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他也只能听着
苏锐抿了抿嘴,低声回答,“人不可只听名声,若要只听名声,那些巧言令色的人岂非都成了圣人?”
苏安裂开嘴笑了笑,点头道:“公子的是。”
知道明天定是一场避不开的风波,苏安心中也明白,便赶紧给苏锐收拾了安寝,抬着他的腿上了榻,才道:“公子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来叫您。”
苏锐点了点头,翻身躺下,苏安灭了灯烛,退到外间睡下,不过一会儿均匀的鼻息声就传了过来。
苏锐抬头望着石青色的帐顶,半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翻身睡下了。
这一夜,萱兰园里头极为安静,飞骑卫沉眉肃目立在萱兰院外,双目灼灼便是一个飞虫都不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过去。
萱兰院的丫鬟婆子们在正间守着的看药的一刻也不敢放松精神,到了半夜时苏孟氏才算缓缓好转,众人和太医这才放下了心。
相比萱兰院安静的可怕,绮雯轩中倒有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热闹。
“这果真不是你做的?!”苏霖端坐上首,脸色狠厉地望着跪在地上的杜姨娘,杜姨娘惊的三魂没了七魄,脸上泪痕连连,“三郎这话是如何的?妾身这些时候什么时候去过萱兰院,那里头将妾身防备的跟犯人一般,我如何能入得院子去?”
前些时候她倒是还闲来无事去挑衅孟氏一番,可那是因为那时候她的心里只有一个不服,那就是自己生了苏霖最钟爱的两个孩子,却偏生是个妾身,在孟氏面前总矮了一头;可如今她心里头有更要紧的事情,侯府的爵位如今大房也在虎视眈眈,她分了大半的心神在这里,哪里还有空闲去寻萱兰院的不是。
更何况,明眼人都瞧得出,侯府的那位世子妃与孟氏颇为投缘,依照她那个脾性,自己若是还有什么脚,还不定有什么果子吃呢?
两个条件综合在一块,她哪里还有心情去寻萱兰院的麻烦?就是苏镶,这些日子也被她的少去了。
苏霖眸中怒火中烧,适才在萱兰院,自己落了好大一个没脸,明玥此人荤素不忌,不论家族之份,身份地位犹在他这个从三品的官员之上,便是些什么不中听的,他也只能听着。
他宠爱杜姨娘没错,可萱兰院到底是他的发妻,和他的长子长女,杜姨娘便是再受宠爱,也不该在这上头拔毛,还叫明玥拿着这个当成他的不是。
“那为何萱兰院好端端的,闹了鬼?”苏霖还是想不通。
杜姨娘哭道:“这妾身如何得知?萱兰院离绮雯轩这般远的距离,妾身有心想做些什么,难道不会漏出什么把柄?老爷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这事扣在我头上,是心中早就疑心我、厌弃我了罢?”
苏霖冷哼一声,森然道:“我在府中与你的富贵和体面难道不够?你这会儿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太过冷淡,杜姨娘心中一惊,不敢再下去,转过头来膝行两步,抱住了苏霖的膝头,哭道:“我怎么敢这么想?我一个弱女子,能得老爷看中纳为妾室,还叫我生了老爷的孩子,我怎能不感激不尽?可老爷的,我是万万不肯认的,铭儿和镶儿还,若他们的娘亲被扣上这样的污水,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妾身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他们和老爷争上一争!”
泣泪如雨,声泪俱下,凄楚缠绵,傲骨铮铮,一番话竟将几种情绪全然都糅合到了一起,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免不了动容。
这杜姨娘是苏霖在外为官时纳的妾,模样姣好又擅风情,很得苏霖的宠爱,苏霖原本对孟氏所出之子极为看重,虽不喜孟氏行事做派规矩死板,又爱教,若他做的些许不对时,总要规劝一二,可长子却是不一般的。
谁知孟氏却生下一个身有残疾的儿子,他大失所望,他是庶子出身,自然知道庶子的身份是何等尴尬,一心仍想有自己的嫡子,谁知再生下来却是个女儿,且她身体本就孱弱,生下苏锦之后竟不能再生了,他这辈子再也不能有个好端端的嫡子,这让他很受打击。
且孟氏家中又是名门望族,轻易不得休妻,他满腔苦闷之下只得转移给了杜姨娘,杜姨娘温柔听话,擅解风情,跟在孟氏后头生了个女儿。
他心中有些不喜苏锦,便是觉得若非是生产她时太过艰难,孟氏应当还能再为他生个嫡子,所以苏锦一生下来他便很少抱过,感情也不深厚。
他原本正愁着子嗣的问题,却没想到杜姨娘肚子很争气,又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出来,且这个儿子好端端的,相貌也很是像他。
他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终于有了个好端端的儿子,忧的是这儿子破天也就是个庶子,他若是挣下家业,到最后承继的却是个庶子,让他心中总过不去这个坎。
不过也因为这个庶子,他待杜姨娘更加宠爱,两相纠结之下,儿子总是要紧的。
“当真不是你做的?”
苏霖咬了咬牙,看着杜姨娘梨花带雨几欲昏死过去的模样,沉声问道。
杜姨娘抬起头来,眸中含泪,却是铁骨铮铮,发誓一般地直起身子,“此事绝与我无干,若是妾身敢在老爷面前半句不实的,便叫我天打雷劈而死!”
苏霖听她发这样重的誓,心中面前信了两分,杜姨娘是贪生怕死贪财爱富之人,若她肯这样发誓,那就还有几分真。
他皱了皱眉,“好了,起来吧。若不是你做的,我冤枉你了就是。”
杜姨娘闻言心中一松,这才擦着眼泪缓缓起身,立在一旁委屈道:“便是老爷冤枉我,若是能知晓妾身的真心,那也算不得什么。”
苏霖不再多,只挥叫人退下,将杜姨娘揽上了床榻,一去邪火。
明玥回到房中,喝了两口茶,便想着歇息,折柳从外头走进来,撇着嘴道:“三夫人惊吓致病成这般模样,三老爷还有心思去妾室那呢!”
明玥闻言撇了撇嘴没吭声,玉笛一向和人温厚,不看人坏处,这见了苏霖也忍不住吐槽道:“就是!三老爷还是当着任的呢!家宅里头叫一个妾室拢着,算怎么回事?三夫人温善却也不知道怜惜,真真”
她想了好半天的措辞,没想出来,索性悻悻作罢。
明玥动了动眼睛,没有话只喝了水之后便躺在了床榻上,明日一早要起,早点睡吧!
第二日一早,明玥起身简单用了早膳之后便去了萱兰院,到了萱兰院一瞧,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来的倒是够早的。
苏霖携着杜姨娘一坐一立,正堂当中赫然便是两人的身影,而一旁来的却让她有几分意外,也不那么意外。
苏雷和苏樊氏坐在一旁,而苏铃便站在两人后头,与侍女低头不知道些什么,反正瞧着面色不大好,估计一大早被拖了来心情不是很愉快。
明玥扫了一眼便进了门,侍人禀报,里头的人纷纷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她简单地行礼过后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随后发话。
“婶母如何了?”
太医早就等着回话了,可是眼前的人没有一个是叫他来的,纵算是和苏霖禀报过后,他也得一五一十地与明玥一遍。
“回世子妃的话,三夫人受惊过度,昨夜又梦魇高烧不退,用了药之后今晨才略有些退烧下去,病情稳定再服些药,好好调养调养,因夫人身子本就孱弱,是以还得精心照料。”
明玥点了点头,想了想道:“还有一个丫头呢?”
太医躬身又道:“那丫头受惊不,身体上却无什么大碍,虽也是高烧,退的却比夫人早些,过些时候就能好了。
明玥轻轻地点了点头,“多谢太医,劳烦您替那丫头也看了,折柳。”
折柳应声上前,请太医别处去坐,顺便封些谢仪,待不相干的人都走完了,明玥才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环视了众人一圈,才低声道:”既然太医走了,眼下都是咱们自家人了,杜姨娘,你是南园掌家的,是你来问还是我来问?”
杜姨娘被点了名,忍不住一抖,顿了顿才侧过头来,有点结巴,“这、这妾身”
明玥平心静气地等着她出个所以然来,杜姨娘见躲不过去,苏霖也不好插话,便低声道:“此事是该由妾身来问的,只不过到底是夫人病重,若有个错漏,恐难以复命。”
明玥见她推辞,也不多废话,当即开口道:“杜姨娘不问,那便是我了。”
杜姨娘一愣,实则她是想先把责任摘干净,然后再问的,谁知明玥不给她接着发挥的余地了,不由得尴尬起来。
明玥不由分,侧眼抬头示意,玉笛领命便出去叫人,不过一会儿明义便走了进来,后头还带着两个人,直接扔在了地上。
这番惊动,众人忍不住一惊,往地上看去,有两个人的面色便有些变了。
地上的两个人,一个是祥安苑的仆妇程婆子,管照院里的大事情,位置在窦妈妈之下;另一个则是绮雯轩的丫鬟,院中侍立的,叫什么雨燕的。
苏樊氏和杜姨娘面色一变,震惊地看着地上的人,众人面色不一,苏霖看见雨燕的时候不是很熟悉,但绮雯轩上下的人他不知道名字也见过脸,一时便认了出来,扭过头去怒瞪着杜姨娘。
难不成她昨夜都是骗自己的?
杜姨娘被这目光一吓,连叫屈都忘了,竟还是苏樊氏先气势汹汹地开了口,“世子妃,你这是做什么?”
明玥冷笑一声,没有答话扬了扬下巴让明义开口,明义拱道:“昨夜值守萱兰院时,几近凌晨时分,这两人鬼鬼祟祟地在外头,探头探脑地往萱兰院里头看,形迹可疑。”
苏樊氏气得嘴唇子发白,大声高叫起来,“形迹可疑?形迹可疑就可以把人抓起来了?你不过一个侯府侍卫,凭什么敢私自抓人?”
明玥轻轻地笑了起来,看着苏樊氏淡淡道:“大伯母急什么?大启律法上有云,若案有不明,则人有不清,好端端地没事跑萱兰院来做什么?便是按照律法也能抓起来审问。”
谁让你没事在这儿晃悠!
地上的程婆子抬起头来呜呜呜地叫喊起来,“夫人、夫人,老奴只是起夜走错了道,这才误闯南园的,谁知道刚进门没多久就被拿下来了,夫人要为老奴做主啊,老奴好歹也是侍奉过宗祠的人,这般被人当贼一般拿下,我不想活了!”
哭嚎声响彻在正堂上,苏樊氏面色难看地看着明玥,沉声道:“世子妃就算要做主,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抓起来?这到底是宗祠里的老人,于苏家也是有功的,这般就抓起来是何意思?”
明玥只嫌那老妇哭得烦人,没有回答苏樊氏的话,便扬了扬下巴,明义会意当即便拿了布头塞在了老妇的口中,顿时呜呜叫喊声戛然而止。
世界清静了,明玥才扭过头来慢条斯理地开始道:“误闯南园?程妈妈起夜不在祥安苑里起,跑到外头起,这就罢了,这祥安苑正门朝东,南园仪门朝北,我倒是想问程妈妈,这怎么个误闯法?”
“昨夜问她之时她不回话,拿话搪塞属下,却还往南园走,属下这才将人拿下,世子妃明察!”明义拱朗声道。
苏樊氏面色又是一变,那老妇眼神也瑟缩了一下,垂下头去不吭声了。
明玥看在眼中,冷哼了一声,侧过头来看另一个,“这个是因何?”
明义冷笑了一声道:“这个她就是过来走走。”
大半夜的倒很有兴致,明玥微笑起来,看着雨燕,“走走看出什么来了?”
雨燕没有程婆子那样的体面,不过是一个丫头,闻言大哭起来,“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乱走了,奴婢真的就是四处走走,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做啊!”
明玥冷笑一声,“入夜之后侯府都有宵禁,不许再胡乱走动,怎么南园的规矩倒是和侯府不一样?”一边着,侧眼去看杜姨娘。
杜姨娘面色一白,只得屈膝下来,“妾身治家不严,还请世子妃恕罪。”
明玥回过头来叫明义将雨燕塞住嘴,这才开口朗声道:“苏家世代忠君爱国、良善温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