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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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宁的泪啪嗒滚了下来,方才被马兴纠缠的委屈瞬间破防,哭的满脸泪痕。

    裴淮看她衣裳完好,只领口被拉扯开,便径直上前,一把抓起马兴的后颈,拎着掷到地上,尤不解恨,冲着马兴胡乱踹了几脚,把人踹的龇牙咧嘴直叫唤。

    “裴淮,你别放肆,我爹是安远伯,我可是...哎吆,你特妈要死我!”

    马兴抱着头到处躲避,裴淮一把拔出剑来,刀光剑影中,马兴的头皮一凉,半边头发都被削了下来。

    人登时就傻了。

    裴淮转身来到床前,低眸扫过她抽噎的脸,沉声问:“能走吗?”

    月宁点头。

    裴淮把地上的素色褙子捡起来,递给月宁:“穿好出门。”

    梅嫣然哪里见过裴淮这等模样,简直跟地狱的厉鬼一般,带着杀气踹门进去。

    她站在门口,看着月宁颤着手穿好褙子,又穿鞋下床。

    似乎脚软了下,人扑倒在地。

    裴淮回身,怔了半晌。

    旋即,走过去将人横抱了起来。

    门口站着的人一哄而散,裴淮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梅嫣然浑身冰冷,她慢慢走进屋里,满室的熏香,带着浓郁的诡异气息,马兴还没还魂,两个手里滴着血,头发散了一地。

    梅嫣然捡起来地上的发簪,已经断成两截,她放在手心,随即出门去追裴淮。

    侯府门口,管家看见裴淮抱了个人回来,还以为是梅嫣然,走近发现是月宁,惊得下意识往外看。

    梅嫣然垂着眉眼,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人身后。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裴淮抿着唇,神色阴冷。

    吴叔只得转过头来问梅嫣然,“表姐,出什么事了?”

    梅嫣然脸色煞白,手里还攥着断裂的发簪,只淡淡回了句:“无事。”

    便脚步匆匆的回了静心阁。

    青松堂

    裴淮垂眼,看着她惨淡皙白的脸,泪痕犹在,楚楚可怜地像是被吓破了胆,到现在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他低头,亲在她侧脸。

    月宁屏住呼吸,挂在眼尾的泪珠顺势滚到裴淮嘴边。

    随后,他把人放在榻上,转身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下,身形微微踉跄。

    红樱和绿桃不敢吱声,见他出来,两人面面相觑后,终是红樱先开口。

    “公子,永春园那边来人,让你明早过去一同用膳。”

    裴淮没回头,走下台阶后,沉声吩咐:“给她烧水,沐浴。”

    .....

    净室中,一如既往的冰冷。

    裴淮浸在冰水中,刺骨的冷意席卷全身,他长久地埋在里面。

    窒息感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方才不该为了月宁对马兴拔剑相向。

    他应该理智一点,不动声色地处置了此事。

    气泡从水中不断浮起,肺腑仿佛到了极限。

    裴淮闭上眼,画面像暴风雨般肆无忌惮的朝他涌来。

    他唯一能记得是,马兴的手搭在月宁身上。

    月宁哭着,每一声都重重砸在他身上,砸的他仿若疯狂。

    那一瞬,裴淮甚至想乱剑砍死马兴。

    起时候,李嬷嬷亲自到青松堂叫人。

    裴淮穿了件绣青竹纹的圆领锦袍,没穿氅衣,出门时不停咳嗽。

    李嬷嬷想起昨夜吴管家的话,不禁暗暗量裴淮,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二公子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对,她也不上来。

    杜氏和梅嫣然早已等在膳桌前,看见裴淮进门,梅嫣然起身福了福礼。

    “二表哥早。”

    她声音黏软,又加上清早刚起不久,带了些苏州女子的娇糯气。

    裴淮斜她一眼,没应声。

    “母亲,表舅母。”

    不咸不淡的问候,偏偏没提梅嫣然。

    她面上有些难堪,却装着毫不在意的模样,笑嘻嘻地低头与杜氏了句什么。

    四人用过膳后,便来到暖阁。

    过来后,裴淮就明白过来缘何会让他陪同用膳。

    摆着越窑长颈瓶的案上,旁边是两截断裂的簪子。

    他斜眼瞥向梅嫣然,见她瞪着双无辜的眼睛,正站在长公主身边。

    “二郎,先坐下。”

    长公主知道裴淮脾气,落座后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那人赶紧端着熬出来的姜汤,放到裴淮面前。

    “喝完姜汤,再与我昨夜的事。”

    “昨夜?”裴淮轻嗤,却将目光移向梅嫣然,“不是有人已经了?”

    梅嫣然揪着帕子,紧张不安地解释:“二表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杜氏想帮女儿,遂咳了声道:“安远伯世子的事,大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满京城无人不知是二郎所为。

    嫣然怕你母亲担心,这才将昨夜事情和盘托出。”

    “表妹真是贴心。”

    长公主听他阴阳怪气,怕他不顾两家颜面,出什么胡话,遂断道:“且与我,你是怎么把马兴吓个半死的。”

    裴淮笑,将自己整治马兴的过程简略了一遍。

    长公主愈听脸色愈难看:“你把他半边头发连着头皮都削了?”

    裴淮点头:“削了。”

    “二郎你,你简直...”长公主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评判,手重重抬起,又缓缓落下,“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杜氏见状,安抚着道:“殿下别气坏身子,要我看,此事也不能怪咱们二郎。”

    梅嫣然抬头。

    杜氏又接着道:“横竖是因为那个叫月宁的丫头,若不是她招惹安远伯世子,二郎怎会惹上此等麻烦。

    既已被人掳去,清白怕是不保,不若就....”

    裴淮恹恹睨着他:“怎么,表舅母是想当我们侯府的家?”

    杜氏被他噎的不上话,倒是梅嫣然,瞪大了眼睛替她解释:“二表哥莫要误会母亲的意思,她向来口快,却没有坏心思。

    月宁被安远伯世子掳去,好些人都看见了,母亲只是怕传出不好听的话来,这才错话,还望姑母和二表哥谅解。”

    “谅解?”裴淮勾着笑,叠在膝上的长腿轻晃,“我倒不知有谁看见了月宁,又有谁居心叵测捡回簪子,拿到母亲跟前。”

    梅嫣然眼眶里立时泛起泪光,她瘪了瘪嘴,委屈的拿帕子遮住口鼻。

    长公主白了裴淮一眼,安慰梅嫣然:“他话口无遮拦,别跟他一般计较。”

    扭头又对裴淮沉声:“嫣然捡回簪子,总好过被旁人捡去吧,她把簪子交给我后,什么都没,倒是你,一进门就跟谁欠你似的。”

    裴淮乜着眼,手里摩挲着袖口的纹路。

    梅嫣然看着噙笑的裴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她咽了咽唾沫,低下头来。

    “殿下也别了,是我们母女多心,嫣然起初就不该多管闲事,她...”

    还没完,就被裴淮一声冷笑吓得猛一哆嗦。

    杜氏默默咽下去话。

    “母亲若是没事,儿子就先走了。”裴淮起身。

    杜氏扬着脖子还想什么,又不敢吱声。

    长公主摆摆手,又与李嬷嬷吩咐道:“你去库房挑两支参,给月宁补补气。”

    这下不只是杜氏,连梅嫣然都惊呆了。

    她张着唇,慌乱的眼神一闪而过。

    杜氏忍不住问:“侯府的丫鬟都这么金贵吗?”

    裴淮朝她点头,冷声道:“侯府的丫鬟,比外面的姐夫人还要金贵。”

    此话刚出,两人脸色都变了。

    饶是杜氏,也不得不端直身子,恼怒着望向裴淮。

    “竟是我们不自量力,高攀了。”

    裴淮没理他,撩起袍子径直出门,李嬷嬷跟了过去,往库房去拿山参。

    人一走,杜氏就嚎啕起来,梅嫣然再也憋不住眼泪,肩膀一抖一抖的不停低泣。

    长公主叹了口气,心道儿子脑袋约莫是被门挤了。

    偏房门外,裴淮站了半晌,终究没进去。

    一转头,却看见月宁抱着猫儿,站在海棠树下看他。

    那猫又圆了几分,乌溜溜的眼珠警惕地瞪着裴淮,见他不话,后腰拱了起来。

    “二公子找我有事?”

    月宁揉了揉猫的颈子,猫儿舒坦的伏在她手臂上,慵懒的舔着爪子。

    裴淮看她眼睛,似闪着水光,盈盈的一眨。

    视线移开,他上前,从她手里扯过猫儿,许是不舒服,那猫喵呜一声,前爪胡乱攀抓。

    “畜生,没记性。”

    ....

    深夜,有人从窗户一跃而入,翻身来到裴淮面前。

    “公子,宋星阑已经出了京城,往西北方去了。”

    “路上可发现异样?”裴淮自然不信宋星阑会真的离京,哄哄宋月宁还行,他那般沉浸权贵的人,死也不会放弃到手的希望。

    “沿途他很心,雇了个车夫连夜赶路,每到一处驿站,都会跟店二还有其他人听消息,属下问过,他问的都是些寻常事,像是米面菜价,还有田地事宜。”

    裴淮蹙起眉,拨弄着笔架轻声道:“米面菜价,还问田地,他是想听什么?”

    圈地?占地?

    还是他不知道的什么事情。

    晋王会把何事交由一个书生去做?

    “不要草惊蛇,不管他做什么,都不要干预,待他折返京城时,再按我的吩咐处置了他。”

    “他会回京城吗?”黑衣人一脸困惑,“他是带着银子走的,走时还将京城的宅子交由人牙代卖,或许他不会回了吧。”

    裴淮挑起眉来轻笑:“放心,他一定会回来。”

    因着马兴一事,裴淮好几日不曾宿在偏房,他消停下来,月宁身上的伤也就陆续好了起来。

    夜里泡过温水,浑身骨头跟着轻快许多。

    她换了中衣,披散着长发从床上把猫抱起来,谁知刚刚躺进被窝,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接着门被从外推开,裴淮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