怪物软绵绵又长胖了的触手，回忆起之前在家里看到的场景，觉得对方可能需要他的帮助，就蹲下.身来准备帮怪物穿衣服。

    怪物拖着裙子和帽子左看看右看看，正发愁该先穿哪一件的时候，正好看见超级大坏蛋过来了。

    正好，让超级大坏蛋给它当衣架！

    一顶缀有粉丝丝带蝴蝶结的圆顶宽沿帽子被塞到了刚蹲下来的顾雪中手中，他愣了一下，就看见怪物几只触手抓着蓝白色的裙子从头顶往下套。

    居然可以自己穿衣服！

    不过看这生疏的操作，估计平常很少自己穿。

    真是被溺爱的孩子。

    顾雪中也不帮忙，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

    怪物用触手把魔法贴撕开，增大领子部位的面积，然后费力地把这件裙子从头顶往下套。

    衣服的领口好像变了！

    肯定是热胀冷缩了！

    怪物气呼呼地想，坚决不肯承认自己长胖了。

    它艰难地套好裙子，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衣服的正反面转对，这才心满意足地从两根面条一样的袖子里伸出黑色的触手来。

    怪物把裙子捋一捋，把剩下的触手都藏进底下的裙子里，又贴上魔法贴，扯了扯衣服后面。

    那里剪了两个洞，怪物背后的一对肉翅从里面慢悠悠地伸了出来，贴在棉质的裙子上。

    它满意地看了看，又想到什么，重新钻进底下的背包里。再上来的时候，怪物的胸.前已经围上了饭兜兜，一根触手上沾了一大坨白色的膏体。

    顾雪中鼻子灵，一下就闻出那是郁美净。

    这家伙，还知道擦儿童面霜！

    怪物开心地往自己的脸颊上，触手上抹着香香的面霜。

    山里好冷哦，要注意保湿保暖，保养皮肤！

    等到怪物忙完，对香喷喷的自己感到满意的时候，它才站在双肩背包的布料上，矜持地冲着顾雪中招了招触手，然后纡尊降贵地站到了对方的手上，把帽子捡起来固定在头顶上：

    “嘤嘤嘤！”

    出发去找大坏蛋吧！

    帐篷外的陆逢灯并不擅长做饭，但他胜在动作麻利，步骤清楚，从不手忙脚乱，因此简单地做一锅杂烩肉汤还是很容易的。

    他起来的早，这会儿山上他目所能及的地方连一缕炊烟都看不见。

    应该是都还没起床。

    其他人的营地离他们比较远，之前原本有一家离他们比较近的，但陆逢灯回来后就没看到他们了，据顾雪中他们是临时有事走了。

    其实在野地野营，如果有同行的野营者，最好还是抱团，这样万一遇到危险双方也能互相救助。

    但陆逢灯和顾雪中不需要救助，旁边没有人还更有利于怪物活动。

    陆逢灯刚把面条下进去，身后的帐篷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他转头一看，就见顾雪中带着穿好裙子的怪物出来了。

    怪物一靠近大坏蛋，立刻从超级大坏蛋的手上跳下来，扒住对方的肩膀往锅里看。

    哇，好香！

    陆逢灯捏了捏怪物的脸颊，看着对方身上的衣服穿的还挺周正，转头问一旁凑过来的顾雪中：“你给它穿的衣服吗？”

    顾雪中正在用水囊中的水洗碗刷筷子，闻言道：“没，是它自己穿的。陆哥，我看你平常太惯肆它了，这样对孩子的成长不利，以后让它自己穿吧。”

    怪物闻言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嘤！”

    它可厉害啦！大坏蛋还不赶紧为它骄傲！

    陆逢灯摸了摸怪物：“做得好，早餐多奖励你一块肉。”

    怪物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开心！

    吃完饭后，两人一怪就踏上了挖野菜的道路。

    这会儿已经是早上七点，天光彻底破出云层，照亮了整座山头。

    顾雪中熟门熟路地领着陆逢灯往前走，一路上偶尔能看到片聚集的野菜，但都被对方否定了：

    “这里的野菜长得不好，又瘦又还塞牙。”

    “那里的野菜不知道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吃起来发苦。”

    “这边原来有不少野菜，长得水灵还肥嫩，但是其他野营的人也经常过来，这都给摘完了。”

    “这条河里水挺干净的，还有好多鱼虾，我之前经常在这里抓鱼。陆哥要是想吃虾，我可以想办法钓两只出来。”

    “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那边有好多野菜，而且大树底下还能找见点蘑菇。”

    “……”

    陆逢灯基本不话，就听着顾雪中一边走一边讲着他不在的时候，对方在这片山头与野菜和鱼斗智斗勇的故事。

    等到对方累了，中途喝水的时候，他才道：“你这几天跑的地方不少。”

    顾雪中笑道：“嗯，每天我都会跑出来找找东西。”

    陆逢灯道：“你是想吃点新鲜菜吗？帐篷里的食物还挺多的，不过大多是腌制品。你如果到后面吃得不舒服，我们可以提前结束露营。”

    摘菜的话，其实可以一次摘一大把，然后吃两三天的。但是对方不厌其烦地每天出去，应该是为了保证菜的新鲜度。

    顾雪中停下了脚步：“陆哥，你误会了。”

    陆逢灯也跟着停下来，静静地等着对方的下文。

    一阵风吹来，吹动两人的头发，也吹来了顾雪中低沉而温柔的嗓音：

    “我不是想吃新鲜菜。”

    “我不知道陆哥什么时候结束任务。我这样做，只是希望陆哥回来的时候，能够吃到最好的，最新鲜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