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香问：“晚上去你家？”

    张支书想想：“村委会——村委会不行,太冷。还是来我家吧。你们别都过来，屋里坐不下这么多人，派个代表就行了。”

    王秋香立即：“我代表。”

    张支书：“你们自己商量。剑平,芳,快进屋。从昨天中午就没吃，到现在该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吧？”

    这话是给村里人听的。

    大伙儿听闻这话果然让开路让他们回家。

    芳纳闷，张草居然没。

    多年前张草就摩拳擦掌等着赚钱。如今改革开放了,她没影了,难道是因为今年夏天考上中专，觉得铁饭碗香,不想辛辛苦苦赚大钱。

    “爹，你们的消息还挺灵通啊。”芳意有所指道。

    张支书“咳”一声，“什么灵通啊，都是听草的。”

    芳越发奇怪：“那怎么还问我们？”

    “她也不清楚。你她，把大伙儿的胃口吊起来,却让咱们问你们。我觉得秋香和你九叔这些日子都没睡踏实。”

    芳想，张草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她如果没猜错，前世张草没空关注，也懒得关注国家大事。所以她只知道包产到户，至于怎么包,村里的东西怎么分,她可能真不清楚。

    “我和方剑平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张支书猛然转向她：“你俩大学生也不知道？”

    方剑平忙：“叔别急，一个地方跟一个地方不一样。何况咱们这里是农场,不属于县城。”

    “这倒也是。那回头挑你们知道的。”张支书没等他开口，“先洗洗脸吃饭。”

    芳知道不论包产到户还是“改革开放”都急不来，所以安心吃饭，安心睡觉,直到张瞳瞳进来喊他们才醒。

    其实芳也不想起，但她知道不能再睡，否则晚上真睡不着。

    起来后醒醒困，喝点白菜疙瘩汤，芳的碗还没放下，王秋香等人就来了。

    张支书让他们先去堂屋，容他和高素兰把芳的卧室外间收拾收拾。

    然而一众人就在院里等着。

    方剑平索性把吃饭的桌子，连同桌子上的碗一块搬出去。

    王秋香进来就忍不住感慨，“屋里烧着炉子就是暖和。”完发现只有几个板凳，立即让跟过来看热闹的胖丫回家搬几个板凳。

    瞳瞳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而这么多人同时来他家，导致孩好奇的不行。

    一个个虽然带着笑意，但笑意仿佛都没达眼底，看起来还有些严肃，以至于孩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冲芳伸出，“妈妈，抱抱。”

    芳抱起他：“你已经五岁了，还当自己是个宝宝啊？”

    孩搂住她的脖子，“瞳瞳是个大宝宝。”

    众人乐了。

    孩看到众人笑眯了眼，屋里气氛瞬间轻松了，也忍不住闹腾，“妈妈，玩儿去。”

    “不行。”芳看到方剑平拿个高板凳过来，就示意放自己身边。

    方剑平放下板凳伸出，“爸爸抱，让妈妈歇会儿。”

    爸爸的臂硬邦邦的，孩不喜欢，果断摇头。

    芳坐下：“我抱着吧。”然后看向众人，“都来齐了吧？”

    王秋香左右看了看，“还差几个远路的。”

    话音落下，住在村东北角的人进来。

    看到屋里满了，忍不住：“咋都来这么早？”

    王秋香瞥话的人一眼：“以为人人都是你们？”

    张支书：“别吵吵，听剑平和芳。”

    众人齐刷刷转向方剑平，潜意识认为芳纵然开窍了，也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殊不知不论岗村，还是“改革开放”，帝都大学的师生都讨论过。

    由于芳和方剑平坐一块，怀里还有个总要出去的皮子，以至于芳没注意到众人的视线都停在方剑平身上。

    方剑平有感觉，恐怕这些人上段，立即：“不论包产到户还是私下买卖，上面都没确定。”

    “啥？”

    众人齐呼，皆不敢相信。

    方剑平吓了一跳。

    张瞳瞳慌的往妈妈怀里钻。

    方剑平点头：“你们想想以前什么情况？皇帝当家。对于现在的情况，没有经验可以参考，所以国家提出先开放几个城市试一下，鼓励一部分人投入到对外往来之中。”

    张支书想想自国家成立以来这些年发生的事，“你得对。咱们现在每走一步都像摸着石头过河。”

    方剑平：“是呀。”

    众人忍不住问：“那咋办？”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示意他继续。

    方剑平：“首先咱们要搞懂改革开放的意思。”

    “啥意思？”王秋香顺嘴问。

    方剑平想一下，怕自己错了误导了他们，“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咱们这里不属于开放城市，所以不能跟外国人打交道。”

    王秋香摆：“谁要跟那些洋鬼子打交道，没一个好东西。对内。”

    方剑平噎了一下。

    芳瞪眼：“还想不想听？”

    王秋香立即：“我闭嘴。”

    方剑平继续：“对内改革通俗点就是咱们自己中的东西都可以拿去卖。”

    王秋香忍不住了：“现在也可以。”

    芳：“现在是卖给收购站，收购站再转卖出去。以后可以直接在路口兜售。”

    方剑平点头：“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想卖多少就卖多少，只要有人买。”

    “这——”王秋香看看左右，“这不就跟国家刚成立那会儿一样吗？”

    张支书担心：“不会被打成投吧？”

    此言一出，众人想起他们最为担忧的事，顿时忍不住连连点头。

    方剑平：“我认为只要不是倒卖，都不可能被打成投。”

    众人没听懂。

    方剑平想想该怎么解释。

    芳道：“比如来富家里忙，门口的桃熟了没空卖，就卖给我们，我们拿去城里卖。我们肯定要赚点辛苦费，卖的价格自然得比收上来的价格高吧？这中就容易被打成投倒把。”

    这么一众人懂了。

    张支书：“那没事啊。回头都自己拿去卖好了。”

    王秋香不信：“这么简单？”

    其他人也觉得不大可能。他们可是问过张草和杨斌，杨斌还是干部呢，都不清楚。

    方剑平道：“这事简单就是这么简单。要复杂，那是上面也没把握，所以给出的文件用词多是先试一下。可是由于之前的事，导致很多地方政府特别谨慎，宁愿穷也不想当出头鸟。”

    张支书：“所以就不允许咱们买卖？”

    方剑平点头。

    王秋香：“那咋办？”

    几个队长也在，一队长就忍不住问：“都不允许咱们买卖，那包产到户就更不可能？”

    方剑平：“也有可能。全村写联名信，学岗村按印，然后递上去，就咱们愿意带头，愿意用咱们村的土地当试点。”

    这是要承担责任啊。

    众人犹豫起来。

    张支书扫一眼众人：“不然让剑平给你们担保？他是城市户口，还是学生，他愿意农场也不放心。”

    芳直接：“岗村的事你们都听了，应该知道今年一年产的粮食等于之前好几年吧？”

    众人不由得点头。

    芳继续：“就算不能像岗村那样多出好几倍，多出一倍也不少吧？交的公粮又不会因为地里见得多多交。”

    众人转向张支书，齐声问：“不用多交？”

    张支书：“当然不用。”

    众人心动了。

    可是一想到要按印，又冷静下来。

    王秋香问：“咱们村可是有不少懒货。我们愿意签名包产到户，他们不愿意咋办？”

    这点确实是个问题。

    大家一起干活的时候，就算赚的公分少，张支书也不敢饿死他们。可是分单干，那收的粮食少不够吃，就没人兜底了。

    张庄现如今可没有傻子。这么简单的道理学生都懂，更别每天算计着少干活的成年人。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可以这样，包产到户先试一年，一年颇具成效，农场同意了，明年分家。”

    张支书一时没听懂：“这话怎么？”

    芳：“养猪场、养牛场、鱼塘和养蜂厂。还有爹以前让大伙儿在河头上中的地。以前不是长大了归个人吗。回头都分下去。懒货惦记这些东西肯定愿意签字按印。”

    众人恍然大悟，齐呼：“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可是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

    四队长问：“咋分？”

    芳：“大伙儿都不要猪，那就卖了分钱。以后个人喂的猪去农场报备，跟现在养鸡养羊一样。牛用得着，又太贵，就几家一起买。卖牛的钱也大伙儿平分。买不起牛的人回头找你们租。分到的钱够当年租牛吧？”完转向她爹。

    张支书点头：“差不多。”

    芳：“那拖拉都买不起也卖，卖的钱大伙儿平分。要是不舍得，就一大家子凑点钱买下来。好比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多，家家户户出一百块，应该能拿下来。”

    有村民代表忍不住：“咱们村也就你们家能拿下来。”

    张来富代表他那一大家子人问：“到时候我们想用也得付钱租？”

    芳点头：“大家乡邻乡亲，给个油钱和辛苦费就行了。”

    张来富一听这话放心了：“这是应该的。”

    “那地怎么分？”有村民最关心这点。

    方剑平：“地好分。先分一二三等，然后再测量有多少亩，最后按照人口平分。”

    众人想想，这个分法十分公平。

    王秋香：“那这样就行了？”

    方剑平点头：“这样就行了。”

    三队长忍不住：“那咱们还是卖东西吧。”

    张支书听闺女和女婿这么一，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卖东西也简单。咱们大伙儿一起去。今天你没空让别人代卖，明天他没空你帮忙代卖。每次去三五十口子，支十来个摊位，我就不信他们敢把咱们都弄进去。”

    王秋香点头：“这个办法好。敢把咱们弄进去，剩下这些人就去找书记哭闹，闹得他没法办公，我就不信他敢把咱们这一千多口人都关起来。”

    有村民笑了：“就算他敢也没那么大地儿。”

    王秋香忍不住：“就是。大哥，就这么办？”

    张支书点头：“办法虽然好，也算是个万全之策，就怕有人不团结啊。”

    有村民代表立即：“好办。赶出张庄。他跟谁一条心，就让他找谁去。”

    张支书：“这可是你们的。”

    大伙儿虽然不穷，可也不敢敞开肚皮吃，更不想再接济懒货。如今有了单干的会，很不想错过，以至于不约而同地点头。

    张支书看向方剑平：“回头给我写个文件，我找他们签字按印，明儿一早就递上去。”

    方剑平不禁问：“这么急？”

    芳忍不住问：“不用这么着急吧？现在庄稼都在地里，想分也不好分。怎么也得秋收黄豆下来，开始中麦的时候。”

    张支书摇摇头：“夜长梦多。咱们村的人我了解，一个比一个大嘴巴，今天告诉他们分单干，明儿就能传的沸沸扬扬。再有不怀好意的人一撺掇，这事可能就黄了。”

    王秋香点头：“羡慕嫉妒咱们村的人可不少。”

    芳想想：“要是这样的话，那卖东西也得趁早。”

    “为啥？”有村民不懂。

    方剑平懂了：“咱们一块去卖东西的主意传出去，极有可能被别的村抢先。农场就那么点职工，他们买了别人家的菜和鸡鱼肉蛋，还有钱买咱们的吗？”

    众人摇头。

    张支书看向四个队长，“明天你们带领大伙儿起鱼塘。”

    一听到“鱼塘”，张瞳瞳不困了，瞬间坐直。

    坐在他对面的张来富笑了：“你子就对鱼塘感兴趣。”

    孩非常感兴趣，难得没害羞还使劲点点头，然后转向芳：“妈妈，我给你抓一条大鱼好不好啊？”

    方剑平乐了：“当哄孩呢。再了，你爷爷的是明天。”

    “爸爸好烦啊。”孩鼓起脸，无奈地看着他，就不能让人家高兴一会儿啊。

    有村民道：“先正事吧。回头鱼分下来，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拿去农场卖？”

    张支书点头：“明天我去农场把材料递上去，让农场把他们的猪和鱼拉走，咱们后天起早点，争取中午农场职工下班前把猪肉分下去。然后呢，不论卖猪肉卖鱼还是卖鸡蛋和鸡以及青菜的人，咱们都一起去农场。你们看怎么样？”

    王秋香忍不住问：“干就干啊？”

    张支书：“你刚才不还我的主意好？”

    “可是真把咱们都弄起来，这个年还咋过啊？要不过了年再去。到时候青黄不接，地里又没啥活，正好让他们管饭。”

    芳：“过了年钱花完了谁买你的？”

    王秋香想想：“也是啊。”

    张支书：“我还没完。明儿起鱼塘用不着你们这些女人。你们的任务是先去菜市场问问鸡鱼肉蛋和蔬菜的价格，然后再去收购站问问。”

    有村民代表：“菜市场肯定比收购站贵。咱们要是按照收购站收咱们的菜价卖，那肯定特好卖。”

    高素兰忍不住：“这样一来不就抢了菜市场的生意？人家能愿意？”

    芳：“愿意。毕竟他们也是给国家打工。咱们村的人多，城里人都以为咱们乡下人彪悍不讲理，他们可不敢惹咱们。也有个前提，大家拧成一股绳。否则上面找人谈话，大伙儿都把爹推出来，让爹一个人扛，那可就别想有第二次了。”

    王秋香：“那就签字按印。”

    张支书点头：“是得这样。就算不把我推出来，也难保有人不会趁报私仇。”

    张来富顿时忍不住：“你娘！”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忍不住点头。

    芳之前总觉得有点奇怪，听到来富的话，她终于知道哪儿怪，“开会这么大的事老太婆居然没来？”

    王秋香：“你还不知道吧。老的媳妇生了，是个子。”

    “谁？”芳一时之间没懂。

    王秋香奇怪：“你不知道老结婚了？”

    芳摇头：“张草她弟？什么时候？”

    “农历二月底吧。”王秋香着忍不住看张支书。

    张支书：“我忘了。”

    王秋香问：“草也没？”

    芳仔细想想，没听张草提过。

    暑假回来见到张草，她也是带着她儿子和她侄女一一过来玩儿。

    芳：“你们也没啊。”

    众人回想一下，好像还真没过。

    王秋香道：“这也不能怪我们，怪老的媳妇，天天憋在屋里不出来，跟个隐形人似的。”

    方剑平好奇地问：“夏天也不出来？”

    王秋香：“也不知道老太婆怎么跟她的，就算出来也是去东边，从不往咱们这儿来。”

    芳笑道：“能让她满意的孙媳妇，肯定跟她臭味相投。”

    王秋香点头：“我觉得也是。可怜栓子跟他媳妇天天跟这么一家人在一块。”

    芳想到她堂妹张叶，她只知道张叶嫁了，但不知道生了没。

    “叶子呢？”

    王秋香：“生个闺女，正在拼儿子，可能已经怀上了。草让她等孩子大一点再生，她还草有了儿子站着话不腰疼。俩孩子就差一年，等的这个出生够她受的。”

    方剑平道：“就怕再生个闺女。”

    张支书连忙：“别这样。哪天传到她耳朵里，又该是你咒的。”

    芳道：“张草不会劝，跟她现在国家允许卖东西，然后在她面前显摆一下自己买的新衣服，张叶以前就爱讲美，肯定忍不住想法子赚钱。每天忙着赚钱，她哪还有空生孩子啊。”

    众人想想是这个理。

    高素兰忍不住：“那也得生个儿子。”

    芳：“张叶她丈夫是独生子？”

    “这倒不是。”高素兰摇头。

    芳不禁：“那不就行了。想要孙子让另一个儿子生去。要么就让她老婆婆给钱。不然凭啥给她生。”

    高素兰：“也不是给人家生。有个儿子将来也有个依靠。”

    芳笑着问：“我是儿子？”

    高素兰噎住了。

    王秋香乐了：“你们娘俩别吵吵了。大哥，这事咱就这么定了？”

    张支书点头：“都回去吧。剑平还得写材料。”

    众人一想到他明儿得去农场，大伙儿也得起鱼塘，连忙起身告辞。

    话回来，方剑平以前没少帮张支书写材料。先前在学校又跟老师聊过包产到户和改革开放，以至于方剑平脑袋里有东西，下笔如有神，半个多时就写好了。

    润色一遍，又重新抄一遍，正好可以睡觉。

    张支书体谅他们一家三口太累，早上就没叫他们。

    方剑平和芳起来，太阳都出来了。

    一家三口吃了早饭走出家门，就看到农场的车来了。

    芳牵着孩，问道：“是去看杀猪还是看抓鱼？”

    猪叫的太难听，孩指着东边，“抓鱼。”

    “走吧。”芳要抱他。

    孩摇摇头，就往东跑。

    到张老二家门口，高氏从院里出来。

    孩停一下，越过她就回头喊：“大坏蛋！”

    高氏扬起她拐杖，“别跑！”

    孩拔腿就跑，又怕她追上来，急的大喊：“妈妈！”

    芳也怕她有了孙子就不认外孙，连忙过来：“想干嘛？”

    高氏以前就打不过她，这两年腿脚不如以前利索更不敢跟她打，瞪她一眼，扭头回屋，喊道：“大宝，老祖奶奶来抱你了。”

    作者有话要：　　朋友们，我的快了是按时间，不是按字数。晚上九点应该可以有。