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倒v开始)
陆柒虽不知宁霁玉是怎样仅凭后颈上几乎要完全消退的临时标记找到这里的, 但如今显然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
“阿柒,退后。”宁霁玉淡淡道。
今夜月色并不明亮, 昏黄的月光洒在宁霁玉苍白的脸上, 映出他眼底的细密血丝。行路匆匆之际, 他的发丝散乱开来, 在晚风吹拂之下轻轻扫过陆柒的侧脸, 激起一阵古怪的痒。
陆柒略微不自在地后退半步,持剑在手, 戒备地望向前方。
先前叫嚣的厉鬼许是顾忌宁霁玉实力高强, 停在二人不远处而迟迟不曾出手, 但周遭的空气已因徒然攀升的威压阴冷起来。
宁霁玉面上淡然,心里却已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他的确有所安排, 但却不是眼前的这位!
这厉鬼名唤敕望, 早在数千年前, 这便有了不知凡几的道行,修得恶鬼大道而为祸一方, 在人间掀起了血雨腥风,惹得三界上下几乎生灵涂炭, 天庭派各路神仙几番收服皆以失败告终,叫他最终还是跑了出去, 直到后来他与战神陆柒连手, 这才将其镇压于九重地狱之下。
虽数千年光阴流转之下,那镇压封印势必日益削弱, 但也不当叫他这般轻易就能逃跑,甚至还能找到这里!
宁霁玉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略微黯淡的月光,心中不安更甚。
若仅是因为九重地狱监管不力倒也罢了, 可万一是因为他实力倒退……
千年前的他尚需与陆柒连手才能将其捉拿,如今那敕望蛰伏已久,而陆柒又暂失神格,自己亦为了逆天改名将陆柒留在身边损耗了太多功力,只怕不是这厉鬼对手。
若此番不能将其收服,则冥界危矣!
按他的计划,被“一不心”放出来的应不是这等积年老魔,更别提这位还知晓二人当年之事,有叫陆柒记忆恢复的风险。
他此来本为风月,但眼下这种情形,也顾不得什么风月了,便是拼了一身功力也非得将他封印回去不可!
宁霁玉悄然将陆柒挡在身后,低声道:“此处危险,阿柒快些溜走,切记心保全自身。”
陆柒一手握紧剑柄,另一手却轻轻置于宁霁玉肩上,淡淡道:“岂有危难当头,皇帝在前将军在后的道理?”
宁霁玉闻言略微一怔,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陆柒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他从不信世界有这般多的巧合之事。
他虽不知宁霁玉是如何定位他的所在,但既然能出现在此,想来此事定与他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宁霁玉似乎对这位很是熟悉,且方才这厉鬼,分明也提及了宁霁玉的身份。
宁霁玉定与这厉鬼有些瓜葛。
“微臣失足自山崖跌落,劳烦陛下来找了,”陆柒缓缓将手放下,自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宁霁玉的腕子,上前一步在他身侧站定,“如今大敌当前,自然要与陛下同进同退。”
若是走了,岂不是才不能见证这一桩好戏么?
他宁霁玉既然想演,自己若是不配合于他,才是少了许多趣味呢。
“……好,那阿柒便与吾,同进同退。”
腕上传来一阵熟悉而久违的热度,宁霁玉的神志有一瞬的恍惚,他虽忧心那厉鬼叫陆柒想起前尘往事,但从前回忆偏又纷至沓来,叫他一时不察,已是应下。
“哼,少在那里假模假样,从前你们害我的,今日都要一一偿还!”
在那厉鬼身后,显化出一片血池虚影,滔天的血腥气息四散开来,宁霁玉只觉胃里一阵翻涌,细密冷汗自他额际渗出些许,脚下稍稍一软,被察觉到他的异状的陆柒不动声色地扶住。
“……陛下怎么了?”陆柒迟疑道。
“无事。”宁霁玉站稳后方觉那阵恶心之感稍稍退去,他语气依旧平淡,只是本就苍白面色在月光映照之下更显羸弱。
“纳命来!”那厉鬼尖啸一声,一道红光便自血池中喷涌而出,直直向二人所在方向袭来,卷起猛烈之至的气旋。
宁霁玉侧身避过,下一瞬,已是长剑在手,披刺斩抹之际,炽烈银光划破天际,振起一阵清越剑鸣,生生将那红光劈成两半!
陆柒眸光一凛,亦挥出一剑,这一剑虽朴实无华,但利刃破空之际,剑吟之声响彻寰宇,便连那诡谲无比的血池虚影,都在这一击的威慑之下晃动起来。
“哼,不过如此!”厉鬼又桀桀怪笑了两声,语气森冷,“千年前也不过这点把戏,千年后以为还能有用吗?”
话毕,他身后的血池竟骤然实体化,凭空出现在地面上,一池鲜血接触到的每一寸土地都迅速皲裂开来,而后旋即一阵劈啪作响,竟是被这血液侵蚀得丝毫不剩。
腥臭的血液如奔涌的江流,自血池内流泻而出,而后化作万千血龙,张牙舞爪欲将二人撕裂,血光所过之处,便连山谷间的迷蒙水汽都被红光侵染,显得诡谲非常。
宁霁玉剑势不停,剑气如虹,直直指向那厉鬼周身各处要害,陆柒则紧随其后,剑光密不透风,将袭向二人的血色长龙隔绝在外。
眼见宁霁玉的剑就要洞穿那厉鬼紫府,不料下一瞬,他手中长剑竟骤然碎裂,连带着宁霁玉亦身形微晃,险些栽倒在地。
而在那长剑所指之处,一个黑色掌印赫然显现。
正是这一掌击碎了宁霁玉手中的剑。
陆柒虽是头一回见宁霁玉拔剑,不知他这柄剑的材质如何,但冥主的佩剑,想来也绝非凡品,怎可能被人轻轻一击便碎成齑粉?
陆柒心中原本对宁霁玉尚有几分怀疑,眼下也不得不消去大半——
至少眼前的危机是真的。
长剑脱手,宁霁玉不得不左右闪避以躲开那厉鬼的攻击,厉鬼似是对他恨意更甚,几乎忘记自己的敌人还有一个,几乎招招都在宁霁玉身上,饶是宁霁玉法力强大,一时间没有兵器,也有些难以为继。
陆柒眉头微蹙,飞身上前将人揽住,便见冥主一贯清冷无波的脸上,竟显出一丝痛楚。
“……陛下?”
宁霁玉不动声色地推开了他,面色旋即恢复如常,道:“无事,借将军的剑一用。”
着,他便要伸手去够陆柒手中的剑,但对方握剑的手抓得极紧,根本不给他一点使力的余地。
“莫要逞强,”陆柒颇不赞同地瞥了一眼他的脸色,淡淡道,“陛下的脸色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你敌他不过!”见陆柒正要上前,宁霁玉一手抓住他的衣摆,低吼道,“到后面去!”
“陛下都这幅样子了又还想如何?”陆柒冷笑一声,“再了,陛下又怎知我敌他不过?”
“我——”宁霁玉正要话,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再度钻入他的鼻腔,胃里登时一阵翻江倒海,气息都有些不稳。
“微臣再一遍,”陆柒一字一顿道,“哪有大敌当前,陛下在先而微臣在后的道理?”
陆柒并未着那身将军战铠,而是披一袭墨色玄衣,乌发因先前的斗已然散乱,被冷风一处,宛如一尊玉面修罗。
他身形高大,站在前面几乎将宁霁玉完全挡住,乾元暴戾的信香分明与那一池的鲜血是一样的气息,却意外地并不令人作呕,反倒令宁霁玉周身暴动的灵力安定一分。
恍惚间,竟与从前记忆里的战神隐隐重合。
当年他二人连手镇压那厉鬼之时,他一不心受了些伤,陆柒正是这般将他挡在后面。
陆柒手握长剑,凌厉罡风自他剑端迸射而出,冷锐无匹,朦胧的月光在剑气扫荡之下,竟也无端地带上了几分血性。
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剑,便令天地黯然失色,日月失其锋芒。
这一剑不仅将那一池血水骤然冻结,亦叫宁霁玉面上血色尽失。
这是……战神陆柒的剑法。
他怎么会?这不可能!
宁霁玉自问手段隐秘且牢靠,私自篡改陆柒的记忆和神格时,并未留下什么破绽,便连天界众人都被蒙在鼓里,失忆的陆柒又怎么可能察觉到不对?
但、但若是自己之术不曾出现什么差池,陆柒便不当能够掌握这等剑法才是。
熟悉的剑势一出,那厉鬼立时冷哼一声,道:“哼,这一剑使了千年,怎么,姓陆的,你还以为仅凭这一剑就能奈何得了我的罗天涅槃血池秘法吗?”
……千年?
他这一剑并未有过多雕琢,更不曾有什么思考,只是凭本能轻轻划出一剑,仿佛这一剑的走势,早已融合在他血脉深处,无需犹豫,一气呵成。
陆柒面上神色不动,剑势依旧很稳,眼见就要将那血池划破,身后忽而传来一阵凌厉掌风,直击他背心要害之处,此刻陆柒剑尖已然触及那方血池,来不及拔剑回放,若欲凭身法躲掉这一击,便要落入身下的血池当中。这血池阴邪无比,就连大地都在一刻不停地被其腐蚀,若是肉身落入,恐怕立马便要尸骨无存!
电光火石之际,陆柒只能凭本能亦手抵挡,但对方来势汹汹,这一掌势要取他性命,几乎拼尽全力,若是当真硬接下来,恐怕他一只手废掉都是轻的。
陆柒正要将全身功力聚于一点以作抵抗,那冷锐掌风忽而顿住——
“嘭”的一声巨响撕破天际,将那遮蔽月光的乌云都驱散开去,不知缘何黯淡了数日的月光此刻明亮如白昼,令山河失色,为大地添辉。
而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宁霁玉不知何时已然立在二人之间,一手与那掌风相接,生生接下了那一掌。
月光照亮了宁霁玉惨白的面色,以及唇角挂下的一丝艳丽血线。
他眉峰微蹙,似在忍耐极大痛楚,但面上神色依旧平静,脊背亦挺得笔直,若非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几乎不能察觉他已然受伤。
而这全力一击被阻的厉鬼,亦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周遭气势削减不少。
“霁玉!”陆柒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地唤了他的名讳。
宁霁玉吃力地侧过身去,淡淡一笑道:“阿柒……我无事的。”
他正要运起灵力趁机将那厉鬼重新封印,然当灵力运转一个大周天直至丹田左近之处时,却徒然遭遇阻滞,登时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暗就要向后栽倒过去。
陆柒眼疾手快将人捞进怀里,却被宁霁玉默不作声地推开。
宁霁玉强调道:“我无事。”
陆柒深深看了他一眼,剑势再起,直取厉鬼那命门。
“不自量力!都了这一招用了千年早没有用了!”厉鬼一击不成,虽倒退数步,但状态肉眼可见地比冥主好上许多,无情嘲笑道。
他已然看出,陆柒不知为何功力尽丧,而宁霁玉也法力衰微,若是当年全盛时期的二人,他的确难以匹敌,但如今他还制服不了两个强弩之末吗?
“剑招千年,剑心却只在一念之间!”陆柒高声道。
使剑全凭剑招者不过剑客,全凭本能也就是剑痴,唯有人剑合一,心随意转,方为圆融境界,若拘泥于一道,才会落入窠臼。
剑之所以能成为名剑,不是因为其本身的锋锐,而是仗剑之人心意圆融,随机应变,锐不可当。
先前那一件既然有破绽可循,那便……换一剑就是了。
陆柒虽不知这“千年”是怎么一回事,亦不知这厉鬼又是如何空想千年才能破他这随意的一剑——
但他可不止有这么一剑。一剑不能封魔,那便,再来一剑。
陆柒不知自己缘何忽而会了这么几剑,但既然此剑有用,倒也不太重要了。
此刻陆柒只觉自己体内的血脉都微微奔涌起来,似在一唱一和地,应和着他的剑势,仿佛他每出一剑,体内跳动的气息以及与手中灵剑的羁绊,便更深一分。
厉鬼在密匝但又质朴的剑势中被冥主趁机以上古的镇压阵法困住,天地间吹散开来的墨色乌云重新聚拢,将那难得艳丽了一回的月光再度遮蔽起来。
宁霁玉似是再也支持不住,一手扶住一旁的树,一手轻按心口艰难喘息。
陆柒目光微沉,犹豫片刻,终是上前几步,将虚弱的冥主揽入怀中。
陆柒轻声道:“陛下……可还安好?”
“京中无所有,吾赠予将军的一枝春,可还……安好?”
不料却是等来了宁霁玉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在熟悉的温热气息包裹之下,宁霁玉安然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 抱歉这几天比较忙外加刚刚经历了一场痛苦的体测(懂得都懂),有点感冒,请了几天假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