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是这样想，那是因为什么？”苏霖轻轻地冷笑一声，转头去看苏雷，“大哥也是这般作想不成？”

    苏雷连忙慌乱地摆摆，“不不”苏樊氏怒目而视，随即赶忙纠结地道：“我只是、我不如二位弟弟贤德能干，自也不敢多什么。”

    见苏雷年近五十，一张老脸上颇为纠结，若除开大房的恩怨不谈，瞧着倒实在叫人心酸。

    苏霆和苏霖到底是与他自幼一道长大的，这兄弟情分还算深厚，见状都忍不住一默，随后长长一叹。

    苏夫人早就忍耐了怒气，平静地看着苏樊氏，低声道：“大嫂这话我也听明白了，不过当年分家之时，大家都是起了印信，请了族中耄老来瞧过的，这分家事宜上最易生龃龉，使家族不睦，老侯爷早前便是知道这桩事的，是以一早便备好了分家的事宜，如今大嫂子却来分家不公，叫九泉之下的老侯爷如何瞑目？”

    一旁杜姨娘最是冒头，也顾不得苏夫人待自己的冷淡，连忙接口道：“就是、就是。老侯爷在世时什么也不，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衡州的家业都败干净了，这会儿倒来”

    “住口！”苏霖眼看着妾室无礼，竟在众人跟前这么口不择言，不由得沉声怒道，“这里有你话的份儿么？”

    杜姨娘看着苏霖虽然冲自己怒吼，眼中却并没有多少怒意，便知他心中也是不畅快的，作势便在椅子上哭了起来道：“这好端端的家宴，莫非妾身想这般话？可大夫人这般一，可是当咱们都持家容易不成？三老爷膝下这孩子众多，便是承着侯府的祖荫，这日日读书上进不辍的，可从来不曾多一句分家公不公平的事情，大夫人觉得自家持家容易，难道不知这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么？”

    苏樊氏见她哭得比自己还厉害还委屈，一时有些傻眼，见苏霖不制止，一旁的苏霆和苏夫人也不话，有些发急，这要是让她把话都了，自己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落空了？

    她扭过头来，登时急声道：“我怎么不知持家不易？可这分家不公也是事实，难不成叫咱们守着衡州老家的产业，便这么混吃等死不成？”

    “怎么就混吃等死了？大夫人若是削减些开支，难道在衡州老家竟比在京城还破费了？”杜姨娘怎肯示弱，当即抬头回道。

    苏樊氏气结语塞，环视了周围一圈，突然感觉有些不对来。

    不对啊，她是同侯府讨这回事的公道，可怎么侯府二房不出声，三房倒是跳脚起来了？她微一凝神，赶紧答道：“我原不是这般想的，大老爷和三弟都是庶子出身，这怎么也该”

    一道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苏樊氏遽然收了声。

    明玥看着苏樊氏的模样，心中早已是鄙薄到了极点，面上冷冷的笑着道：“大夫人的意思是，大伯父和三叔父都是庶子，家底自然都不是一般的薄，是以只有作为嫡房的侯府出些银子和铺子便够了？”

    苏樊氏心里当然是这个主意，她原本想着是三房少拿些便是了，可镇南侯府这般的尊荣富贵，便是给他们几个产业，也够他们活的了。可被明玥这般明白的点出来，脸上还是忍不住一红，僵硬道：“二弟是朝廷钦封侯爷，这不祖产，还有皇庄良田、金银铺子”

    “我原先倒不知大夫人竟是女中诸葛？这一招‘反间计’用的可真是极妙。”明玥冷笑一声，开口道。

    苏樊氏神色一沉，“你——”

    “只可惜，您便是诸葛亮，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是司马懿。”明玥抬起头来，朝着门外道：“来人！”

    见她突然发令，苏樊氏有些紧张，众人也都纷纷地扭过头去看，苏钰捉了捉明玥的袖子，嘴角弯起一抹淡笑来。

    门外立时便有人走了上来，中捧着一叠子文书摞的老高，恭敬地站着回话道：“启禀世子妃，这些都是飞骑卫从衡州收集而来的。”

    听见这话，苏樊氏的脸霎时就白了，明玥扭过头去静静地盯着苏樊氏，淡淡地道：“大夫人应当知道这是什么，就不用我多了吧？”

    苏樊氏身形颤抖，便连一旁的苏雷几人也是一脸愕然，明玥站起身来，向着苏霆施礼，随即道：“父亲听了大夫人的话，心中定是也会有疑问，衡州支出不高，怎会大房就这般的困窘落魄？若是出去，还当是镇南侯府以多欺少，欺负了大房呢。可儿媳这些日子派人去衡州查探，却是有了消息，大伯父的官职被人告了被削职不假，可按照衡州的产业，便是一家人不吃不喝也尽够了的，可却不知大夫人拿着钱财去放了印子钱，逼死了数条人命，而后两家米粮铺子和三块庄子都赌输了被人拿去。”

    明玥开口话，越一句，苏樊氏的脸越白一分，而苏铎却是面色通红，禁不住往后面躲了躲。

    “这也就罢了，输了几块庄子和铺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听大夫人带着家眷上京的时候把不少产业都卖了，换成银票牢牢地攥在里，这里头到底有多少，我也便不细了，想必父亲母亲和三叔都能猜得到，这样的情形怎还能是困窘不堪，是京城两房不拉拔兄弟，任由兄弟落魄？”明玥语气平静，却似带着霜刀风剑一般，直直地往苏樊氏的心中戳去。

    杜姨娘倒抽了一口冷气，把其他产业都卖了？这、这少也的十万两银子吧？

    苏霆和苏霖的面色双双沉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苏樊氏。

    苏樊氏被众人这般看着，浑身不自在，急得跳脚，虎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明玥嘶声道：“世子妃知道什么？那些田庄都是因为经营不善，那铺子的产业也是做不下去了，我才卖的，也没多少银子。”

    “没多少银子？那是多少银子？”明玥转过身来静静地冷笑道。

    苏钰在一旁看着明玥神色冷静，气贯长虹一般，气势逼人，一身绯色衣裙流转之间便是如火的烈艳，若是寻常人见了只怕要畏惧，他嘴角的笑意却是愈发的大。

    有个厉害的媳妇，怎么不好？反正没有人敢惦记他的东西。

    苏钰轻轻地笑了起来，愈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好似还有看笑话的意味。

    堂中苏樊氏急躁不堪，抬起头来看着明玥，大怒道：“难不成这一家子人不要吃喝，没了产业，便是留些银子也不成？这分家不公是一回事，世子妃可莫要混淆视听呀！”

    明玥缓缓地笑了笑，“我自然不会混淆视听，我只是把实情出来，既然分家不公，安岂不是各房的产业都得拿出来细分，既然大夫人对衡州的产业不熟悉，那本宫代掌侯府，自然要先过问一番了。”

    罢，她施施然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淡定地不吭声了。

    苏樊氏见她完就走，也没有下文，不知是何意思，慌得去看众人的神色，苏霆眉头一直不曾舒展，而苏夫人脸上却是带着几分冷笑，杜姨娘恼恨交加，恨不得在苏樊氏身上咬下两口肉来，而苏霖却是默然不语。

    见众人都不话了，苏樊氏牙关一咬，便似有些豁出去了一般，当即坐在凳子上大哭道：“这是要逼死人不成？连个傍身银子都不许留下！那产业若是你们想要，早便是，我便是卖了给你们，也不肯给旁人，到了眼下却拿这个来堵我的话头，莫不是不想重新分家，我这里还有老侯爷的文书，老侯爷的遗言你们都不听了，还什么孝顺子孙”

    拉里拉杂地哭了一通，明玥实则有些烦躁，却坐在一旁并不吭声。

    苏霆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苏樊氏的这话几乎有些撕破脸了，这意思竟是直指他们不顾兄弟死活，只顾自己享受，还要违背遗命了。

    他转头看了妻子一眼，妻子缓缓地点了点头，他这才扭过头来道：“既然如此，那我愿意舍出去京郊的一处水田，一共两百亩，还有京城的祥和金楼的份子，都与长兄吧。”

    苏霖闻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苏霆，他竟然同意了？

    苏霆似是很疲惫地挥了挥，不愿再多一样，苏霖见状赶紧道：“二哥，这怕是不妥！”

    苏樊氏听见苏霆的话时几乎喜出望外，可见苏霖骤然出声，脸色一变，看着苏霖，尖声道：“三弟莫不是不想出？”

    苏霖懒得与她废话，直直地冲着苏霆道：“可这先前到底是父亲亲自分的家，难不成我们还要违抗父亲遗命？”

    苏樊氏气怒不已，当即掩面大哭道：“老侯爷自是钟爱三弟这般聪慧伶俐的，便舍出去在京城给三弟置了处宅子，三弟是没在老家住，那样的宅子如何比得过南园？三弟这般家业，难不成连自己哥哥的苦处也不理会么？”

    苏霆露出一副被她哭得头疼的模样，沉声道：“那三弟你瞧着”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复而才抬头道：“你瞧着如何办才好？”

    苏霖心中疑惑的紧，只觉得苏霆现在的态度应当是他早先准备的，在大房想要承继爵位时才的，却没防备出了这一档子事，难道大房来京就不是为了爵位，而是为了钱财？

    苏雷一直平庸碌碌，苏老侯爷正是知道这桩事，才没有叫他留在京城，让他回到衡州老家安稳度日，娶了苏樊氏之后，更是唯妻子的命是从，便是真要他自己开口也是不出什么的。

    而苏樊氏并没有什么大眼界，贪慕虚荣，爱财如命，若他们并非要的是爵位呢？不成！

    他咬了咬牙，抬起头来，“三弟瞧着，若是这般大动干戈，岂非叫外人觉得家宅不宁，苏家名声只怕要堕了，倒不如另想别的法子？”

    苏霆静静地看着他，“什么法子？”

    苏樊氏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苏霖只觉得晦气的很，他早就大房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若是可以，便是你我二人都出些银子，给大哥在京中置办个宅子，从公田里头抽出银子来贴补，如今大哥也任了职，头不好没有花用，大嫂的傍身钱想留着便留着，只不过日后这铎哥儿成婚和铃姐儿出嫁，便没有什么了。”

    见苏霖的平静，苏樊氏瞪大了眼睛，这可不成！她可舍不得镇南侯府这般荣华富贵的日子，便是在外头置个宅子，日常嚼用能有侯府的好？

    开什么玩笑，苏雷才是个六品官，还是闲职，能有什么收入供得起她们吃喝玩乐，还有锦缎衣裳和钗环？

    公田里出银子能出多少，便是全都给了也不过一二个月几十两银子，那够干什么的？

    她当即眉头一跳，大声道：“这可不好！”

    苏霖扭过头去，怒气值已经濒临边缘了，“那大嫂到底想如何？”

    见苏霖发了怒，苏樊氏想到苏雷如今在朝为官，若是真惹恼了他，只怕这官位不知道何时还要丢了，心中一时讪讪，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抬头道：“不如这般，我也不叫二弟三弟为难，如今在侯府中住着也就住着，只不过花用银子，便是二弟和三弟平分，倒倒好过再出银钱来置办宅子这般费事。”

    她完了话，低下了头，苏霖气得都不知道什么好了，心中愈发疑窦，这苏樊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若是不喜侯府这般挟制，自可出去住，更轻省自在，可却还要留在侯府，莫非

    他眼神一动，季先生的情报没有错，大房果真是冲着爵位来的。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便是精神一震，转念想了想之后，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看着苏霆，苏霆半晌无语，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若是三弟同意，我也没什么意见，想这么办便这么办吧！”

    苏樊氏大喜过望，还没开口，便听见一旁杜姨娘略带愤怒的声音出声，“这怎么好？”

    苏霖心中正想着事情，觉得此事正好都对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着，突然听见杜姨娘的声音，当下便恼怒地道：“住口！我决定的事情岂由你插嘴？！”

    杜姨娘惊讶不已，呆呆地看着苏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