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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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是月余。

    天界虽来势汹汹,但北境战况倒还算松泛,陆柒本就于行军仗之上极有天赋,如今他掌握的这支冥府大军,更是令行禁止、悍不畏死的虎狼之师,加之天界的确对北境的地形和气候并不了解,已是被陆柒轻而易举地瓦解了数波攻势。

    北境本就为易守难攻之地,天界若是再拖下去,人力物力都要损耗一空,补给困难,反观冥府,则能自周边远远不断地送来许多补给。

    是以双方都心知肚明,最后一战,随时都要爆发。此战过后天界若仍讨不了好,便不得不暂时退兵;同样的,既然天界将要做这最后一搏,自然便会全力以赴,必须严加防备。

    这几日陆柒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一面要日日琢磨、完善布防情况,一面也得去信向冥主汇报战况进展,空闲的时候,还要盯着大军的训练。

    这样忙碌的日子,恍惚间差点叫陆柒以为,自己仍身在人间,离那些莫名其妙的纠葛和是非都相去甚远。

    此刻陆柒正坐在主帐里,认真绘制最新的布防情况。

    “将军,陛下传密信一封,唯将军一人可以亲启,”副将恭敬地敲响了帐外的铜铃,并不直接迈步进入,“末将现下可否进来?”

    这名副将原本还对这位凭空出现的陆将军无甚好感,也谈不上多么尊重,不料还没几场仗,副将便对陆柒大为改观。

    早年他也曾在冥主身边跟过一段时日,冥主向来能征善战,而这位陆将军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柒淡淡道:“进来吧。”

    “此乃陛下亲笔,传旨的人特意交代了须得将军亲启,想来是些机要之事,末将不敢耽搁,立马便给将军送来了。”

    副将将一个朴素至极的信封递给陆柒。

    帝王信笺本来华贵非常,明纹暗纹不计其数,但眼前这封若不是尚封着帝王专属的火漆,几乎与常人的私信一模一样。

    陆柒眉心微蹙。

    是什么事这么着急,连这等细枝末节之事都尽量从简了?

    待陆柒接过信封,副将便识趣地行了一礼,道:“将军看信就是,末将这便退下。”

    陆柒狐疑的目光落在信封上,只觉这信封的重量,倒是不似只有一页信纸。

    这段日子他也常与宁霁玉有书信往来,但也不过就是禀报军机,宁霁玉一直公事公办,给他的回信也一贯合乎帝王身份。

    迟疑片刻,陆柒还是将信拆开。

    才刚卸下火漆,便有一阵熟悉的气息自信笺内散溢开来,陆柒瞳孔微缩,手也不由自主地一松,若非他还算眼疾手快,信封就要掉在地上。

    里头传来的,是与冥主的信香极其相似的阴冷气息。

    陆柒自信封内将信纸取出,展开以后,尽是一片空白,只在中间信手写下一行飘逸非常的字。

    而在折起的信纸之间,夹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彼岸花。

    “京中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分明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彼岸花,但陆柒却觉得有种不出的熟悉。

    便连这一封信,都好似从前见过。

    但人间又怎么会有彼岸花呢?

    人间传,彼岸花不仅开在黄泉路上,更是冥府常见的花,象征死亡和毁灭,很不吉利,而事实却非如此。

    “死亡”之花,需以鲜血浇灌,出自何人之手,那花香便要显出何人的味道。便是在冥界,也少有人能种出真正的彼岸花,唯有真正虔诚之人,才能使彼岸花开。

    这朵花来自哪里昭然若揭。

    陆柒面上显出复杂的神色,不自觉地攥紧了那一节细弱花茎,将花送至鼻尖细细嗅闻起来。

    彼岸花以鲜血催生而出,却是因愿力而成长成熟,可保他人平安顺遂。

    在这朵花苞沾上陆柒气息的那一刻,原本紧闭的花苞便骤然绽开,鲜红的花瓣舒展开来,其间的花蕊在烛光之下微微摇曳。

    不知怎的,便与冥主眼睫轻颤的幅度隐隐重合。

    “霁玉……”陆柒不禁脱口而出,末了才意识到自己了什么,饶是帐中仅他一人,也不由得轻咳一声掩去自己的尴尬,这才勉强拂去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念想。

    “平安顺遂么?”陆柒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可是对不起,我还是要让你失望了……”

    决战来得悄无声息。

    夜半三更本是人防备最浅也最倦怠之时,但好在陆柒早有部署,做足了万全准备,又将防护阵型提前演练过数回,这才防住了天界最为猛烈的第一波攻势。

    今日天庭许是换了个将领,指挥水平和临场应变能力比先前的人不知高出凡几,战略意识和排兵布阵的能力都很是出色,发现冥府防守严密后,便立时放弃了抢攻高地的策略,转为集火防守看似最为严密的东城门,试图撕开冥府的防线。

    他的算没有错。

    陆柒立于城门之上,眉心微蹙。

    这套阵型的薄弱之处正是东城门。

    东城门与其余两个城门相去较远,乃阵型侧翼,地理区位并不十分重要,支援亦不如其余各城门容易到达,故而守在此处的兵士数目最多,亦作迷惑敌人之用。

    攻城一方不熟悉地形,又常常急于求成,妄图尽快撕开防线,便会受防守人数影响而选择进攻守卫较少的城门,殊不知那方是落入圈套。

    自己这套阵法乃是阵地防守的绝佳阵型,除却自己还从未有人成功破解,这位天将竟能想出破解之道?

    但好在阵型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军中最宝贵的非是多变的阵法,而是陆柒的头脑。

    陆柒转身对专司传令的副将了几句,后者便快步跑到战鼓之前擂了几下,正是军中战前定下的撤退暗号。

    一众兵士虽不知为何此时撤军,但他们一贯令行禁止,从不违抗主帅命令,登时自东城门撤出,城门无人防守,不攻自破,天兵轻而易举地攀上城墙,而后开了城门。

    “这一招,正是请君入瓮。”在不远处的城楼里,陆柒面带笑意。

    城中百姓早在战争起始之前便被撤走,如今此地不过一处空城,只有少数愿留下来保卫家园的青壮年尚在。

    陆柒之所以敢“放”他们进来,正是仗着这是一座空城。

    而他在城中安排的兵力,可远比城门口要多得多。

    天兵擅使长木仓、长鞭,然街巷内巷道狭窄,不利于长兵的施展,加之天兵不知城中路线,只能追着冥府的兵士一路前行,原本还算齐整的阵型被街巷冲散,天界的策略被彻底破,一场攻城之战彻底演变为了分割的巷战。

    陆柒一直密切关注城中情况,瞅准时机派兵抢回了东城门的占领权,动作利落地关上了城门,不知不觉间,原本从外包围了这座城池的天兵,竟被冥府的大军反向困于城内。

    原本天界的将领不轻易派兵进城,或还有一战之力,如今天兵都被分散各地,又受到反向包围,可谓胜算全无。

    天兵的将领未曾进程,只能远观城门处的战斗,直至陆柒忽而鸣金收兵甚至将主城门户大开,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殊不知,他面上悔恨难安,心中却是有一块大石悄然落地。

    他原是战神陆柒麾下心腹,自然也同战神一般,支持两界和平相处。但天帝野心巨大,手腕残酷,从前鸟尽弓藏,在两界和平以后便借故送战神下凡渡劫,实则实在排除异己,如今又不满和平现状而掀起战争,使得两界不宁。

    如今天帝的幻想破灭,想来也可以安稳一阵,而从前战神苦心孤诣维持的和平,也总算还能继续一段时日。

    只是苦了那群枉死的将士。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城门之上,冥府的大将一袭玄色战铠,身形竟隐隐有些熟悉——

    是了,陆将军!

    先前战事激烈,他无暇多思,只觉得这种法很是熟悉,连进攻东城门时也不过下意识将从前战神教给他的东西用了出来,这时才反应过来。

    这一套阵型和法,几乎与从前的战神,一般无二。

    夜色很沉,月光亦有些朦胧,城墙上点着的炬火完全无法照亮对方的面容,他又定定地远眺了半晌,忽而一叹,道:“鸣金收兵。”

    身侧的将领劝道:“我方还有五万大军,将军就这般退兵,回天庭后必有重罚啊!”

    “鸣金收兵。”

    他不再理会他人的劝诫,阖目思索起来。

    那人……会是陆将军吗?

    可按时间算来,陆将军此刻应当还在人间历劫,以战神的命格当平安顺遂,不会早死。

    更何况,从前战神与冥主关系那般恶劣,又一贯厌恶冥主当年的暴戾和征伐,怎会甘愿臣服于冥主?

    应当只是巧合……吧?

    而城门上的陆柒,也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天将离去的背影。

    副将道:“将军,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将军箭法超神百步穿杨,何不将其射落马下?”

    陆柒心底的异样的不安和熟悉萦绕不休,淡淡道:“此战已了,当扫战场了。”

    作者有话要: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南北朝·陆凯《赠范晔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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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是傻子orz,实在写不来仗,太扯了大家看个乐呵就行!

    如果你觉得傻,不是因为陆将军不会!是因为作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