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你这副模样，我如何能叫你来，不够给我添堵的。”明夫人佯怒一般，没好气地白了女儿一眼。

    众人当即便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待笑一会儿，这才瞧着天色不早，两人双双起身告辞，明珊自是留了下来。

    明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转头吩咐弯刀道：“便把隔间花橱收拾一下，叫三姑娘暂住两日。”

    弯刀应了转身自去，她才扭过头来低笑道：“那地方也宽敞，住着虽不如院子里头舒爽，但也好些，便是你夜间难受，我也能听得清楚。”

    明珊自是垂头应了，明夫人看着她这番模样，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若是还郁结心头，不过是痛快了别人，难受了自己，你身子素来弱，这眼看入冬了，若是再不好，冬日里便难过得紧。要早些好起来才是。”

    明珊点了点头，“伯母的我都记下了。”

    明夫人见她如此乖巧懂事，倒是舒了一口气，轻轻地笑了起来，弯刀拾掇好了被褥，这才请了她过去，那花橱里头虽然不大，却也不，足够明珊歇着的。

    正院里头热闹一片之后，明璟与明玥离了正院，却是低声话，“三妹妹这般心思郁结，却也不知道何时能好，这病情缠绵反复，莫不是这郎中医术不够？”

    明璟甚是苦恼。

    明玥摇了摇头，“三妹妹是心头害怕，又没了二叔和二婶照料，自伤身世，过些时日便会好了。”

    明璟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走到院子口这才散了。

    却不料，原以明珊要好些日子才能好的身体，过了三四日却竟好了，便从正院挪了出来，回到凝紫斋。

    凝紫斋中，杏雪高兴不已，这一次在夫人处，夫人可是给了不少的好东西，又亲自耳提面命叫姑娘以后学着掌家，这份荣耀这份疼爱，可不就明了夫人的心，以后三姑娘的前程还怕什么？

    明珊立在花窗下，笼着一只兔毛笼，脸上平静无波，无悲无喜，容色看着倒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如今天气愈发见寒，她肌肤胜雪，便是日头之下竟能显出几分透明的光晕来，叫人望之生怜。

    身后杏雪兴奋开心的几乎有些要洋溢出来的语调都不能让她为之动容。

    她知道杏雪在高兴什么，那些东西若是先前的她也确实值得高兴，可如今

    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低低地笑了起来，“你的极是，伯母当真将我看作亲生女儿一般。”

    杏雪听见她的话语，心头却是忍不住一愣，怎么听着，三姑娘的话都不像是开心欢喜的模样啊？

    她停下来，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只见明珊立在花窗之下，脸上的笑意淡淡，像是能被风吹散的云一般，那笑意未达眼底也未达心底。

    姑娘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如今在将军府的日子，实在的比永波府还要好些，便是大老爷和大夫人也待之亲厚，更不用大少爷和大姐了，她在永波府时就听大房之人亲厚温和，如今来了才知道果然如此。

    二老爷和二夫人只是天不假年，实在可叹，可凡事不该往前瞧么？

    句不该的，若是三姐只在永波府，估计也只能在永波府中挑个家境殷实的嫁了，来了京城，将军夫人自然不会叫三姐只随随便便嫁人的。

    杏雪心头思索着，顿了顿却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反正这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伺候好三姑娘就是了。

    知道明珊已经好了的消息，明玥还有些诧异，颇有几分愣怔，“已经好了？”

    去问话的玉笛点了点头，一派自然地道：“是呀。我去凝紫斋的时候，杏雪姑娘已经在拾掇东西了。”她瞧着，收获可是不少。

    明玥满脸震惊和尴尬，到底还是自己不成，这去了母亲那里，果然病好得快些！

    折柳闻言却是撇了撇嘴，自顾自地收拾衣裳去了。

    再过不过三四日，最后一场秋雨也落了，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尽，地上尽是如同镜子一般的水洼，能倒映出人的影子。

    明玥练了一场武便回房歇息，一进门便察觉出屋子里头暖意融融，当即便诧异道：“今年这般早便开地龙了？”

    折柳碰上备好的参茶，忍不住低笑道：“将军不在，夫人没地弄得跟苦寒窑似的，况且三姑娘病又刚好，便不好太冷了。”

    明玥点了点头，倒也未什么，他们是早就习惯的，如今提早开了也便罢了，折柳偷偷觑着她的神色，斟词酌句地低声又道：“夫人、夫人还了”

    “什么了，这般吞吞吐吐？”明玥拿着帕子净、擦脸，瞧着屋子里热，便将外衫给脱去了，听她语气低低，不免皱了皱眉头低斥道。

    折柳尴尬不已，这话的活也只能落在自己身上，便是弯刀姐姐适才过来瞧见姑娘虎虎生风耍刀的身影，也不过就是把话传到就走了。

    “夫人呃，姑娘的这每日练武倒可减去一场了，留着、留着时间缝些嫁妆才好。”她心一横，咬着牙将话一秃噜完。

    话音刚落，就听见“嘭啷”一声茶盖跌落桌面的闷响，她心头一惊，吓得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揪着衣裳上的璎珞，一句话也不敢。

    整个屋子里，丫头们都噤声缩下了头，只有玉笛傻呵呵地抬着头，看着明玥冷肃下来的脸庞，犹不知觉。

    既然已经如此，折柳索性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当即便道：“夫人还，姑娘莫要生气，这古往今来出嫁姑娘哪儿有不自己亲绣的东西？嫁衣自是不用姑娘了，这公婆姑嫂的倒是也可免了，可这荷包帕总得有一样吧”

    “我瞧着你是话太多了。”明玥放下茶盏，沉眉肃目，折柳当即噤声，喏喏地应了一声。

    便凭着那样一个纨绔，也值得费心与他做个荷包、帕，怕是他身上的都没地方放了吧？这婚事她是答应了，可没真要和他好好过这一辈子，若是有缘，她还想脱身而去呢。

    话是这么，她的练武场次到底是被明夫人明里暗里给取消了一场，镇日里头对着绣品、针线，整个拂剑轩的人很明显的察觉到，大姐怕是离发火不远了。

    正在众人都战战兢兢之时，初冬的第一场雪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因着地气还略带余温，落下来就没了，只在屋檐上和树梢头积了一层薄薄积雪，琼枝碎玉，极为美丽。

    拂剑轩的丫头挤着脑袋在明窗下看，明玥也心烦，便陪着几人一块玩了起来，满院子笑闹的时候，门口却迎来了常客。

    明珊一身灰鼠披风，里头一件素青织锦绣花长裙，便是纹路也似挑的银线，在披风之下若隐若现，低调华贵，袖口和领口处都出了一圈极好的风毛，衬得如玉脸庞愈发精致动人，看着便比先前多了许多优雅、尊贵的气度。

    果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瞧见里头一院子的欢声笑语，明珊挑了挑眉，低声浅笑道：“长姐倒是开心，看来是什么事情也不能叫她不快几日。”

    杏雪笑着答道：“大姐素来便是这样的性子，爽直潇洒。”

    明珊回过头去轻轻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笑道：“你倒是与大姐姐投缘，不若我回头跟她了，叫你去她跟前伺候？”

    杏雪一笑，刚想答话，却突然不知怎地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背脊处升了上来，顿觉不妥，当即便住了口，讪讪笑道：“奴婢与姑娘一同从永波府上来，姑娘待我这般好，自是舍不得离开姑娘。”

    明珊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讥讽还是淡然地笑了笑，回过头去看着院子里，眼眸中露出些许星点的羡慕来。

    将军府嫡长女就是这般好命，便是这般的性子，却有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容貌，便是嫁给举朝鲜有的百年世家镇南侯府也不必学什么持家之道，可偏她

    她这几日每日都去正院里头同明夫人请安，接着便是半日的功课学习，今日这是好不容易得了个闲暇才过来瞧瞧。明玥要在屋子里绣花作何，自然是她向明夫人提的主意，可如今看来，倒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她淡淡一笑，回首示意杏雪上前叩门，里头的人这才瞧见，见她来了，倒是笑着迎了进去，外头虽然热闹，到底天冷，让到了里屋，喝过两口茶，明珊才笑眯眯的道明来意。

    她促狭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明玥低声笑道：“知道大姐姐在屋子里憋闷，适才在伯母屋子里，正巧听见外头平南伯夫人送来帖子，是她们府上在南郊有梅花园子，里头还有温泉呢，请京中的夫人姐都去呢。”

    明玥起初还有些兴奋，听了两句之后却又不免懊恼和兴致缺缺，这逛花园子和泡温泉的事儿原本就不是她的风格，若是冰上驰马射箭倒是对她的胃口，这些是在让她提不起兴趣来。

    “这温泉池子咱们家的庄子上也有，若是你喜欢，回头去住上十天半个月的都可。”明玥重又趴在了桌子上，把玩着中的丝线璎珞，无精打采地道。

    明珊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吧，大姐姐定是不会动心。”

    一旁的杏雪也笑了起来，明玥诧异地抬起头，顿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低声笑道：“还有旁的呢！”

    平南伯府的薛夫人也是做惯了宴饮的高，如何能不知道得宾主尽欢，她家大郎结婚了，可还有个二郎呢。

    二郎虽然，但是提早看着也是应当的。既她家二郎在，那这宴饮便不能太过平静了，要知道那也是个喜欢闹腾的主儿，怎么可能这样平淡的宴饮能吸引得住他？

    “男眷们还有骑马射箭呢，据那园子广阔，伯夫人还用马场毡子做了个大帐篷呢，尽是做什么都够了！伯夫人还弄了博彩来打马球呢，姐姐也不想要去？”明珊慢条斯理地低声道。

    “当真？”

    “自是当真。”明珊看着她惊讶激动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姐就对这个上心，伯母可真是一句也没错！”

    “母亲可答应了？”明玥心中欢喜雀跃，忙不迭地问道，明夫人叫她在屋子里绣花，会答应让她出门吗？

    “伯母已经答允，只要大姐姐不出格不惹祸，一切都好，平南伯夫人也没邀甚多人家，却是家家都带着女眷去了，明璟哥哥也去。”明珊低声笑道。

    明夫人其实实则是有意想过明珊与那薛家二公子，平南伯府素与明家交好，家风倒也干脆爽利，只是薛家大公子便是去了名门贵女，明珊这身世怕是入不了他家的眼，更那薛家二公子似是比明珊还上一岁，又是个胡闹爱玩的性子，明夫人想了想便又把这头撂下了。

    明玥这才欢喜起来，当即便叫人去准备自己的东西和衣裳，若是一切都好，待这冰雪消融，那地上不软不硬，最是痛快。

    待好了此事，明珊这才离开了拂剑轩，往凝紫斋而去。

    杏雪留在一旁笑着道：“姑娘心里头想着大姐，如今可是真好。”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明珊有些不大对，话作何的语气都不对劲，可转过头来又好了，真是三姑娘的脸，变就变。

    明珊低低地笑了一声，“大伯母待我这样好，我与大姐姐亲厚些不是很好么？”

    杏雪心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三姑娘肯这样想，那是再好不过了。

    来就来，初雪薄，这个冬日倒是个暖冬，不过两日雪便化了，地上晒得硬邦邦的，马蹄踏上去，亦不觉松软，瞧着日头晴好，平南伯夫人择媳妇的宴便开始了。

    因是设在东山园子里，是以便起了个诨号，叫东山宴，东山便在京郊一侧，瞧着远处旌旗飘扬，马蹄声声，便知道是到了。

    明玥一路上在马车里憋闷得紧，早就迫不及待想要下车，明夫人偏生不肯放她下去，一直叫马车稳稳当当停好，慢条斯理地捋好衣裳褶皱和衣袖之后这才晃晃悠悠地走下车马。

    众人捂嘴偷笑，一直等到明夫人见过薛夫人之后，各家叙话过后，这才放了她走。

    她外衫之下早就穿了骑装，能出了门便赶紧在帐篷里头换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